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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三

    媚娘闻言,心中一暖道:“稚奴果然长大了,这般说话,却让那大小韦氏二人自落其坑了。”

    “可不是?那韦贵妃本来还因为自己个儿的玉圭砸了,生了好大一场气呢!可闻得王爷这番话儿,也是当场吓得面如土色,直叫自己冤枉。那韦昭容自不必说,陛下当场便怒斥她以一介侍妾之份辱及正宫皇子,是当受罚。又道这萧美人落胎之事发于她安仁殿,她身为安仁殿二主之一,又负责萧美人胎事,必然要首当其冲受一番调查。当下便着人将她拖回安仁殿,与韦贵妃一同禁足安仁殿,又特着了大理寺新任寺卿孙伏伽及韦待价二位大人一同入内细查。jiejie,看来此番,那大小韦氏是要逃不掉了!

    哼!看来此番,咱们终于是大仇得报了!”想想稚奴,想想媚娘,想想素琴,瑞安痛快道。

    媚娘想了想,摇头道:“萧蔷那边如何?”

    “这个事到临头才反水的贱人,此刻已然疯了。”瑞安冷笑:“陛下虽然怜惜于她,着周围人不得告知她已然不能再身怀有孕之事,然她素来与大小韦氏勾结,害了那许多人,怎么会让她们过得安生?第二日便有人告诉她,她已然不能生育之事了。”

    媚娘闻言,皱眉一思,便转过头去,直直地盯着六儿的面儿瞧。

    见她如此,瑞安与文娘俱是一愣,也盯着六儿瞧。不多时,便皆恍然,生怕吵到徐惠,小声讶道:“六儿……是你……”

    六儿初时还强撑着,后来实在抵不过媚娘的目光,便呜咽一声,泣然下跪:“武jiejie!我实在不能看着那贱人还能过得如此顺安!

    武jiejie,自我入宫之后,王爷待我好,徐jiejie与你,也待我好……可是说实话,真心把我当成亲人照顾的,却是我家元jiejie!

    武jiejie,每次六儿犯了错,元jiejie从来都是把我当成小兄弟一般包容着;每次宫外家里送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好东西,元jiejie从来没有忘记我那一份;就连我那在宫外可怜见的老父与幼弟小妹,也是元jiejie求了元将军,替他们安下了一个家,又将我小弟认做元氏戚,使我小弟好歹以后也有了恩荫之道,不愁将来……

    武jiejie,元jiejie对六儿这般大恩……你叫六儿何以为报?

    实不相瞒,若非当初武jiejie与徐jiejie一句要替元jiejie报仇,六儿早就随了元jiejie下了九泉,替她去挡些阴府寒风苦雨,不叫她在下面太过寂寞了!

    所以……武jiejie,你别怨我。说什么,我也要替元jiejie报这个大仇!”

    六儿言至于此,已然再忍不住,放声哭泣。

    这一哭,却惊醒了徐惠。

    见得媚娘醒,徐惠甚是高兴,可闻得六儿哭诉产有仇,徐惠也是心下一片痛意,便泣道:

    “媚娘,此番可是我害了你,无论如何,这个仇,咱们一定得报。所以你便莫怪六儿了。这几日,我只想着你。可若是你无事,只怕头一个去做的,便是我。”

    媚娘叹息,将徐惠脸上泪水拭净,安慰一番才道:“我又何尝不知你是一心为素琴复仇?我又何尝不想?可是惠儿,现在宫中,除了稚奴,我便只有你们几个是些牵挂了。是故于我而言,你们几个和稚奴的安危,比复仇重要得多。所以我才出此下策——你也莫再自责。说起来,此番终究是出了一番气——虽然咱们也没落什么好儿就是……

    还有你,六儿,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觉得那萧蔷可怜,你别哭,我不怪你,起来罢!只是以后,再也不要说什么要下去陪素琴这般的话——

    你觉得,以素琴的性子,她会高兴见你如此么?”

    瑞安文娘闻言,也是感叹,便上前也拉了六儿,劝了一番。六儿才止住哭。

    见他们止住哭泣,媚娘才道:

    “对了,陛下既然禁足了那大小韦氏,只怕咱们延嘉殿,也是有些责罚的罢?说到底,此事现在还是挂在咱们延嘉殿上,以陛下之明,为了宫中人心平衡,也是要对咱们延嘉殿做些责罚的。”

    此言一出,徐惠便哭得更加内疚道:“媚娘……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结果却害得你被禁足百日……”

    她这一哭,几个近侍也是难过。唯有媚娘一愣,才道:“陛下只是罚我禁足?”

    “我原本也要求了一同禁足的,可是陛下不准……”徐惠泣道。

    媚娘听得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傻丫头!怎地这般蠢呀你!我问你,便是陛下不禁我的足,我现在这副样子,能下床么?”

    徐惠一怔:她这些时日,每日里茶饭不思,汤水少进,除了照顾媚娘,便是痛悔此番自己太过急躁,害得媚娘如此,哭泣不止。却是再不曾思索其他。

    然她终究聪慧不逊媚娘些许,此番只是内疚过了头,又伤心媚娘受伤,又气愤韦氏大胆,是故感情昧了心智。

    媚娘这一发问,她便明白过来,喜道:

    “陛下这是保着咱们呢!他禁你的足,却未禁我的,一来让其他殿里的知道,陛下相信咱们延嘉殿,好让众人不敢犯咱们延嘉殿,二来……你也可以安心养伤……”

    媚娘忍了些疼痛,这才嘲笑她:“想通啦?傻丫头!真是……再者,陛下既然已然着了大理寺介入此事,连内侍省都略过,想必有心折那安仁殿的翅膀了。你呀……真是……

    不过说到这里,你觉不觉得奇怪。那韦昭容虽然智计不足,然之前于宫中诸事之上,却也显是得了高人指点的。怎么此番却如此鲁莽,连个确证都不抓紧,便来咱们延嘉殿闹事?那韦贵妃,怎地也就这般助着她,由着她?也不替她仔细思量审慎一番再让她行动?”

    徐惠想了想,点头道:“确是奇怪……韦昭容此人,虽狠辣,却是个直肠子,无甚智计。之前种种,皆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如今此番,虽说是因失去龙嗣,大怒莽行……可那背后之人却未曾提点,着实奇怪。再者,这韦贵妃是她jiejie,为何这般纵着她……也颇有可疑。难不成她就没想过,会有这般结果?”

    媚娘低头,微思。

    瑞安却道:“那韦贵妃未必便与韦昭容一心罢?韦贵妃身为四妃之首,又得一子,眼看便是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可那韦昭容平日里借了她名势,不知行了多少不仁不义之事。加之这韦昭容在前朝的家世,其实却比韦贵妃强上许多,若得一子只怕还危及她贵妃之位,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与她竞争皇后的劲敌……她怎么肯?”

    媚娘点头:“瑞安说得不错,只怕这韦贵妃与韦昭容之间,却不似咱们想得这般铁板一块……还有,那韦昭容背后之人此番也许不是不提点,而是根本来不及。惠儿,你且想一想,以往诸事,这韦昭容虽然应对高明,可总是要花些时间……虽偶有两次应对于前,却更似一早便猜到局势发展,事先布好局……似是……”

    “似是她背后的人,总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与她做应对之策,是也不是?”徐惠沉道:“你是担心,这般智计,加上这般反应……只怕这韦昭容的背后之人,是前朝什么大人物?”

    媚娘越想,心中越烦乱:“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可是惠儿,若当真如此,只怕咱们此番,却是陷入了一个脱身不得的大漩涡里了!”

    姐妹二人一想,俱是一惊——**禁秘之地,前朝权要之堂,唯一能让二者联系起来的,自古以来只有一件事,便是对最高权位和通向这权位之路的谋划。

    若那韦昭容果然如她们所想,与前朝有所纠葛,甚至是听命于前朝某人……

    只怕太宗也未必不知,甚至以太宗之心智性格,很有可能此番延嘉殿、萧美人一事,根本便是他意欲将安仁殿这枚插在他龙袍肩角上的暗钉一举起出的谋局。

    媚娘与徐惠俱是越想越惊,又看了看周围一众近侍,觉得还是少说为妙,便各自沉默。

    良久,延嘉殿内一片安静。直到安宁近侍苏儿入得殿内,送来安宁亲自制成的羹汤,这才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媚娘见安宁如此厚爱,自是感谢不必提。那苏儿却道:

    “这碗羹汤,说起来可是咱们二位主人的心意:王爷亲自寻的食谱与材料,公主亲手调的味道。王爷说了,此汤名为安神宁气,徐婕妤受惊忧神,武才人伤痛难眠,服之再适合不过。”

    媚娘本是含笑,闻得她特别强调稚奴之语,心中一动,便笑道:“如此却是谢过稚奴了。只是不知这材料,却是些什么?”

    苏儿见她问得正如德安交待的一般,心下便罕道德安知机,于是笑道:“武才人见谅,苏儿是临行之前,德安公公曾经特别交待过,武才人最近正在集收食谱,只怕会有此一问。是以若武才人问起此汤制作之法,便改日由德安公公亲自抄了食谱送来便是。

    德安公公还交待了,道请武才人且宽心。陛下虽禁了武才人足,却也因此番一事,着人特意留心咱们延嘉殿的安全等事,是故这诸殿之中,只有咱们甘露殿中人因为陛下寝殿,王爷与公主又素来与人无争,可以送饮食入延嘉殿……其他诸殿,皆不可送任何饮食药物入咱们延嘉殿的——怕的便是再出现九成宫禁牢之事。

    且从此刻起,但凡进入延嘉殿的人,都需得持陛下或淑、德、贤三位娘娘的手谕方可。再加上陛下已着孙、韦二位大人入安仁殿调查……

    以二位大人之能,必然不日便可查清事实,替徐婕妤武才人洗得清白。到时,那些小人便再不能暗害咱们了。”

    媚娘闻言,心中明白,便笑道:“那可真是谢过陛下隆恩了。你回去,且替徐jiejie与我,谢过陛下与王爷公主大恩罢!”

    苏儿闻言,含笑应之,徐惠便忙忙着瑞安赏了钱银,又好生相送,直到殿院之外。

    看瑞安回来报得苏儿已然回转,徐惠便着文娘与六儿好生查过周围无人,才喜道:“借了苏儿之口,重提九成宫事,是教咱们知道,他从未忘记素琴之死。加上着苏儿告诉咱们,孙韦二位大人‘必然’不日便可查清事实,这是要让咱们清楚,此番却是要将这韦昭容给办到底呢……

    只怕是陛下着苏儿前来的呢!”

    媚娘点头道:“那韦昭容积年之罪,陛下也难以容之……也罢,陛下此举,也是替咱们报了素琴的仇了。”

    嘴里这般说,媚娘却看了一眼瑞安,主仆二人心中清楚,只怕此番借了苏儿之口,告诉她们姐妹,必会要那韦昭容自食恶果的,却不是太宗,而是稚奴。

    而且很有可能他要做的,便是那萧蔷曾经告诉过惠儿,却未曾做出来的一手借刀杀人之法……

    思及此,媚娘心中又是感念稚奴一片心思只为护己周全,又是烦恼他这一片心意自己终将辜负,烦乱不堪加之背上又痛,便索性饮净了那羹汤,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