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成鸳鸯,再得瑞兆十三
李治闻得此言,一时难得地憨然腼腆: “无事无事,无论男女,朕都总是想着法儿地给他定了这个名儿便是。 嗯……” 李治只手抚颌,思虑半晌才认真道: “若是皇儿,自然是弘字。 若是女儿…… 那……便叫妅(古代女子名字用字,当然,真正的唐时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我不知道。这里只是用一用。请大家了解。)罢!” 李治含笑道: “妅者,同虹也。” 德安看着李治这几日辛劳,的确是难得这般好心性,想也是早晚的事,便也跟着笑道: “主上这般定,倒是叫德安不解了…… 既然有心定之为虹,那便索性便取虹字为公主之名如何? 为何非得易而为妅? 主上,这妅之一字,德安可记得,主上说过是从女工(女工的音、意都同女红,这里说明,请大家不要念错哦!电视剧里已然有错了很多次了。)而来,说起来却是当真配不上咱们帝女之尊呢!” 李治却点头笑道: “论说当如此…… 不过虹之一字,历来有言道为类龙之属,入水而饮,因非龙属而以虫身作龙之态,是故此虹之意。 这样的字……虽然有美仪止之妙龄少女之意,又怎么能用在朕的女儿身上?” 德安想了想,倒也点头笑道: “是极是极,这虹字可不就是个从虫之侧么? 倒确是有些以虫身作龙态的意思,是不好。 咱们天子之女,自然是真龙之女,便不是小龙公主,那也得是龙女才是。怎么会是假龙? 主上说得是。” 李治听得德安这般言说,益发得意洋洋: “正是呢! 朕与媚娘的孩儿,自然非同凡响。 又岂是类龙之虫? 不过你说得倒也是,这妅一字,到底也是出于小家之气……” 认真想了一番,李治一挥袖,淡淡一笑道: “不过再仔细一想,倒也无妨…… 自古以来,但凡帝女之名,皆为世人所避讳,且尊如贵胄。 所以…… 只要朕的女儿是这名字,日后,这妅字,必然也当是大行于世,为人视为尊贵之名才是!” 德安点头,会意笑道: “便如主上方才所言,若是武jiejie生了个皇子,便定要取名为弘么? 却不是…… 莫不是……” 李治含笑: “自然是弓口弘。” 德安一怔,立时拍手笑道: “好……好! 果然是天子龙孙,自当为主呢!” 李治得意一笑,兴致大发,思量着左右政事已然办得妥当,便就着英国公之事,再嘱咐德安几句,叫他好生安慰李绩,就说自己定然会妥当处置,又赐了许多财物与李绩阖府上下之后,便急着召了清和来,亲自点了两本空白名籍,竟自去写那还不知在哪儿的,媚娘的孩儿的名籍去了。 这边厢德安见李治如此孩儿心性,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只得摇了摇头,随着他去,自己只嘱咐着一边憋笑不止的清和明和好生照看着李治,然后却去传信与李绩了。 (这里解释一下,古代的人把弘右边的那部分撇折点,称为口字,唐初也常常写成这样的字,所以这里说是口。 至于这里为什么李治要说是弓口弘,还有一个原因。 翻开上至汉起,下至民初的中国历史,大家会发现,有很多次民间的起义或者是‘乱斗’,都与李弘这个名字离不开。 那大家看电视剧都知道了,这是因为老君当治,李弘当初这个民间谚语的说法。 这个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什么来历呢? 其实这个说法,最早是从道教的书册上传出来的。所以说起来,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道理。 而李唐王朝又尤以李耳,也就是老子的后代自居,因此李治这里才要说是弓口弘。而历史上有人说是武则天给李弘取的这个名字…… 这个说法也是基本可以说是完全信口雌黄。 若李弘的父亲是个乱世君王,或者险些丢了性命,或者是已然早早去世,或者是在他出生之后才称帝,那母亲给他取名字的情况,倒也不是不可能存在。 可是李弘出生时的李治,正当盛年,又是军权政权一把抓的大时候,而武则天也正是在李弘出世之后才成为昭仪…… 凡此种种,李弘的名字,无论从公从私,都真的是轮不着咱们的女皇陛下来取……真的。 所以李弘的名字是李治取的肯定无疑。 还有一个细节,就是李弘的名籍,也就是他皇子的一种身份录入皇室籍贯,就跟上户口的一样的东西,是由他的舅公长孙无忌亲手书写的,这一点但凡是涉及宫中日常生活的史料里都明确地说过。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个名字是武则天取的,如果这个孩子不得长孙无忌的喜欢…… 那么当时生母还只是个宫人,连封位都没有,更不是皇长子的李弘…… 以长孙无忌这样的身分,是绝对不可能替他写名籍的。 交代得多了点,因为怕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大家觉得有些奇怪。) 同一时刻。 与太极殿只隔了一个万春殿的立政殿中。 内仓廩里。 一张小桌两侧,分坐着两个火红的身影。 一身红衣如火的萧淑妃,看着面前,同样红衣如火的武媚娘。 恍然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面可以看到自己过去容貌的镜子…… 不,不止是过去的容貌,那…… 应该是自己梦中曾经梦到过的,自己渴望的姿容。 咬了咬牙,她手一挥,身后的药儿,便行了一礼,恭然退下。 媚娘见状,也不多言语,只看了眼瑞安。 瑞安会意,立时一甩怀中白玉拂尘,小心地出了这小殿,然后关紧了门。 萧淑妃听到身后传来的关门声,淡淡一笑道: “果然…… 不愧是自幼便跟着陛下长大的……处事理情,总是比其他人得体得多。” 媚娘却淡淡一笑,伸出不曾染过的纤纤玉手,倒了两碗茶,且奉了一碗在萧淑妃面前,才道: “其实这宫中每个人,都可如此…… 只是其他的人杂念太多,一心二心的,难免不够专致。是以便不若瑞安这般能够成事罢了。” 萧淑妃盯着她的脸,也不去接茶,只是看着她,良久才笑道: “听武娘子这般意思…… 似是别有深意呢?” 媚娘垂下羽睫,将表情都藏进一室的昏暗,与茶水腾起的淡淡烟雾之中,半晌,清甜如泉的声音,才在烟雾之后幽转低旋: “淑妃娘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媚娘的意思。” 萧淑妃沉默,良久才突然一笑: “说起来,本宫的素节,也是很喜欢娘子你呢! 前些日子送别徐婕妤时,本宫因着不能出殿,所以叫他带着备礼去…… 结果那孩子回来之后,便扑到本宫怀里,说见到一个很美丽的姨娘呢!” 姨娘么…… 在淑妃看不见的茶杯之后,媚娘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有些讽意的笑容: 她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不过也难怪。 眼下这等态势,她若再不放下身段,只怕便要彻底败与皇后手中…… 连与自己一较高下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她慢慢抬起眼睛,一双黑眸平静无波地在她身上那袭华丽得有些过了的红色衣衫上打量了几番,然后放下茶杯。 伸手出来,拨弄了几下手臂上的那串早年时李治送的手钏几下,然后才缓缓道: “妾不过一介宫人,哪里敢承得雍王殿下这一声姨娘? 当真是淑妃娘娘好教养。” 萧淑妃闻得这句话儿,倒是微微松了口气,神态自若笑道: “本宫最是直性儿,也不会做什么遮掩之态,是以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倒叫娘子不安,是本宫的不是。 可是本宫却总以为,既然同为侍君之人,以娘子之恩宠,这一声姨娘叫得,也不算早。” 媚娘默默一笑,不语。 萧淑妃见状,索性乘胜追机,犹豫作态道: “不过…… 眼下倒是有一桩事,本宫当真是替娘子有些担忧。” 媚娘抬眼,看着萧淑妃: “还请淑妃娘娘赐教。” 萧淑妃见媚娘终于肯接了自己的话头儿,心中一慰,知道事已成了七八分,一时倒不急起来,只是端了茶水,慢慢品了一口才道: “好茶……好茶。 果然,娘子这里的茶水,便是本宫那儿也是比不得的。 可是蒙顶么?” 媚娘知她有心卖弄,却也存着看她如何作戏的心,便笑着点头: “其实本来是治……是陛下喜欢喝这茶。媚娘于此道,却是一点儿也不通。 因见着陛下喝得甘美,媚娘便是也跟着喝便是。 今日闻得淑妃娘娘来,想着既然是陛下爱的,自然也是娘娘喜欢的。所以才特特地寻了这些儿陛下前些日子留在殿里的,给奉于娘娘面前。 想不到娘娘竟然喜欢,当真是与陛下同心。” 听着媚娘这些怎么听,都听不出毛病与讽刺的话儿,不知为何,萧淑妃的心里,却总是觉得有根刺在扎着。 口中原本甘美异常的茶汤,也变得苦涩不堪。 连着那股愤怒与怨恨一道强咽下去之后,淑妃才坦然放下茶杯,笑道: “娘子说得正是。本宫与你,同处后宫之中,自然都是侍主之人,更加也都是以陛下之好为好,陛下之恶为恶(啰嗦一句,这里恶字请念务,四声哦!)了……” 然后,她才正色道: “不过只是不知…… 这样的好茶水,为何到了徐太妃那里,却变成了一味杀人的毒汤?” 媚娘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萧淑妃: “淑妃娘娘这是何意?” 萧淑妃见状,淡淡一笑,却抽了条丝巾出来,在手中把玩着道: “前日本宫随陛下出奉太庙之时,无意之间,听闻了一些传言……” 她状似无辜,又似担忧地看着媚娘道: “有些旧年里,侍奉过云泽殿徐太妃的小侍们,在太妃之灵移入太庙之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儿…… 他们说什么,若非有人将什么子午散夹杂在香茶之中送与了太妃,太妃又如何会突然丧命呢?” 媚娘目光一眯,一股寒芒疾驰而奔萧淑妃面门: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被这如有实体一般的目光一盯,萧淑妃竟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刹那间激出一身冷汗来,心口也是狂跳不止。 一时间,她竟是口舌难开。 媚娘见她如此,心知自己反应过激,于是便垂下眼睫,恭声道: “媚娘无礼,还请娘娘宽恕。” 萧淑妃藏在广袖中的双手,紧紧揪着那块儿丝帕,良久才轻轻一笑道: “无妨…… 看来武娘子当真是与徐太妃姐妹情深呢! 不过如此一来,本宫倒也是放下了心,果然,此事确非武娘子所为。” 媚娘抬头,看着她,等待下文。 萧淑妃长长出了口气,缓缓坐直身体,正色道: “娘子,本宫为求此事清明,自然不得不多少做些试探。 不过眼下见娘子如此,显是不知内情…… 那么本宫便可直言了: 这宫中,似乎有那么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要借着这太妃之事,来向娘子为难呢!” 媚娘眯了眯眼: “还请淑妃娘娘明示。” 萧淑妃出了口气,缓缓地把自己听到的话儿,原原本本说与媚娘听,然后又道: “娘子,却不知你有何看法?” 媚娘闻言,也不言语,只是轻轻揪了揪衣服,半晌才抬头道: “这个人……不简单。 一来,此计之难,最难就在能按下心来,早做布局,以为后用……可她却能做到这么长的时间等待。 由此便可知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心。 二来,她……” 媚娘停了一停,迟疑道: “她似乎对媚娘与徐jiejie之间的一切事情,颇为清楚。 否则,她又怎会知,媚娘定期会将陛下所赐的蒙顶茶叶着左右送到她殿中去? 又何以在这茶叶中做手脚,以求得达谋害徐jiejie,再栽赃于媚娘之事? 只是……” 她的目光又低了下来。 看着低头的媚娘,萧淑妃的心里,一块石头忽然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