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为进,凤终还朝三十三
永徽元年二月十九。 长安。 修德坊。 太极宫内侍监王德府中。 夜微温凉。 内室之中,软榻之上,李治怀抱着明空,轻吻其额,看着她裹紧了的软帽慢慢道: “便是你无青丝,也是好看的。何必戴着它……” 一面说,一面便要去拉下那软帽,结果却被明空一把拦住,轻声道: “治郎若是喜欢,那不戴自然是可以。可是对我来说,这帽子……还是戴了安心些。” 李治闻言,神色微微一黯,良久才转了话题道: “说起来,近些日**里那些事端,你也知晓了罢?” 明空温驯点头,轻轻俯在李治胸前,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悠悠道: “可惜了,大好机会,淑妃娘娘到底还是没有把握得住。” 李治却淡淡一笑,只将下颌顶在她头顶上,才道: “她哪里是没把握住,她是根本把握不得。眼下对她来说,素节与那两个孩子,便是她最大的资本…… 她是不信自己还有翻身之机。 是以便是我给了她机会,她也不会去想到良加利用。 她终究不是你,你却不能强求于她。 再者,我的本意,也便只是借此机会,叫人人都知道她要复宠罢了。” 明空不语,良久才柔声道: “治郎为了我,费了好些心……是我太过心急了。” 李治却笑道: “我求你心急呢!对了,那慧觉与慧宁二尼……你可看出些什么不是来了?” 明空闻得他问,便神情懒懒,偎在他怀中道: “这几日里,她们倒是常常往我这儿跑。 慧宁倒罢了,看得出她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重回宫中。倒是那慧觉……” 李治见她犹豫,便有些明白: “还是看不透她的心思?” 明空摇头,良久才慢慢道: “不,不是。看出,倒是也看出她的几分心思……只是我总觉得,她这般心思,当真是教我觉得荒诞不经,又不知她是否是真心如此了。” 李治有佳人在怀,自然有些心不在焉,又见她说得犹豫,便低了头,只寻着她颈后埋了脸,缠绵不止,口里却低声问道: “怎么个荒诞不经法?” “她……似是有心起事呢!” 明空却笑道: “前些日子我与她戏言之时,她竟说出自来女子一如男的口气。我当时笑她,难不成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建功立业?你可是要当个花木兰了。 她却说…… 却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宁类雌雄乎?” 李治一怔,抬头看着明空: “她想……?” 明空点头。 同一时刻。 王德府。 西厢房中。 日渐康复的慧宁与慧觉,因着不能得见明空,只得便聚在一处,说说话儿。 “唉……说起来,这些日子,倒是咱们入寺以来,过得最安生的日子了呢!” 慧宁躺在榻上,惬意地道。 的确,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日常起居,都是随心所欲,如愿以偿。在慧宁看来,何尝不似是回到了当年在宫中的时光? 慧觉却不以为然道: “说到底还不是托了明空的福? 若非她生了病,咱们也不能得入这里。” 慧宁也点头,喃喃道: “是呀……看来那传言可不是假的……明空与当今陛下,却是有些渊源呢……” 慧觉与明空算来虽然也可称得上是交好,然而究竟她不是宫中出身,又是寺里上下对此事尽皆视为谨密,是以竟不得知。 今日里猛得闻慧宁此言,竟是一怔,急忙地翻身直视着慧宁道: “你说什么?明空与当今陛下如何?” 慧宁闻得她问,先是一怔,后来才想起若以慧觉之身份,却是不能知晓。于是也半撑起身,左右看了看,才小声告诉她道: “这事儿我与你说了,你可别当着明空的面儿提,更别在寺里提—— 今日我在这儿说了,你也在这儿听了,明日便得忘记。知道么? 那明空呀……本名叫武媚娘,原是先帝才人。 可是宫里一直有传言,说她名为先帝才人,实为今上爱妾。 只是当年有个传言,道女主武氏,唐三代亡。当今皇后娘娘与最得宠的萧淑妃,本便怨恨她夺了陛下的心思。 如此一来,便索性借了这流言之力,将她贬出宫来…… 要不你想想,便是她为先帝内职,可终究是没有封位的,连九嫔都算不得。为何她一生病,陛下便特特地赐了旨,叫她入内侍监府中调养? 又特特地派了人来查问她中毒之事? 还有,那几丸药,用的可都是血宝瓷坛。这东西可不易得啊! 你看那坛外金红流灿的,那是红宝研成了粉末儿,烧制而上的釉色! 你想一想,这等大手笔,除了当朝天子,还有谁能使得? 听说这血宝瓷坛,也是当今陛下亲自命着为她制成,以护那真正的药丸药性呢!” 慧觉越听,目光越亮,最后竟喃喃道: “怪不得她待咱们这般好…… 一定要咱们一道进府调养…… 怪不得前些日子,连吴王与濮王这等人物,也是对她礼敬有加……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慧宁看着她的脸色怪异,却是听不明白她的话,只得怔怔地看着她。 良久,慧觉才敛了敛神色,轻轻问道: “既然如此,那这几夜里,时不时地就听说后面儿明空所居之处禁严…… 你说是不是当今陛下他……唔……” 慧觉话未说毕,便被慧宁惨白着一张小脸儿捂了嘴: “你知道便罢了!做什么说出来!阿弥陀佛!可是要害死咱们两个么?” 慧觉原本正在挣扎,闻得她此言,竟忘记了挣扎,露出一脸狂喜之色来。 另一边。 明空寝室中。 李治闻得此言,却是思虑良久,才慢慢道: “以你之见……她可能成事?” 明空觉出李治心思,心中不由一紧,然而两相权衡之下,终究还是轻轻叹了一声道: “她不过是个女人。又无军兵之权,哪里能成什么事?” 话说这样,可是明空的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安感。 李治淡淡一笑: “朕从来不轻视女子——前有母后与淑母妃为例,今有韦太妃燕太妃为样,朕从来不以为,女子不能成事。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