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无罪,怀璧其罪二十九
…… 一个时辰之后。 长安。 芙蓉苑。 当媚娘一步入自己寝殿时,便立刻觉察到了那正坐在榻上,悠然自得地看着书的李治。 轻轻一笑,她摇了摇头,将黑色大氅与纱帷交给一边儿跟着的六儿,自己挺了肚子,小心地走到李治身边。 李治闻得脚步声,早已抬头,见她前来,急忙丢了书本,起身扶她,一边儿埋怨道: “哪儿有你这般当娘的? 这等夜了,还带着孩子到处跑……” 媚娘闻言,当真是哭笑不得,坐下来,由着李治仔细地替自己掖了被角之后,她才道: “我倒也是不想带着孩子来回跑的呀…… 可奈何眼下他可是还离不得我的身边呢!” 李治闻言,不由一怔,一侧跟着来的瑞安与六儿,倒是扑哧一声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声笑,却引得李治转过身来,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才有些无奈地抚着如顽童般一脸笑意的媚娘: “你啊……” 只说了这两个字,他便将媚娘搂在怀中,顾着亲爱温存起来。 二侍见状,只笑了笑,便各自悄然退下。 …… 夜已深。 李治躺在媚娘身边儿,轻轻地将手放在她腹上,感受着,等待着。 媚娘懒懒地倚在他怀中,凤眸欲闭还张,口里却只道: “治郎今夜不回宫了么?” “你在这儿,我回去做甚么?” “宫里会有人说闲话么?” “都安排好了。无妨。” 媚娘闻言,倒也不似以往一般,紧急着赶他离开,只是如猫儿一般地偎在他身侧。 反倒是李治有些奇怪,微微抬了头,眨了眨眼,看着闭眼似已睡下的媚娘好一会儿,才轻轻问: “咦? 今天刮的好风啊…… 你居然不赶我走了?” 媚娘闻言,却依旧闭目,只是笑道: “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难道非要媚娘赶着你,你才欢喜么?” “不成! 你今天赶了,我也不会走的!” 李治立时眯了眼道: “可是一事归一事,你还是得好好儿说一说,为何今日不赶我了?” “…… 治郎是想问一问,媚娘今日见狄仁杰的情状如何罢? 所以才不肯走?” 李治却哼道: “你以为我就只想问这个才留下的么……” “自然还有为了孩子……” “那你呢? 你觉得我就不想留下来,多陪陪你么?” 媚娘闻言,当真是哭笑不得,只得睁了眼,把一脸气闷的李治轻轻抚了一抚面,这才道: “治郎哪一次留下,不是以媚娘为先的? 这个还用问么? 还用想么?” 李治闻言,这才转气为笑道: “你就会哄我……” 言毕,复又躺下,在媚娘身边,只望着殿顶,轻轻道: “你…… 知道了?” 媚娘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嗯。” 李治又沉默,半晌才小心道: “其实…… 舅舅不会伤害你母亲,还有你jiejie的。 说到底,他还是顾念你的。” “顾念这个孩子,也顾念治郎的心情。 对不对?” 媚娘依旧不睁开眼,只是偎着李治。 李治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好闻香气,却不由轻轻一叹道: “我知道…… 他此番,的确是做得过火了些……” “是么? 可媚娘却觉得…… 幸好元舅公这般做了。 否则媚娘接下来,还当真是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教她们两个,回到她们本来应该呆着的地方。” 李治闻言,却只是沉默,良久才轻轻道: “我接下来会安排好的。 以后的日子,只要你不想见她们,必然是不会再见到她们的。 她们也不能再来如此地烦扰你和孩子们的生活……” 媚娘徐徐张开眼,只看着殿顶,喃喃道: “是么?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样的纠缠,只怕是一生一世,也难以止息了呢?” 李治沉默,也只能沉默。 半晌,他才轻轻笑道: “你也是想得太多了…… 也许,只要替你jiejie再寻一个好夫婿…… 她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自然也就息了心罢? 她一息心,你母亲自然也就跟着息心了。” 媚娘却茫然道: “息心…… 她们会么? 肯么?” 这一连两问,却是问得李治也无言以答,好久,正待想些什么说时,却闻得媚娘道: “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话说回来,此番之事,到底是皇后太过逼人…… 治郎,只怕媚娘要对不住你了。” 李治会意,却点头道: “不必你说,我也安排了。 只是想来到底事牵及你家人,你难以释怀也是情理之中。 一如既往,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只是要小心着别气伤了自己,动了胎气便好。 毕竟你眼下可是要当娘的人了。” 媚娘点头,只是默默点头。 …… 永徽二年七月二十。 太极宫。 西突厥沙钵罗可汗进犯庭州,攻陷金岭城及浦类县,杀掠数千人。 高宗闻讯震怒,着赐诏左武侯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侯将军薛孤吴仁为副行军总管,征发秦、成、岐、雍府兵力三万余人,又诏回纥骑兵五万,大军兴发,讨伐突厥。 …… 是夜。 因李治需与诸臣商议政事,故今夜也是早早儿便传了下话儿来,只停宿于太极殿中,诸宫妃嫔,不必候驾。 同一时刻。 长安。 芙蓉苑中。 闻得媚娘之计,阎氏一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沉如水的女子,良久才小心道: “娘子…… 这……是不是太过绝决了些?” “我本来也不想这般做的。 可是娘娘…… 此番之事,想必你也是全部都知道了。 若非元舅公突出险招,设计以保我母子二人…… 那此时便是我母子二人安然无事,家中母姐,却也是难逃一难…… 她做得太绝了,若是我不行些手段,掐掉她几根羽毛…… 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会事端更多。 眼瞅着我一日日胎稳气固,她不会不着急的。 一旦着急起来…… 她便甚么事也做出来的。” 媚娘的话,其实也是全然在理,只是阎氏还是觉得有些犹豫: “妾也知道,此番皇后所为,实在是出了最后的界河…… 其实妾也觉得,理当是时候对皇后进行些微警之时…… 只是娘子,您一上来便要动手掐了她一根翅膀,且还是用这等的手段…… 会不会太过招摇了些?” 媚娘却淡淡一笑道: “娘娘大可安心…… 媚娘可以跟娘娘打一个赌,此番媚娘之计若成,那皇后无论如何,也是怀疑不到媚娘身上来的…… 她的眼里,只会盯着萧淑妃一个人。” 阎氏闻言,想了一想,立时有所恍悟。 …… 永徽二年七月末。 太极宫。 晨起之时,万春殿中,便乱成了一团: 原因无他,当朝国母,中宫皇后王氏的宠侍怜奴,一夜未归。 而皇后本以为她是因为前一日里,自己命她出宫回母家传送东西,耽误了些时辰之故…… 可当朝早起身,太原王氏府中传人来问,为何怜奴姑姑还不曾将柳夫人所请的,皇后娘娘的墨宝送回王府时…… 王皇后才惊觉,怜奴并非是耽误,而是根本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她方寸大乱,万春殿上下,更是人心惶惶,俱不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