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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立政殿中。 媚娘闻得瑞安回报,当真是哭笑不得,半晌才摇头道: “罢了罢了…… 我说的那些话儿,他竟是全然没有听进去…… 此番这胎占一事出了,想必元舅公他们,更是不能忍得下李义府了。” 文娘也在一侧叹道: “主上此番也是太过任性了…… 就没想过若如此一来,岂非会教元舅公他们以为,李义府这起子小人,是受了娘娘的指示才这等谋划的么?” 媚娘却摇头道: “未必。元舅公智慧过人,自然看得透彻。 而他看得透彻,别的人说不得也自然能看得透。 只是……” 媚娘忧道: “只怕如此一来,那些寒门士子们,便纷纷要起而效之了。” 媚娘这般忧虑着,却全然没有想到,此番之事,真正的大难,却并非落在前朝李治身上,而是落在了这后廷之宫,自己的身上。 …… 次日。 朝毕。 本来心情颇佳的李治,一回上书房便看到急得团团乱走的瑞安,心下立时起了疑问: “怎么? 媚娘出了什么事么?可是动了胎气……” “主上!主上快去救救娘娘罢! 那皇后……皇后突然向娘娘发难,说她私通外臣,上下勾结,意图不轨,竟然将娘娘拿下要打入掖庭去!” 李治闻言,当场直如炸了一般,甩袖便向着殿外疾步狂奔而出! 一路小跑,李治终究还是在甘露殿不远处赶上了正被几个侍监押着要送入掖庭去的媚娘与文娘主仆,立时大喝一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金吾卫何在!” 天子一怒,威震诸小,立时那几个侍监便吓得全身发软,跪伏于地,连连口称自己不过是受了皇后娘娘懿旨,非有意折辱武昭仪。 可李治哪里听得他们说这些,只是一味地上前一把将媚娘扶在怀中,迭声地问可有什么事不曾,一边儿看着金吾卫拿下这些侍监,怒道: “朕的面前,还敢拿皇后来压?! 这天下到底是姓李还是姓王?! 太极宫到底是朕的皇宫,还是她王氏的家门!?” 媚娘见状,却知李治动怒不小,急忙安抚,又切切道: “治郎本也不必如此气怒……皇后如此行事,自然是拿着了些证据的…… 便且让媚娘先依了她的计,入了掖庭之中,再看一看到底是谁在中间做鬼……” 可李治如何听得? 他自十一岁上认识媚娘以来,便总以自己能护得媚娘安稳为头一等要务,可为晋王时,媚娘因自己权能有限,不可保得周全多番受苦,他至今想起仍是每每心痛不止。 如今好容易得了帝位,又经历千难万险,总算是将媚娘扶为正嫔,心里也算是敞亮了些时日,可偏偏皇后竟在此时发难,还要拿媚娘下掖庭…… 这可说是犯了李治大忌,登时便是狂怒,更道: “做什么鬼? 还能有谁做鬼?! 这等事态,除去她自己,还能有谁做鬼?” 停了一停,他也不待媚娘再劝,便气怒道: “好,你说要去看,那朕便陪你一起去看! 朕也正想看一看,到底你通了哪门子的外臣,私了那门子的轨?!” 言毕,便强扶着媚娘往万春殿的方向走。 媚娘欲劝,却眼见李治狂怒至此,知道此番事大不妙,只得拼命给瑞安打了眼色,示意他去找长孙无忌来。 …… 万春殿中。 早已料到此事会惊动李治的王皇后,尽管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动了雷霆之怒的李治惊得心中不安,同时,也对被李治护在怀中的媚娘,更多生几分怨恨—— 什么时候呢? 她什么时候见过李治会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动怒呢? “皇后近日可当真是忙啊…… 一边儿忙着让你家中的兄弟们在前朝替朕料理几个不成事的荫生恩故,一边儿还要忙着在后廷里来寻一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宫中私通外臣…… 当真是辛苦啊! 可朕便是不明白了,这好端端地查,怎么就查到了武昭仪的头上?! 她又怎么来说是私通外臣!?” 王皇后不傻不笨,自然是早有准备,故而虽得天子震怒如此,却依然淡然起身,先见过礼后,才对着李治道: “陛下,兹事体大,若无实证,妾如何敢定下语论? 之前前朝后廷之中,几番消息走通,妾便觉不妥,是故此番趁着平乱一事,也要整理一番宫务,以防有失。 谁知前些日子查到凌烟阁时,竟查出一批书信来,每一封每一件,都是与外臣相通之信,而这些手书,又俱是出自武昭仪之手—— 这一点,武昭仪自己看过之后,也是认了的……” 李治闻言,讶然看向媚娘。 媚娘点头,淡淡道: “陛下,皇后娘娘所言确无半分虚言,那些手书,看着确像是媚娘所书。 只是媚娘的确是不曾写过那样内容的书信,方才也向皇后娘娘说明了。” 李治立时怒火又起,转头看向王皇后道: “这便是你说的承认了?” “武昭仪,你方才也说了,那些手书的字迹连你都不敢说不是自己所写,不是么? 如今怎么到了陛下面前,又临时改口了呢?” 王皇后淡淡一笑,不等媚娘自辩又道: “不过倒也罢了,无妨,武昭仪不认,自然是常事。 可本宫也非无故妄加罪责于你,这一点,正好今日陛下也在,也好教你知道…… 来人!把她带上来!” 媚娘闻言,看了眼李治,然后便转身去看。 那却是一个青衣垂髻的小小童子,媚娘依稀看着面熟,突然想起来,这孩子,不正是自己宫中近日新进的一个小侍奴么? 她心中不由一沉。 果然,这小侍奴立时便上前来,哭着承认自己是受了媚娘的指点,送信与宫外的李义府李大人,教他寻得时机朝堂上奏,以诱李治下旨着准赐三月十六为节庆日,只为便利于媚娘腹中孩子胎占。 李治登时大怒—— 别人不知,他又如何不知? 这李义府上奏,本就是他的属意,如今皇后却拿准了自己身为君上,不能开口认下这等事,竟然全将罪责往媚娘身上砸,当真是火极了他! 是故,他微一思忖,便怒问那小侍,既然是媚娘嘱他去寻李义府,却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媚娘私通李义府,勾结外臣? 那小侍倒也精狡,一时哭得响连天,直说自己年幼不懂事,受了武昭仪的害,竟然连她的令牌也没拿着便去替她办事云云,直说得周围人等个个看着媚娘。 媚娘却是淡然,因为她知道,只要有李治在,那么王皇后这盘棋,便成不了。 果然,李治厉喝一声,道这小侍童jian狡如此,竟敢诬告主人,当真杀之可矣! 于是立时便着令左右金吾卫,立刻拿下便要杖杀! 李治如此一行,却是着实叫王皇后又惊又疑又是不解—— 原来她此番是当真以为私通外臣李义府,朝堂上定论三月十六胎占的是媚娘自己,却万没想到,真正定下这个主意,授意李义府的,却是李治自己。 是故立时乱了分寸—— 原因无他,这小侍童当初来报信与她时,她便觉察出此童非是什么嘴牢紧的人物,加之年幼,其言并不多可信。 此番为事,王皇后的意图本也不过是能够抢在李治之前,先将媚娘打下狱中,然后借着萧淑妃的活动,让李治多少对媚娘生出一些疑问之心来…… 她此番所求,本来便不是媚娘性命,而是这丝疑问之心。 为了能够叫二人生出些间隙来,皇后此番也是拼了血本——她深知经此一事,就算李治当真与武媚娘失了互知互信之心,可对自己也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 但为了那一丝疑问之心,她也是甘之如饴。 可谁知,一番苦心,竟是白白流了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