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日升十五
同一时刻。 万春殿中。 今年的冬天,对万春殿中的王善柔而言,似乎格外地寒冷。 寝殿内,她独自一人披着裘袍,坐在榻前,伸手拿着火童子,轻轻地拨着面前的炭炉。 炭火烧得通红,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殿里分外地冷。 抬头,她问着红绡: “殿里不是立了许多盆炭火了么? 为什么还会这般冷? 可别是哪个小侍没个长性儿的,火熄了也不知道添一添…… 你去瞧着些儿,别冻坏了忠儿。” 红绡应声而去。 王皇后看着她左右巡了一遍之后归来道: “娘娘安心,都添着呢,也都嘱咐着小侍们开了扇小气儿窗,透着些气儿,别叫炭气儿熏坏了人。 陈王殿下不会有事的。” 王善柔默默地点了点头,想了一想,却忽又道: “忠儿睡下了么?” “娘娘忘了,今夜可是大吉之夜,诸皇子亲王,依例都要聚在太极殿后殿里,与诸位重臣彻夜饮谈…… 这可是自先帝时起便定下的规矩了,咱们陈王殿下明年开了春儿,便要立为国储了,自然不能不去的。” 王善柔却淡淡道: “大吉之夜,先帝旧规…… 又有什么用呢? 先帝在时,先帝总是亲至的…… 可是如今…… 主上此时只怕还守在那立政殿里门儿也不愿出得半步,又何谈什么先帝旧规? 寻了机会,便唤了忠儿回殿来罢! 明日起便入年尾了,事儿多,烦忙得紧,忠儿好歹也得好好儿地教了规矩,才不至于正事之时,却无能应对。” 红绡本欲开口说此事不妥,想了一想,却笑道: “可不是娘娘说得有理? 那等地方,不去也罢! 何况雍王与杞王那两个,这些日子里又是镇日地寻咱们陈王殿下的不是…… 哼,还是早些离了去得清气。” 王善柔冷冷一笑: “随他们去,也告诉忠儿,不必理会—— 左不过是两个成不了气候的,眼看着忠儿要立为储君心里难免怨恨。 不过你也得帮着防些,若是他们做得过了,立时便要教满朝文武尽皆知晓,明白么?” “是。” 同一时刻。 千秋殿中。 萧淑妃坐在榻前妆台上,微有些伤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半晌,她突然叹了口气,起身,看了看窗外雪景,又想了一想,坐下。 良久,她才开口轻问道: “素节还没回来么?” “回娘娘的话儿,今夜殿下怕是不得回来了,方才太极殿里传了话儿来,说今年还是要依着先帝在时的老规矩,诸位亲王皇子们,自行饮宴议政,不叫回殿呢!” 一边儿小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道。 萧淑妃目光一凝: “这么说…… 陛下此刻不在立政殿?” “呃……” 小侍立时犹豫,不知当做何回答,萧淑妃怒道: “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呃什么呃!是没吃饱么?!” 小侍立时慌张下跪求饶,又哭丧着脸道: “回娘娘,今夜因着那…… 那代王殿下身子不安,所以…… 所以陛下此刻还是在立政殿中守着……” “殿下殿下……那样的贱种也配称做殿下?! 你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萧淑妃怒喝道,一脚踢开了小侍,同时愤怒地将桌面上的一应物事全扫落在地,暴怒大骂媚娘不止。 那小侍暗叹自己倒霉,又不敢开口回嘴,只得忍着气儿,垂着头听她骂个痛快。 …… 好半晌,萧淑妃骂得没劲儿了,这才颓然坐下,又轻轻问那小侍道: “素节呢? 素节什么时候回?” 小侍闻得此言,想着莫不是这淑妃被近日来这连番事态给逼得傻了不成,竟然直愣愣这样问…… 可是想一想,又不敢贸然发问,怕无端端地地触了萧淑妃的心事,惹得她又是好一顿板子赏下来…… 她的板子,是能打死人的,这一点,宫中人尽皆知。 半个时辰之后。 终于将李治“赶”走了的立政殿中,却依然一派温暖之气。 瑞安在一边儿安排着小侍们上些茶水点心,给好容易哄走了李治又哄睡了李弘,累得几乎动弹不得的媚娘添补添补,一边儿笑道: “jiejie又来了…… 好没端端地,又赶主上去太极殿。 瞅瞅方才主上离殿时那万般不舍的样子,知道的呢,是主上偏爱殿下,不舍jiejie,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瑞安实在不愿意说出那些不吉利话儿,便换着法儿地取笑媚娘。 媚娘却白了他一眼道: “就你们稀罕着叫治郎留在这儿…… 也不想想,这些时日以来,我哪一日哪一夜不是哄完大的哄小的,哄了小的又被唤去哄大的…… 你啊你啊! 都跟我这么些年了,心却还系着你那旧主人…… 罢罢罢,下次我非得跟治郎说了,叫他把你还调回那太极殿去,一日也不得说笑的地方,看你还好嘴不好嘴!” 瑞安闻言,立时吐舌头求饶: “好jiejie,万万不敢啊! 若果如此,那瑞安非得闷死了不可! 再说jiejie,瑞安留在这儿,多少也与jiejie些乐头儿呢! 饶了瑞安罢!” 一侧端了汤水点心的文娘与六儿来,见他如此没羞没臊的样子,不由个个笑他。 媚娘也笑不得合住口,一时倒也来了些精神,于是便从六儿端来的点心里挑了一件出来,放在口里细嚼着道: “你啊…… 就没个正形儿。 若是你有些儿正形儿,早该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我一定要赶了治郎去太极殿了。” 瑞安经她一点,立时醒悟道: “啊唷,今日可不是大吉日么? 依着先帝立下的旧制,是得去太极殿里与诸亲王重臣们议政宴夜的……” “你啊,方才还说呢,现在就忘记了,莫不是糊涂了?” 媚娘笑着又说了他一句,然后才肃容道: “我说过,我无意让弘儿登位为储,直到现在也不改变心意。 所以这等特殊的时候,自然还是叫治郎与那诸位亲王们去烦伤这些事才好,咱们才可落得清静,也不致将那王萧二人,逼得过紧了。 只怕,此刻她们二人闻得治郎还在立政殿中,已然是急了,若是她们再着人召了陈雍二王回宫…… 那便是真的坏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