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日升十九
文娘一怔,却道: “那…… 为何娘娘不肯开门迎宾?” “为了长孙太尉。” 媚娘直言: “眼下,我却不是为了皇后,而是为了长孙太尉。 这里毕竟是他meimei年久故居…… 让我这样一个他处处不满,却又不得不处处相让的女子住着,本已是极不合他心意。 如今治郎将这立政殿封了与我,他若不是因着种种内因,不能因小失大,早已是与我闹了起来…… 所以,我还是应当多多顾及他一些儿的。 文娘,你要记得,不止是今日,便是从今往后,只要长孙太尉一日不肯受我本人的请,踏足这立政殿中,那咱们便一日不可大肆张扬。 明白么?” 文娘恍然,点头道: “文娘明白了…… 可是娘娘,长孙太尉昨日不是才得了禇大人回得身边么? 他再怎么不欢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娘娘您为难罢?” 媚娘却摇头道: “这些事,本是前朝之事,你看不懂也不奇怪…… 在旁边人看来,此事之上,却是治郎输了自己亲舅。 可是只有他们舅甥二人清楚,若真论起来…… 多得还是元舅公输了主上一局棋。” 媚娘缓缓起身,一边儿行到后面儿,预备着去看一看李弘可否睡下了,一边儿摇头叹道: “长孙太尉眼下,已然是多半知晓了治郎的真本事。 是以他对治郎,必然多少有些忌惮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治郎要贬了禇遂良时,他才没有开口阻止,反而是由着治郎贬得他多远就是多远。 为何? 原因无他,在元舅公看来,只怕唯有如此行事,才能逼得治郎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不能再对禇遂良下手,并且在几年之后,朝中有需要之时,他一提及调回禇大人之事,那治郎也是没有理由不再召回他了…… 这便叫做避其锋芒了。 可眼下…… 他为了能够与氏族一系争个长短,守住这大唐朝堂之上的半壁江山,又为了不得不时刻提防着我…… 所以他竟被治郎逼得提前召回了禇遂良,且还一回来,便是直复其位……” 媚娘叹道: “这与事先在禇大人头顶摆了一把刀,又有何异呢?” 文娘黯然: “原来如此…… 难怪娘娘会如此打算…… 不过娘娘,若论起来,便是文娘也觉得此番之事,主上似乎颇有些不通常理之处…… 平日里他谋略断事,几如通神,对娘娘与小殿下之事,更是处处上心。 所以,这封宫立政殿会引起的后患…… 主上也应该早早儿想到了呀? 而且昨儿个我还听瑞安说,德安与王公公都劝过主上,说且先封着立政殿,只依了旧例与宫制,将延嘉殿还封给娘娘…… 这一样来三五年后立后之时,重开立政殿,封宫娘娘,便说得过去了,此刻也会安生些…… 可主上他…… 他却不肯……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呀? 莫非主上别有他意?” 媚娘提及此事便是一脸头痛,半晌摇头不语,还是一边儿的六儿嘴快,笑嘻嘻地道: “文娘jiejie,咱们娘娘都住在立政殿这般长时间了,搬来搬去的,多不方便呀? 虽则那延嘉殿是好,可到底对娘娘来说也是与徐太妃还有元太妃的旧居,一道住着,一来引人多思前事,对娘娘立后更不利不说,二来也是离咱们主上的寝殿太远了呢!” 文娘张口结舌,转身看着揉着额头皱眉不止的媚娘道: “就…… 就因为这个理由么? 可是…… 可是还有甘露殿罢? 为何不封甘露殿呢? 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后寝呢! 而且离帝寝也不远……” “啊唷!咱们主上的性儿,你也是知道的,最不耐烦走路了,这能近一步,是一步么!” 六儿还是笑嘻嘻地道,却教文娘实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讷讷点头,木然道: “是…… 是…… 能近一步…… 便是一步罢…… 罢了,罢了,往好处想一想,这立政殿到底是旧年里皇后娘娘的寝殿,得居此殿,将来封后之时,也是一步入宫,不必再移,也好,也好……” 她就这般喃喃自语着,也不知是说与谁听。 倒是媚娘头痛道: “他也是胡来得太厉害了…… 也不想上一想,这般行事,可想过别的人? 唉…… 九嫔之首不同他位,可是要正式行了册封仪才成的。 而依着宫中规例,这册封九嫔之首的礼,可与四夫人一般,都是在这立政殿前进行的…… 至时,可叫我怎么进退? 唉……真是胡来……胡来!” 闻得媚娘如此说着,一时间二侍也是不敢多言,好一会儿才问道: “那娘娘,接下来…… 却如何是好?” 媚娘叹息半晌,才摇了摇头道: “且还能如何? 只得至册封之仪行时,先暂借延嘉殿一居,再自延嘉殿一路行至这里了。” 文娘闻言大惊失色,看了看同样一脸不安的瑞安,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媚娘讷讷道: “娘娘…… 若是从延嘉殿出至立政殿…… 那主上的一番苦心,岂非全部白费。” 媚娘摇头,直言道: “我也知道,我知道此举必会落人口实,教更多的人忆起我是前代才人…… 可我要的,正是如此的结果。 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都不打紧…… 重要的,是元舅公与一众老臣们怎么看我,怎么说我。” 瑞安立时明白,看了一眼媚娘道: “原来娘娘是想让元舅公明白,娘娘不是一个忘本的人,更不是一个一旦登高,就会忘怀本形的人啊……” 媚娘点头: “正是如此。” 文娘看了看瑞安,瑞安却也还是不由得道: “可是jiejie,若果欲如此,只消在延嘉殿里住一宿,一早起来,赶在册封大典兴时至立政殿便好…… 何以非得要这般麻烦,这般大张旗鼓? 会不会反而做得太过了?” “偷偷摸摸,还算什么不忘的旧? 何况,人本就如此,我越是遮遮掩掩地来,后宫那些人,前朝那些人,只会更加拿住了这一点来攻击我…… 因为这样做,岂非在告诉他们,我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提及旧事? 倒不若坦坦荡荡,光风霁月地来,却反而会叫他们无从下口。” 媚娘这一番话,反而说得文娘与瑞安连连点头,人人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