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诀别四十
心腹一怔,立时省悟道: “殿下的意思是…… 若是李泰出了事,那太极殿那位头一个怀疑的,必然是李恪?” “天下人都这般想,何况是他们两个的亲弟弟?” 韩王元嘉又冷冷一笑道: “而且就算他不这么想,甚至就算他想保住李恪的性命…… 只要李泰一死,那也是难。” “殿下的意思,属下实在不明。” “你别忘记了,这朝中,可还有一个比当朝这位天子李治说话儿还管用的人物,最是忌恨着这李治心心念念的庶出兄长李恪呢!” 元嘉一点,心腹立时明白过来: “长孙无忌?” “依长孙无忌对李恪的忌讳,便是无事他还要找出些毛病来挑一挑品一品,何况李恪死敌,自己的亲外甥儿死得不明不白这样的大事?” “殿下的意思是…… 要借李恪的手,除去李泰和李恪自己? 可李恪他…… 他未必会……” “他自然不会。 本王也没打算往他身上泼什么脏水…… 只要设法除了李泰,这脏水就会自己往他身上流了…… 实在是因为眼下,他与李恪,早就成了一对看似冤家对头的两生花。 一枝若死,那另外一枝,也是必定不存于世了。” “可若是长孙无忌的话,只怕多半是能想得到殿下的心思……” “他是会想得到,可本王敢赌这一把,就是吃准了长孙无忌宁可落个遗臭万年的jian权名儿,也一定要借此良机,除去李恪的…… 长孙无忌太忌讳李恪了,他也太害怕李恪了。 于他而言,无论是李恪骨子里流着的先朝隋帝杨氏的血液,还是他那全承自己母亲杨淑仪教诲而得的谋略本事,还是他的一身文治武功…… 长孙无忌都是容不得他的…… 不只是长孙无忌,便是本王……” 李元嘉狞笑一声: “若是长孙无忌此番当真出不得手,本王也是断然不能容他好好儿活着,在本王与李治小儿长孙无忌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之时,得个渔翁之利的!” 同一时刻。 长安。 太极宫。 太极殿中。 李治只手撑额,看着面前摆着的一本本奏疏,半晌不语。 德安在一边儿守着,偷眼看了看阶下的诸侍监,不由上前一步,轻悄悄道: “主上,夜色已深了…… 要不,摆驾立政殿?” “……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 李治垂下眼皮,双手轻轻地放在面上,搓了几把才仰面道: “让朕平了平心绪再去罢…… 不然,这些事必然是要巴在朕身上,跟着朕一块儿去见媚娘的。 她眼下正害着喜,不能见着这些事的。” 德安点了点头,退下,良久不语。 殿内一时静极,只听得到烛火燃烧的毕剥声。 好一会儿,李治才抬起眼,看着德安道: “天牢那边儿…… 可都打点好了?” “打点好了。 眼下守着那些人的,全是影卫出身的金吾卫将军们。 个顶个儿的忠诚有用。 主上且可安心。” 李治点了点头,又道: “那…… 眼下房遗爱可在刑部大牢里…… 那里可也安全?” “主上安心,人在刑部大牢里,就等同是捏在了元舅公的手心儿里。 元舅公不会轻易地叫他这般没了的。” 李治又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那…… 那三哥与四哥的府上,可安排了人?” 德安一怔: “怎么二位殿下的府上……” “你没安排?” 李治立时急了: “你怎么这般糊涂!!! 也不想一想,此番房遗爱出事,就等同是高阳事发。 舅舅那般厌恶三哥,韩王又是忌惮四哥忌惮得紧,他们二人必然会借此机会对三哥四哥下手的!!! 还不快去安排!” “是!” 德安脸色虽有些微疑,可到底还是依着李治的嘱咐,去安排了。 夜色深沉,浓如墨。 一个时辰之后。 立政殿中。 媚娘看着李治疲惫已极的面孔,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李治闻得她轻叹,不由抬起头看着她道: “怎么了?” 媚娘摇头不语,良久才轻轻道: “治郎,有些事…… 不能放下么?” “放下什么?” “……过去。” 李治沉默,良久才伸手将她搂入怀中道: “你以为,我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才不能轻轻地与高阳和三哥讲和么?” 媚娘看着他,李治却摇头道: “从淑母妃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对她的所有恨都是放下了。 半点儿也不留。” 媚娘依旧还是看着他。 李治道: “此番也是如此…… 若非她过甚,我又会如何下这等重手?” 媚娘垂首,半晌才轻轻道: “那…… 吴王呢?” 吴王呢? 这一声问,如一记大锤,敲打在李治的心头。 是啊…… 吴王呢? 李治茫然地看着窗外月光,不知所措的样子,一发惹得媚娘心疼,轻轻环了他在怀中道: “是媚娘不好…… 是媚娘问了不当问的……” “不…… 你问得好,问得很好。” 李治长吐口气,惨然一笑,回头看着她道: “若非你这一问,我竟不能察觉…… 原来我根本没有一丝半毫想要帮着三哥解脱的心思呢…… 原来…… 原来我也与舅舅一般,早就对他存了些忌惮之心了。”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永徽三年十月十五。 濮王李泰上本请奏,道最近身体大为不爽,还请李治恩准,归于均州之地休养。 李治恩准,又着赐诸多贡物,以示恩厚,又赐令金吾卫大将李云亲自护送其至均州。 是夜。 太极殿中。 李治坐在殿上玉座之后,听着明安的回报,半晌不得回话。 良久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红着眼睛看明安道: “你说…… 当年应国公续妻之事,是舅舅一手安排,断了他本来的大好姻缘,改而以如今的杨氏为妻?” 明安垂着头,又看了一眼一边儿侍立的王德,这才长叹一口气应声道: “回主上的话儿,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个清楚!” “是…… 当年…… 当年应国公身为高祖皇帝极宠之臣,又素闻隐太子巢刺王与时为秦王的先帝相争之剧,便有心图个安身立命,求个中立。 原本这也无甚大错,问题就出在当年某次元舅公欲行借应国公之手,除去一个隐太子建成的亲信时,应国公一时因心软,私下里放了那个亲信的妻儿一命。 这本也是无甚大碍的小事…… 可谁知那亲信的妻儿竟就此存下了仇怨之心,借着某次机会,险些刺杀先帝功成。 当元舅公知晓此事之后,自然大怒,便下令着人除去了那亲信的妻儿,又着人好生调查,看一看这余孽到底是怎么得脱生天的。 这一查两不查的,自然便查到了应国公身上。 元舅公虽则也知道这应国公不过是心软,看着那余孽是老孀寒子,可怜得紧,给他们一条生路,可一想到若非如此,只怕先帝也不致遇刺,便心里总是怨恨着应国公,处处与他不爽。” 李治皱眉,半晌才道: “若果如此,却是舅舅的不是…… 说到底,应国公此举也非有意针对父皇,何况到底是舅舅的不是…… 既然有心要选应国公为棋,借应国公之手除去此人,那便早该料到,以应国公的心肠会有这么一出。” 明安也点头道: “主上明达宽豁,却是咱们所非能及…… 只是元舅公当年到底是气盛,形势又是那样…… 所以难免就认定了应国公怕也是名为中立,实为支持隐太子的一股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