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已成,凤展华彩四十七
怜奴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由忧心道: “是怜奴思虑不周,却忘记那武媚娘虽然眼下失子,论理不当移出立政殿,可若是徐惠当真今日便去了…… 只怕反而给她了更足够的理由,留下来了…… 毕竟放眼这宫中,除了徐惠的亲妹徐婕妤之外,最有资格替无子无出的徐惠守灵的,便是武媚娘。 不过娘娘,您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咱们若是说,这武媚娘初初小产,实在不宜奉灵…… 说不得陛下会同意呢? 毕竟眼下六宫皆知,咱们与那武媚娘,却是交好的。 还有,比起这武媚娘来,那徐婕妤可是徐惠正经儿的姐妹,陛下自然是要她守灵的。 这样便是咱们以武媚娘替同辈人守灵不合常理为由,强请陛下迁她出来…… 也未必不成事啊?” “你也说了,咱们若是以武媚娘是那徐惠同辈为由请陛下迁她出来…… 可是眼下,这武媚娘已然并非徐惠同辈了。 有着长孙无忌一句话儿,她现在可是陛下名正言顺的后宫妾侍了…… 你叫本宫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陛下好不容易替她洗白了身份…… 又怎么肯再认下她这旧事?” 王皇后瞪了怜奴一眼: “所以本宫才会告诉你,此番若是徐惠当真今夜便死了…… 那…… 反而是救了武媚娘。” 她的俏脸上,满是阴寒密布。 怜奴看着王皇后的愤怒表情,不由道: “那娘娘,不若便借此机会,一举除去那武氏妖女如何? 横竖此刻,她也是小产初的身子,便是因此落下什么病根,一息之间死了,也不能怪别人的罢?” 王皇后又摇头道: “说得容易做得难! 你也不想一想,眼下前朝后宫,哪一双眼睛不是盯着那立政殿的? 陛下自己且先不说了……那立政殿里的宫人们,可尽都是先皇后娘娘在世时的老奴! 死忠顽固的臭石头数不胜数! 便是那几个新进去的……偏生又都是陛下着王德与德安二人亲自挑选了的,多年忠于陛下的人。 哪个能收得动,买得动? 若是能收得动,买得动,她武媚娘早就在之前萧淑妃算计之时,便死了个透了! 唉…… 眼下只要那武媚娘继续留在立政殿里,再要是那徐惠一死…… 咱们,要是再想把武媚娘从立政殿里挖出来…… 可就当真是难上加难了……” 王皇后正在嗟叹之时,便忽然闻得胡土匆匆来报: “娘娘! 娘娘! 大事不好了! 那徐太妃…… 那徐太妃…… 方才,方才陛下召了人去立政殿,替徐太妃诊脉时,已然是定下,她…… 她是定然过不得今夜子时了!” 立时,王皇后与怜奴的表情,都是铁青一片! 同一时刻。 太极宫。 立政殿内。 媚娘已然是呆住了。 自从闻得徐惠必然过不得今夜子时之后,她便已然是呆住了…… 怎么会? 怎么会?! 她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是结果,已然是摆在面前…… “呜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一阵疯狂的尖叫恸哭,响彻立政殿! 响彻了徐惠的榻前!!! …… 徐惠被这样的尖叫,惊醒了。 她慢慢地喘息着,抬起已然混沌的眼睛,看着自己榻前,被同样痛哭不止的李治抱紧在怀中,死命地不叫她挣扎出去的媚娘。 媚娘…… 她笑了,想笑得痛快一点儿,却终究是不能笑出声了。 于是,她只是努力地,伸手去拉紧了媚娘的手。 媚娘终究还是平静下来了,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她痛哭着,狼狈地痛哭着,不管不顾地痛哭着…… 她什么都没有心思顾及了,只能顾及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这个自己视如小妹的女子。 她哭着,哭着,只听得到徐惠对她说,别哭。 只听得徐惠对她说…… 以后,这宫里,就只有你和主上了…… 你…… 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不要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永远不再要了…… …… 媚娘已然不知道徐惠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她的泪光中,只看到徐惠慢慢地说着什么,然后慢慢地…… 慢慢地…… 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半,流失掉了。 什么东西,从此永远地消失掉了。 好像…… 好像再也不回来了。 终究,她还是没有耐得住,眼前一黑,在李治与身侧诸人的惊呼声之中,昏了过去。 …… 半个时辰之后。 立政殿中。 今夜的立政殿,一片凄风苦雨。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重重的伤痛。 上至一直抱着武媚娘,精神几近崩溃的李治,下至每一个小小的卒侍…… 每个人的脸上,都只有重重的伤痛。 就连趁着左右人都不注意,悄悄地溜进立政殿中,已然是离断气只差一步的徐惠停寝里的王德,都是如此。 当王德立在徐惠榻前时,就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只瓶子来,拔开瓶塞之后,小心地递向了徐惠鼻前。 几口微弱的呼吸下去,立时,徐惠便醒了过来。 塞好瓶子放在怀中,王德垂泪道: “太妃娘娘,老奴眼下虽然已设了法子,叫明安在外面儿瞧着,给咱们主仆二人一些说话儿的机会…… 可是时间,当真不多了。” 徐惠已然是魂神不定了,怔了怔,半晌才眨了眨眼,徐徐道: “时间……真是不多了啊…… 对吧?” “嗯…… 那子午散……午时服下……子时发作…… 眼下,眼下已然是亥时了。” 徐惠长出了口气,终于露出一朵微笑: “我……我可以去见先帝了……么?” “……嗯……” 王德已然是哽不成声了,可是还强着点点头,含泪笑道: “太妃娘娘,老奴羡慕您……能先行一步。 不过……不过也求太妃娘娘您在去那边儿之后,跟先帝还有皇后娘娘求个情儿…… 请他们二位务必赏了这个脸……赐了这个恩,给老奴一个再侍奉他们的机会…… 等老奴一等…… 毕竟若是过了奈何桥,他们便也记不得老奴了……” 徐惠笑了,艰难点头: “好……我答应你…… 那……那王公公……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太妃放心。但有老奴在,武姑娘——不,是武娘娘不会出一点儿的事。 她必然能安安妥妥地再替主上生个白胖胖的小皇子…… 老奴,老奴也答应您,一定……一定看着她再生个小皇子了,再下去陪您三位。” 徐惠这才笑了,长喘了口气,点头道: “好…… 那就好…… 也就……也就不枉我…… 我这等对不住媚娘了…… 咳咳…… 王公公…… 眼下想起来……想起来那媚娘…… 媚娘从我……我手中接了那装了凤麟方的药丸时的…… 时的情景…… 我…… 我还觉得很心痛…… 你…… 你可知我有多心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