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诀别十一
是夜。 子时过半。 太极宫。 立政殿内。 听毕了匆匆而来的李治的话儿,媚娘一时之间,也是只能沉默了。 半晌,她才轻轻抬头道: “治郎说…… 皇后与淑妃,也是有份于此事之中?” 李治冷笑一声道: “那密告你私窥天机的书信,分明是宫中之人所写的——其中一应的内廷私密流程,又是只有大唐中宫才能得知的。 而其中对宫中各殿水流之描述,又是如此详尽…… 说实话,除了萧淑妃,朕一时还真是想不到,还会有谁如你一般,这样熟悉内廷布局呢!” 媚娘沉默,半晌才轻轻道: “那治郎意欲何为?” “内外有私,本属欺君大罪,何况她们拣选的人,又是又谋于皇位的大逆不道之辈……” 李治冷哼一声: “好日子,也该到头儿了。” 媚娘却摇头道: “治郎,媚娘以为不妥。 至少眼下便与皇后淑妃破了脸相,却是不妥。” 李治眯眼,回视媚娘: “何意?” “治郎你想,眼下朝中尚有一个最最要紧的韩王在…… 若是咱们眼下便对皇后与淑妃动手,那王萧二族,难免不会因忧其位,而被韩王说动,与之相谋……” 李治点头道: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其实我说要动她二人,本意也是没有要如何大动的意思…… 只是好歹也得让她们两个知晓些好歹,收敛些自己的行径罢了…… 说到底,这样的事情,她们究竟还是不若你目光深远,看不到中央的利害…… 愚妇二人而已。 未必不能原谅,我只是想借此良机,来一记敲山震虎,以达使其二人收敛之意。” 永微三年三月中。 太极宫。 唐高宗李治,因事着密令内侍省大内侍监王德,暗查宫中某事,一时间人人自危。 …… 是夜。 太极宫。 万春殿中。 王皇后铁青着脸,看着一脸不安的红绡,低声咬牙道: “好没端端的…… 陛下怎么就知道了!” 红绡惶然道: “奴婢也是不知…… 只是奴婢听闻,今日早朝之上,陛下将那书与高阳公主的信,交与老大人…… 其他的,便全都不知了。” 皇后咬牙,半日才轻轻道: “那父亲可有什么话儿传了进来?” “老大人只说,要娘娘现时一切勿争勿动,只待风平浪静之时,再行设法解脱。 老大人还说…… 还说……” “说什么,有什么吞吞吐吐的!” 王皇后轻喝一声。 红绡咬牙,上前一步附于皇后耳边低声道: “老大人还说,那韩王看着虽与诸番王皆不往来,实则却是个第一为陛下所忌讳的。 多半…… 也是高阳公主一属的…… 所以还请娘娘万自小心,务必不要再与之有所交葛。” 王皇后闻言,心头眼皮,俱是一跳,可看着红绡的目光,却依然是冷硬: “父亲怎么就知道,咱们是托了韩王设的法? 他又如何得知韩王有异心之事?” “韩王二心之事,仿似老大人也是今日从陛下的话头儿里听出来的…… 至于那托韩王设法,假造书信,又故意使高阳公主身边小侍拾得,以求让那武媚娘下水之事…… 却似是陛下身边儿的王公公,有所察觉。 只是他说到底也算是咱们本家,虽则不愿意得罪武媚娘,可也更加不想与咱们王氏一系为敌,所以两不相帮,只是装聋做哑,暗地儿里提点着些咱们罢了。” 王皇后闻言,只觉全身如浸冰水之中。 好半晌,她才轻声道: “此事还有谁知晓?” 红绡会意,悄声道: “眼下无二人得知…… 只是娘娘,那萧淑妃处,咱们少不了也是得提点一番,虽则不能借此事叫她也有失于君前,可若她反咬一口……” 王皇后长吐了一口气,咬牙道: “一招失算,招招不可断…… 此番当真是失算得紧。 罢了,你且去将此事理了便是。” 她言毕,便似累极,只瘫在圈椅上动弹不得。 红绡见状,欲言,可终究还是不言而出。 只留王皇后一人,呆呆坐在偌大的殿里,一人独自凄凉。 …… 片刻之后。 千秋殿中。 听毕了红绡的密报,萧淑妃也是只觉背心发冷。 好半晌,她才轻轻道: “既然如此…… 本宫也知道了。 你去替本宫谢过皇后jiejie,本宫日后,自然有大礼相报。” 言毕,又着意从一边儿的首饰盒子里,抓了一把子金银首饰,看也不看便赏了红绡。 红绡也不答言,只是谢过了她的赏,便自退下。 眼看着她退下,萧淑妃这才脚下一软,瘫在圈椅上,喃喃自语道: “王善柔呀王善柔…… 算你识相,没有把本宫往火坑里推……” 须臾,她又忽然皱起眉,接着又松了眉尖,半晌又皱了一皱起,然后终究长叹一声,瘫在圈椅里: “罢了…… 天也助那武媚娘…… 罢了……” 长叹一声,她的背影显得那般颓唐不胜。 次日。 晨起。 媚娘趁着李弘尚未醒来之时,便徐徐起身,亲自带了文娘等人去殿下花圃中,采些新鲜露水来配香药。 刚走出殿,便见德安匆匆奔入,她一皱眉,心知有事,向左右看了一眼,清退了诸人,只留文娘在侧后,便缓步走到一边儿,听着德安的回: “娘娘,眼下太极殿里可闹得开了,主上着了德安来传他的旨,说今日里,娘娘理当好好儿调理病体,不见外人。” 媚娘会意,抬眼看着德安道: “可是高阳闹上了?” “正是。 高阳公主着了一个妇人来告,说是亲眼看见房遗直对其无礼,有污秽之行…… 所以眼下正在大殿上哭着呢!” 媚娘想了一想,却突然问道: “吴、濮二王,有何动静?” “娘娘知晓,那濮王殿下向来是在暗中行事,明面儿上一概不理,人人也只当他在京中,只是为了与吴王置气,哪个还能想到,他会插了这档子的手…… 更不会有人猜度得到,那人头,是娘娘托了濮王殿下往高阳公主榻上丢的…… 所以论是谁也不会在意他的,他老人家就更自得其乐了。 至于吴王么…… 正如咱们主上所料,他与濮王殿下那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自从濮王殿下归京以来,他便安生得跟什么似的。 整日里总是闭门谢客,素来只与几个交往深厚的朝员相来往——虽则这里面儿也有房遗爱柴令武之辈,可好歹他们也算是亲故非同一般,又是同年期的…… 怎么着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所以今日之事,他也是没有开口的。 一来想必他自己也明白,这些事他不宜多掺的道理,二来呢,到底他与高阳公主也是同母的兄妹,一旦插了手,难免便会引得外人揣度。 便是外人不揣度,咱们主上猜测一番也是合理。 他眼下正头痛着濮王与元舅公二位,怕是不敢也不能动的。” 媚娘点头,叹道: “他若不动,那韩王便更不会动…… 如此一来,便好得多…… 对了,那妇人又是什么来头,可是死忠于高阳的么?” 德安却笑道: “高阳公主那等子爱雄恶雌的脾气,哪里还会有真正死忠于她的女儿家呢? ——娘娘自管放心,这妇人,可也是主上着豆卢大人,好生安排妥当了的。 眼下只是还需要她说一说话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