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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成鸳鸯,再得瑞兆二十三

    不多时,两边儿人便都回了来。

    媚娘眼见如此,便叫一脸欲言之态的六儿且先等一等,只问文娘与瑞安道:

    “是不是丢了什么?”

    “是,正是!”

    文娘不安道:

    “前些日子主上赐与jiejie的白龙玉环,好端端的,竟然无故遗失了。”

    媚娘眉一挑,转身看着一脸惊愕的六儿道:

    “是不是影卫那里,在火场中找到了这东西,叫你带回来?”

    “jiejie……jiejie当真是神断!

    正是!李雨李大人已然将此物交与六儿,请jiejie收下……”

    六儿一壁说,一壁将东西交与媚娘。

    文娘眼看着那白龙玉环又出现在媚娘手中,不由讶然道:

    “这……

    这是怎么回事?”

    媚娘淡淡一笑,却不动声色看了眼瑞安与六儿。

    瑞安会意,立时便教左右全数退下,自己与六儿又仔细关好了殿门,这才回来。

    媚娘松了口气,看着六儿等三人道:

    “方才六儿问我,为何我如何这般紧张……

    眼下,你们可明白了么?”

    瑞安点头,轻轻道:

    “若只是起了火,却非人为,论起来,却不当如此兴师动众,夜半惊扰合宫上下……

    而眼下这却是摆明了要全宫警备,可见必然是有人纵火。

    既然有人纵火,那么就该查清楚。

    可是此番清和非但不同往常一般独身前来,还带了个明显是太极殿中,某一方安排下去的眼线小监来……

    便有所可疑。

    再加上清和从头至尾,皆不肯提及火场中事,又不抬头……

    可见多半是因为jiejie受疑,有人刻意诬害,所以他想在被人监视着的情况下,以此为戒,警告jiejie。”

    媚娘点头,赞许道:

    “到底你跟了治郎日久,这些事,看得透。”

    六儿想了一想,这才恍然道:

    “是了……

    是了!

    若是旁个殿里,要来诬害咱们jiejie的话,必然是要从jiejie身边儿的东西或者是人下手。

    可咱们立政殿一向防守紧密,旁的人怕是不易动手,只有一处……

    便是立政殿偏殿内的宝阁。

    因着主上几乎是每日里都赐下些东西来,自然这内宝阁便是来往混杂,会有什么遗失,也不奇怪了……”

    媚娘点头道:

    “今夜知道皇后着人纵火之时,我便想到,或者她会将此事,一并引到咱们立政殿处……

    可我想不到的是……

    她竟然如此下手急决……

    可见她也是被萧淑妃逼入无路之境了。”

    瑞安却道:

    “可她此番所为,便是有心往咱们立政殿身上栽脏,却也未见有多高明……

    说到底,此时纵火,只怕会叫人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媚娘却摇头道:

    “看起来,似乎是如此,可仔细一想,她这一招虽然极险,却也把握极大。

    一来因为咱们立政殿向来防范严密,是故多少都会有些松怠之处——

    这白龙玉环丢失,便可见她处心积虑之久,谋备之精……

    否则宝阁之物,多有专人看守,便是有人存了心,只怕也成事不易。

    二来,更因为咱们一向严于防范,且与萧淑妃,算起来多少也有些过节……

    她才更能轻易得手。

    正像咱们之前给萧淑妃一个机会时,萧淑妃会毫不犹豫地对付王皇后一般……

    一旦皇后给了她机会,那便是萧淑妃再如何急恨皇后,再如何明白,此番纵火必然是她无疑……

    可当发现皇后防范严密,只有同她一道联手陷害咱们立政殿时……

    萧淑妃还是会抱着能灭一个是一个的心思,毫不犹豫地转首对付咱们……

    说到底,咱们立政殿与万春殿、千秋殿之间,本就是如此的关系。

    而且相对起皇后来,萧淑妃对我的恨,只怕更深更重一些……

    难免一得良机之时,她不会丧失理智,动手对付我……

    所以,此番若非王公公与李雨他们发现及时,且巧妙通报……

    只怕此事便要成了定局,顺了皇后的意。”

    瑞安点头,咬牙道:

    “果然……

    她打算好了的。

    只是她也没想到,王公公与李大人,竟然是向着咱们的。”

    媚娘点头,轻轻道:

    “所以我才说……

    我能立足于这宫中保命至此,全是因为治郎。

    王公公也好,李大人也罢都是治郎早下的安排。

    他……

    比我却不知谋略多久,思虑长远得多少呢!”

    恍然一会儿,媚娘转身,看着瑞安,正色道:

    “眼下事态已然如此,瑞安,你要想个法子,将此事与我的安排,告与治郎知晓。”

    瑞安点头,示意明白,然后直奔立政殿后,密道而去。

    又一转首,媚娘对着文娘道:

    “你可知有什么人长于仿制玉器等物的么?”

    文娘眨了眨眼,想一想道:

    “倒是有一人……

    jiejie是想,将计就计?”

    媚娘冷笑:

    “她会造势,难道我就不会么?

    比起前代杨淑妃来,她还真是不值一提。”

    文娘点头,信服道:

    “正是如此,那文娘这便去安排。”

    两个时辰之后。

    已然是近寅时。

    千秋殿正殿内。

    李治一夜未眠,怀里搂着方才安睡下去的素节,身边偎着一脸不安的萧淑妃,仔细听着王德与李雨的回报。

    闻得有人在火场之中,发现了一枚疑似伪造的白龙玉环,李治立时扬眉:

    “确系伪造么?!”

    王德头也不抬,轻声道:

    “主上,那白龙玉环乃是稀世之宝,主上初得此环时,亦因其握在手中时,竟能遍体生风而称奇,加之其双目之流金光彩,乃是玉中天生一点,却是做将不出……

    是以虽则那火场中寻得的玉环看起来几乎与白龙玉环一般模样,却当真非那主上已然赐与武娘子之物。”

    李治咬牙,半晌才道:

    “那东西……

    现在何处?”

    李雨闻言,立时便道:

    “有禀主上,因此物伪造之实,当场诸人尽皆所见,是以臣当下便着左右持此物送入内侍省有司,着其据其上的花纹暗路,玉质等处,追查渊源了。”

    李治点头赞许:

    “好!

    果然是办事得当。

    不过……”

    他低吟一番,却看向王德道:

    “虽说这白龙玉环,你们在场的诸人看过都言伪造,可到底此物是赐在了立政殿里,可曾有相查相问?”

    王德慎道:

    “有禀主上,已然是着人去查问武娘子了,且因此事事关重大,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未必能够将此事透知宫中……

    是以老奴只是教小监们传话儿给武娘子,说因主上近日以来体热难解,加之今日因千秋殿淑妃娘娘处火情,心中有忧,有隐汗之症(就是汗不能出),只怕需得这可使人遍体生风,自行解热的东西解上一解……

    眼下,只怕已然在路上了。”

    李治点头,赞道:

    “虽然朕也知道,以媚娘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做这等事的……

    可到底她身边的人如何却不得而知。

    你做得好。”

    正待言说时,便闻得殿外有人求见。

    李治宣入时,果然便是那受命入立政殿求白龙玉环的小监。

    小监入内,却是两手空空,于是不待李治发问,便先向李治道:

    “回主上,方才小奴去武娘子处取得此环时,武娘子曾明言以告,道此物前些日子因其佩戴时过于松脱,娘子忧心,便着人制成了一套锁金钏(自晋至隋唐时流行的臂钏一种,就是当某样饰物,大多是不可再调整的玉饰因过于松脱易掉时,便在其上加扣一大一小两枚由金锁链相连的金环。大的金环可以扣紧在上臂接近肩头的部分,轻易可松脱,小的则是把玉饰紧紧嵌在其内,以防其滑动。这样的金环多雕工精美,尤其其大小两环中相连的锁链条极为幼细,按照要求要制成一根不可超过三根发丝粗细的细链,且上面还要雕花,真正可堪为天人之技,工艺难度极高,自晋至唐时,仅有两三家世传之艺可能制出,因年代更迭,匠人无传,至盛唐时便消失,成为史书上的一个传说了。)扣在臂上,片刻之间却是难以取下。

    是以只得捋起衣裳,叫小奴瞧了一瞧,又道自然在片刻之后,便当设法除下,亲奉与主上。”

    李治闻言,也只得点头道:

    “既然如此,也只能是这样……

    不过想来那锁金钏制成极为不易,便是求快,也非得有三五匠人不眠不休半个月内,难成其功……

    算起来,朕赐媚娘这东西,却也是有……

    有多长时间了?”

    李治看着王德问。

    王德想了一想,又掐着指头算了一算,才答道:

    “回主上的话儿,主上得这东西,是端阳节时西域于阗国王所贡的……

    记得此物是在六月初时,武娘子因病体不安,隐汗接连数日,因着孙老神仙提及此物可助发汗,这才赐与武娘子的。

    后来……

    啊,对了,说到这事上,后来老奴倒还当真听武娘子身边的人抱怨过,说有好几次这玉环都要脱手而坠,每每惊得娘子一身冷汗……”

    王德一笑道:

    “为着这,当时那些小的们还打趣道,可见这白龙玉环当真是发汗的好宝贝呢!

    是以老奴听闻,也知娘子重视此物,便于七月初见着娘子时,说起咱们宫里也新得了一位匠人,可制成这锁金钏来着……

    想必是娘子爱惜此物,自己去寻了那位匠人来打造罢……

    不过,这样一来,就说明那内侍省的玉环更非真物了……”

    李治想了一想点头道:

    “锁金钏制成不易,若只得一个匠人,那必然是要半年以上才可得之,且白龙玉环造型奇特,非一般的金钏可以扣住……

    看来此番媚娘的确是又险些成了替死鬼……

    只怕……只怕这伪造玉环的时机,也就是在这玉环送入内司匠人处打制金钏的时候了。”

    这一番言语下来,萧淑妃心底也明白,明白是李治有心护着媚娘——

    不过她心底虽怨恨媚娘,可她究竟还是知道,此番之事,必然是皇后所为,与武媚娘却无干。

    她本恨极媚娘,也待借此机会,除之灭之,可眼下一看,事态如此发展,又思及皇后下手狠毒,竟是意存烧光千秋殿,一时不觉心中发寒,便颤声道:

    “陛下……

    陛下……想不到宫中竟有如此狠毒之人,要害妾身与皇儿们不说,还要诬害武娘子……

    陛下,这等人物,您可一定要彻查到底,还妾身与皇儿们,还有武娘子的清白啊!”

    一边说,一边便哭天抢地地抹起泪来。

    李治到底也是怜惜孩子的,于是便也好声劝慰于她。

    二人正传话时,便闻得殿外通传,道立政殿武娘子请见。

    李治与淑妃闻言皆是一惊,立时便传。

    媚娘入殿,便先向二人行施大礼,又轻声道:

    “妾闻主上身体不安,心中也是惶然,奈何这锁金钏一旦戴上竟是难以取下,且此刻那制环的匠人也不知被哪位金吾卫的大人宣召而去,是以妾只得前来告罪。”

    言毕,便又要拜下,李治急忙着王德扶起她,又款言相慰道:

    “其实眼下,朕倒也出了些汗了,此物不必取下,你且好好儿戴着罢……”

    媚娘点头谢道:

    “谢过主上关怀,不过此物媚娘早有意取下归入库中,也是早晚的事罢了。”

    李治闻言一怔道:

    “为何?”

    媚娘才道:

    “主上赐下的东西,的确是好,只是媚娘无福消受……

    前些日子,媚娘因着图个清静,摒退左右,戴着这东西去摘花之时,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昏倒在**花丛中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若非后来文娘寻来,只怕媚娘便要因此而再病一场。”

    李治一怔,还未及开口,便忽然闻得殿外又传有人请见,问时,却正是那替媚娘制成锁金钏的匠人与金吾卫小首领李雨。

    李治闻声,也索性着德安好生送走媚娘,才叫他们二人上前。

    萧淑妃闻言,冷眼看着转身离去的媚娘,却见她眼底虽然一片惊异之色,却未有动摇,一时间便更肯定,今日只怕这武媚娘之言,却无不实之处。

    不多时,便见匠人与李雨一道回禀,李治也不再避讳媚娘,便直问之。

    便见李雨手奉那玉环上前言道:

    “有禀陛下,此物现经查实,确系伪造之物。”

    李治登时变了脸问那匠人道:

    “你确定此物是伪造?”

    匠人抬头,有些惶然道:

    “臣惶恐(内司工匠,也有官位,所以要称臣),此物确系伪造无疑。

    旁人或者不懂,可陛下慧眼识真,自然一看便知。”

    李治闻言,便着左右取了那玉环在手中,翻来复去仔细与萧淑妃看了半晌才惊道:

    “这是琉璃所制?!

    怎地这般似白玉?!”

    匠人低头,直道:

    “有禀陛下,此物确系琉璃,然它却也非普通的琉璃。

    它还有个名儿,唤做宝琉璃,便是在烧制之时,依着份量,稍稍加入些玉髓(就是玛瑙)与各色宝石的粉末。

    如此一来,烧制而成的琉璃便有了真玉般的润泽光华,内中玉絮(就是好玉里面儿似棉絮一样的东西)等也一如真品,是以便叫宝琉璃。

    原本就是如此,要仿制武娘子的那枚玉环也是难的——毕竟内里玉絮的位置等处,却是殊不易成。

    可因着武娘子的玉环系上品的羊脂子玉(就是羊脂白玉,唐时叫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但这里因为需要就用了)的冰种(就是几乎全透明的一种,几乎啊!)而成,本就内外光洁极少玉絮,所以以宝琉璃仿之,却是极为容易了。”

    李治咬牙,又检视一番才轻轻道:

    “的确……朕记得此物,朕以前也见过……确是难得,加之其色其华,的确是肖极了媚娘的玉环……

    也难怪连王德与李卿都看错。

    若是如此……那仿造之事,也是极容易的了。只要配成方子,再以模具脱铸真品之形……

    便是不费一刀一埑,即可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