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成鸳鸯,再得瑞兆二十一
是夜。 太极宫中。 立政殿内。 媚娘立在殿廊下,一壁看着下面诸女侍女官准备一应重九(就是重阳节,唐时也呼重九节)用物,一壁伸出一双纤长玉手去轻轻抚着面前一朵金菊道: “这般说来…… 治郎是猜到了?” 立在一侧的玉明含笑道: “娘子这般安排…… 主上与娘子相知至此,如何不知?” 媚娘点头道: “原本也只是想趁着热,打一打铁罢了…… 想不到竟有这样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 对了,萧淑妃那边儿,怎么回治郎的话儿的?” 玉明低声道: “她自然是不会将事先得了密告,皇后要借手杀人,所以早作安排,又顺水推舟,将皇后往深处推了一把的真相说明…… 只告诉主上,说是自己宫中以银针试毒,孰料前些日子竟险些被人得了空…… 是以,这些日子一直是银针、玉珪双管齐下,一同试毒。” 媚娘点头道: “果然,她还没有蠢到不明的地步…… 那事后呢? 都收拾好了么?” 玉明道: “娘子可安心。 此番设计,玉明却并未直接将此事透与宫中人知…… 那萧淑妃身侧的新侍药儿,娘子可还记得?” 媚娘想了一想,点头道: “隐约记得见过一面,颇有些小慧小智,不过一味求名求利,虚华得紧。” 玉明笑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萧淑妃自己如此,自然她殿中人,也是个个如此。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昨夜玉明得了娘子的吩咐之后,便去查那药儿的底细,不多时便查得那丫头在司膳上,有一个颇为交好的小侍女,二人且是同乡。 那个小侍女近来,眼见药儿受宠,很是羡慕,有心讨好以求上位,是故夜夜都会安排好了一些上等补物,以奉与药儿。” 媚娘点头道: “我也曾听说过,宫里人情,一向如此。 是以各宫各殿里的主人,只要不是这受奉的侍女内监,极不讨喜,多半都睁只眼闭只眼…… 只不过,这萧淑妃却是个例外。 她为人不似皇后于恤下之事上,极为大意,但却是性情急躁,无容人之量…… 想必她是断然不能容这等事罢? 所以,想必那药儿,却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千秋殿中接了这补物的。 多半…… 是趁夜半无人之机,她寻个什么借口,去司膳房受用呢! 而这样的时候,若是能再告与她些什么不利于她家主人或者是她本人的流言,那这司膳丫头,就更易得她欢喜…… 想必,你们正是借此良机罢?” 玉明低道: “娘子说得是。 玉明便正是料到这一层,是以在那一日,便着了咱们影卫之中,一个一直驻守万春殿的银衣小侍卫,寻了些借口去与那司膳丫头言说一番。 且还在言语之中,刻意透出皇后曾向左右询问,这世上是否果有银针验不得出的毒药之事。 也是天助咱们立政殿,本来算着是让那司膳丫头传个话儿入药儿耳中便好,不能指望药儿亲耳听到。 孰料偏巧就是那一日,药儿竟因前些日子,确是有人在暗中向萧淑妃下毒一事,受命近日不得离开殿中,因此便特特地亲自来,告知这司膳丫头这些时日的补物,一并设法送入千秋殿侍女居所之中…… 竟是亲耳听到了。” 媚娘闻言,也是点头: “没错…… 说起来,只怕皇后也是当真有动过手的。 便是皇后不动手…… 皇后的母族,太原王氏,只怕也是不能容忍这等事态继续下去的罢?” 玉明也点头道: “娘子说得是,依眼下这等态势,还当真只会是皇后母族的所为呢! 以皇后那般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如此急进。” 媚娘点头: “所以这反而帮了咱们一把—— 原本的意思,便是刻意叫他们试出毒来,把事安在皇后身上的…… 想不到天助咱们,竟然皇后家里自己先出了大纰漏。” 媚娘点头,低声道: “如此一来,只怕皇后一方,便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那便是最好了。” 玉明点头道: “眼下玉如正在后廷内膳处,将这些事儿,一一漏出。 这样一来,便待皇后知晓此番落毒并非自己母家所为,可也只会更怀疑淑妃是有心安排好而成事。” 媚娘点头,忽又道: “不过,那个万春殿的孩子……” “娘子安心,眼下已然是平平安安地出了万春殿了—— 且文娘jiejie一丸丹药,使她状如中了与千秋殿所验中的毒一般无二。 再借此机会以解药拖延毒性,佯死出殿,易回本来面容,出宫办事…… 日后便是查到这丫头,也只会叫人认定,她是因为做了萧淑妃的内探,将王皇后所行之事密告与淑妃,结果被毒杀灭口了。” 媚娘长出口气: “如此便好…… 只是文娘行事,未免有些太过。 那药性猛烈,若是一个不慎,只怕……” “玉明且代了那丫头谢过娘子关怀。 不过娘子如此,却是多虑,一来咱们这些影卫,自小儿便有心地服食一些微末之量的毒药,以备日后一待意外中毒事机,便可拖延、甚至抵抗毒性。 二来…… 文娘jiejie所备的药,却是毒性极微的药物—— 只是教那丫头出现那样症状便是。 毕竟她也是影卫一员,此事已了,却是要立时离宫办事的…… 所以倒竟安好。” 媚娘闻言,表情一松点头道: “如此便好…… 那,接下来便不要再做什么动作,只看着便好。” “是。” 同一时刻。 万春殿内。 王皇后阴着一张越发瘦削的脸,听着身侧怜奴的回报,尔后咬牙道: “陛下是如何定论的?” 怜奴看了眼盛怒之中的主人,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陛下说…… 前番徐太妃之事先且不论,只待先查清楚,眼下究竟是谁在千秋殿中下毒一事,再做了断。” 王皇后咬牙,忽然狂怒,竟将手边茶杯打碎,恨声道: “父亲是怎么了?! 便是母亲胡来,怎么父亲也跟着自乱阵脚!!! 竟在眼下这个时候下手…… 不知如此一来,反而教咱们成了众矢之的么?!” 怜奴无声叹息: 正如皇后所言,此番之事,当真是王氏一族,太过急进了…… 他们虽是一心为女,可却未曾想过,眼下这等时候,对萧淑妃下毒,除非内应外合,否则根本事态难成。 且如此一来,只会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万春殿皇后娘娘身上…… 怜奴再叹一声,道: “其实…… 其实老大人如此,也是实在无可奈何…… 这些时日以来,且不说一直被提及的立陈王殿下为储之事,一直被压着…… 便是徐太妃之事,也是一直叫娘娘处于被动之中…… 老大人,老夫人护女心切,所以这才出此下策…… 想必,想必他们也是有些安排的,料到一旦事不成当如何处置……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事发如此急促罢了……” 皇后恨声道: “再急,也要看一看时候! 本宫忍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的能够忍过这一次,然后借此良机,将徐惠之死推在武媚娘身上,借机一举铲除这心腹大患? 可眼下倒好…… 无论是父亲所为也罢,母亲所为也好…… 甚至是舅舅都好…… 这等事态一出,且先不说本宫的计划全部被的打乱,只怕反而引火烧身,那徐惠一事,便要坐成定局了!” 怜奴急忙劝道: “娘娘安心,娘娘安心。 眼下这一关,或者难过。 可那徐惠之事,已然成了定局,多半是不能再改了。 便要改,那真正下手的人也死了,怎么查,也是查不到咱们头上来的。” 王皇后却严肃道: “怜奴,你既然跟着本宫,那你便最好记牢一件事: 在这后宫之中,除非你身居最高之位,手握最高之权,受尽最高之宠爱…… 否则,没有什么事是查不出来个结果的! 便是人死了,还有那些给她药的,替她做手脚的人在呢! 你能都一一清除么? 便是能一一清除,那你又能保证,这些人,便不会向外人走漏风声么? 他们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或者是退路以求自保么? 怜奴…… 在这宫中要想保住自己,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是什么都不做,要么……” 王皇后目光一冷: “就是把所有的事,做到底,做到绝…… 便如此番一般,要想把这些事从本宫身上摘除,眼下也只有,只剩一条路了……” 怜奴一怔道: “娘娘的意思是……” 王皇后咬牙,目光寒如冰刃: “要想把此事彻底压下去,那只有一个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 …… 两个时辰之后。 立政殿中。 已然就寝的媚娘,突然被瑞安叫醒,且又低声嘀咕一番,立时便脸色大变: “她竟如此……” 瑞安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媚娘看了一看他,咬牙道: “果然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女儿…… 一旦狠决起来,竟然如此手段毒辣…… 如何?可无事?” 瑞安叹道: “幸得咱们暗中安插的影卫提点得及时,萧淑妃立时便知,派了人去救扑火势…… 只是,一来那侍人居所与千秋殿正殿相连,萧淑妃怕死,一味带着雍王等人逃脱,二来又是一番杂乱…… 是以,只怕死伤惨重。” 媚娘立时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