福兮祸兮二十二
同一时刻。 万春殿中。 王皇后看着徐徐而入的苏儿奉上的新衣,心中满意至极,点了点头道: “这样的衣料,正适合来月端阳大祭所用之仪。 甚好,甚好。” 苏儿含笑点头微微一礼: “谢娘娘夸奖。” 皇后看了她一眼,却笑吟吟地将手覆在她手背上道: “这些年来,你在本宫宫中可谓是凡事尽心尽力,事事处处,皆极是精细。 本宫还要多谢你呢!” 苏儿不卑不亢,徐徐一礼道: “谢过娘娘夸奖。” 皇后见她如此知礼,心中更是欢喜,正待再说几句,却突然见红绡匆匆奔入。 皇后见她面上神色焦急,心知有异,便笑着又说了两句,着退了苏儿。 苏儿转身离开,走之前趁着皇后看不到自己的神色时,瞥了红绡一眼。 红绡面色焦急,却依然似无意似有意地点了一点头。 苏儿心中大定,便自退下。 …… “何事这么着急?” 王皇后徐徐坐下,端起茶杯,看着红绡。 红绡喘匀了口气,才轻轻道: “娘娘,大事不好了!” 王皇后抬眼看着她: “什么大事不好?”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与雍王殿下…… 两边打起来了! 而且……而且……” 红绡看着王皇后面色一怔的样子,还焦急地道: “而且太子殿下还将雍王打伤了!” 王皇后闻言,却是一松口气,摇头道: “这样的事情…… 也值得你来报么? 不过些须小事……” “回娘娘! 问题是……是太子殿下打伤雍王殿下的理由!” 王皇后见她说得郑重兼且焦急不似假意,便意外合了茶碗道: “理由? 理由怎么了?” 红绡闻言,更加焦急了几分,然后才叹道: “论起来也是太子殿下可怜,一片孝心…… 娘娘还还记得前些日子,苏儿姑姑给娘娘进下的凤锦罗?” 王皇后点了点头,一发不明白: “这个本宫自然知晓,你没见方将苏儿才进了凤锦罗新制成的祭礼新衣来么? 可这跟忠儿打了素节那个小阴滑的…… 又有何干?” “娘娘!那雍王素来嫉恨咱们太子殿下独得圣宠,娘娘是知道的。 殿下对娘娘的一片孝心,娘娘也更是清楚。 前些日**外进这凤锦罗的时候,殿下便私下里着了苏儿姑姑,好好儿替他也备了一匹。” 王皇后微讶: “忠儿要这女子家的衣料做什么? 啊……莫不是他……有什么看得上的…… 可也不对呀? 到底这是礼制里的东西…… 普通的女孩子,是穿不得的。 再者他平日里能接触到的,便只是宫内这些人…… 不是他父妃便是侍婢的…… 莫不是哪个心术不正的,急着攀龙附凤……” “娘娘,却非如此呢! 实在太子殿下一片孝心竟是可爱,他要了这料子,是去宫外寻了一个巧手绣娘,叫南宫氏的,与娘娘您制成新样凤袍的!” 王皇后闻得李忠如此一心,自然欢喜,可又更加不解: “你有什么话儿便直当快说…… 一发说得本宫迷糊起来了。” “娘娘,坏就坏在这儿了。 太子殿下不常出宫,又向来不涉这些凡事,竟然不知那南宫氏的是兰陵萧氏一门下的常用绣娘。 不过这南宫氏倒也是个知机的,虽则自己常奉于兰陵萧氏,可却没有胆子敢拿此事兴什么风浪。 可偏偏就不巧,那一日里雍王去替萧氏也取下月祭礼所用的新袍,竟是见着了这一件,当下便大怒,将那凤袍撕了个稀烂! 那南宫氏见状如此,一发无奈之下,竟然逃了! 今日太子殿下身边近侍永安去取凤袍之时,又恰巧被那守在南宫氏绣铺前的雍王带着人堵了,打了个半死…… 娘娘,太子殿下虽则仁厚,可这样的欺侮,他又如何忍得? 自然是不能再耐下去,当下便在弘文馆里兴问雍王,可雍王却口口声声讽刺太子殿下,说他不过是个……不过是……” 王皇后面色便沉了下来,低声道: “不过是个什么?” 红绡怯生生看了皇后一眼,这才嗫嚅道: “回娘娘…… 那雍王殿下说太子殿下不过是个下贱婢子所出的贱种…… 要不是…… 要不是……” 红绡头低得深深地,扫了王皇后已然是铁青一片的脸色,轻轻道: “要不是跟了个下…… 下不出蛋的…… 又怎么会能……” “咣啷啷啷……” 一阵剧响,王皇后手中的茶杯便重重摔碎在地上,目光灼亮,胸口剧烈起伏: “……贱婢!!! 她竟敢纵子欺吾儿如此!!! 来人!传驾千秋殿!!!” 接着一阵红影拂过,王皇后人已行到殿门前。 红绡一怔,原地淡淡一笑,急忙易了表情,跟了上去。 …… 是夜。 太极宫。 立政殿。 媚娘刚刚送了李弘上榻睡着,一转身回来看见李治悠然自得地捧着书坐在榻边口角含笑而读,便罕笑道: “怎么还不睡?” “怎么能睡着呢?” 李治叹了口气: “只怕这会儿,千秋万春殿里已然是闹上了。 不多一会儿便要报到这儿了。 若是此刻睡下,呆会儿还要换衣裳。 罢了,等着罢!” 媚娘含笑不语,只替他披了件衣衫,相偎而坐。 不多时。 便见德安匆匆奔入,向着李治打了一揖。 李治不动声色,徐徐从媚娘身边坐起,长长出了口气,又接了媚娘披上来的墨龙氅,整束了一下玉带,理了一理金冠,然后转头看着媚娘道: “你早些歇息罢! 想必今日里,我是不得再过来了。” 媚娘温驯低头,行了礼,又笑道: “那,明夜呢? 媚娘可需要等着治郎?” 李治含笑道: “明夜也不必等了。 明夜……” 李治上前一步,轻轻将媚娘拥入怀中,附于她耳边轻声道: “明夜,我等你。” …… 许久。 媚娘坐在榻上,隔着纱缦看着李治离开的方向,心中甚是欢喜,微笑,也格外甜蜜。 “唉呀…… 主上可真是的,这临走了临走了,还要给娘娘留下些甘饴来吃…… 就不怕娘娘吃了睡不着么?” 一边儿文娘奉了香料上前,看到媚娘如此,不由出声轻笑。 媚娘闻得她如此一言,不由面红耳赤,嗔怪地瞪她一眼,却道: “千秋殿那边儿可有什么信儿了?” “有了有了,这回呀,王公公的愿可是要得一偿补了。” 文娘笑道: “方才千秋殿那边儿传来话,说是王皇后听了红绡的报,果然大怒,便向千秋殿去兴师问罪。 可谁知萧淑妃因着雍王受伤,早也是气怒于心,正备着要与皇后一个好看呢,两边儿当下便吵了起来,直若疯妇一般。” 媚娘皱眉,微微轻叹道: “本来也是不欲拿这慈母心肠来设计的…… 奈何雍王…… 他…… 他终究还是随了他母亲的性儿。 纵然苏儿不及设计出手,他便已然自己动手了。” 文娘却坦然道: “可不是么? 正如娘娘所言,这一切的一切,可当真不是咱们设计的。 虽则主上有意拿萧淑妃的不是来激怒皇后,可咱们备着的,却是让萧淑妃穿着凤锦罗来气一气皇后,让皇后觉得她有失规礼罢了。 谁知这雍王母子如此自败…… 当真也是白费了咱们一费心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