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宫内,风云再起一
…… 宴后。 是夜丑时三刻。 整个太极宫,已然昏昏入睡。 一道黑影,却悄无声音地,闪入了甘露殿,进入了依然灯火通明的稚奴寝殿之中。 “王爷。” 来者却是许久不见的六儿。 稚奴见他深夜来此,已知其意,便沉了心中一口气道: “父皇他……召幸武jiejie了?” “是……不过只是二人在殿内下棋说话儿,却并无其他。且下了一会儿棋之后,便又悄然回了太极殿去批奏疏去了,只是把王公公留在延嘉殿内,做些样子出来。” 稚奴紧握着的拳头,此刻才稍稍松了一点儿,又道:“瑞安呢?” “瑞哥哥此刻正陪着王公公说话儿呢,走不开,这才着了六儿来报。” 稚奴点头道:“辛苦你了。去罢!呆会儿若王公公也离开时,便着其他人来报罢!” “是。” 六儿离开,不多时,便有一延嘉殿小宫人来报,道王公公已然离开延嘉殿,悄然向太极殿而去了。 稚奴点头示意明白。便着他们下去了。 只是心中,却是矛盾不堪: 到底,他这般行为,对是不对? …… 次日,鞠场。 诸国鞠戏,最终以太子承乾为首的大唐一队,连胜十番,大震天下。 后,又有马戏击鞠,诸国更各献奇艺。其中更以突厥素擅骑射,更胜一筹。然因其胜后狂骄,竟出言挑衅太宗,故得太宗才人武氏媚娘代为设法,媚娘骑马含花,狂奔当场,由太宗引弓而射。 众闻皆惊。然太宗神技,更一箭射落媚娘唇边花。引得场内诸国臣服。 突厥王子见状,大赞媚娘才色双全,勇智两佳,太宗大悦,特赐媚娘尚书房着候笔墨,可不避外之殊荣。 诸妃闻之,嫉恨有加。唯徐惠、素琴得庆之。 稚奴闻之,黯然幸然。唯德安小心抚慰之。 …… 贞观十三年五月末,海内大朝会,止。 贞观十三年六月,太宗诏: 太子承乾,恭孝仁悌,友爱诸臣,大器堪为。故特准设崇贤馆,一应诸制,皆例比门下省弘文馆。但有课试举送,皆入弘文馆。 …… 长安近日,天气炎热,太宗早于四月便下了诏,着令移九成宫避暑。 然后来因海内大朝会一事,终究未能成行。如今既然诸事已定,便再无其他,合宫上下,移九成宫避暑。 入九成宫,则内侍省安排诸妃皇子如下。 太子诸王,自于九成宫东侧新建皇子院中,诸王各取殿入住。其中以太子居中为首。 西侧诸殿中,依然太宗携已然元服之晋王治、晋阳公主安宁驾居大宝殿。 另,太宗亲点大宝殿西侧之延福殿,与元昭媛、武徐二位才人居,仍以元昭媛为首。 其余诸妃居所如下: 贵妃韦氏,居丹霄殿。 淑妃杨氏,居御容殿。 贤妃燕氏,居永安殿。 德妃阴氏,居咸亨殿。 另因有元昭媛以二品嫔位之身居一殿正主,故上特赐同为二品之昭容韦氏,居排云殿。 后,又有美人萧氏,因与昭容交好,故**排云殿。 再后,崔氏宫妇,求与贤妃燕氏**,上准。 另新进美人郑氏,因与淑妃杨氏有亲,故淑妃求之,上准**御容殿。 …… 是夜,太宗于宫内西海之上,大宴诸妃皇子。后,幸美人郑氏于御容殿。 …… 是夜,延福殿。 媚娘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又来到院子里,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又是睡不着?” 身后,响起徐惠的声音。 转头看时,正是徐惠,抱了衣衫来与自己披着,又道: “这九成宫可不比太极宫,凉得很,这么坐着,不怕冻坏了?” 媚娘但笑不语,只是将徐惠拉了来,一同将衣裳与她披了,看着天空。 “你在想什么?” 徐惠轻轻道。 “我在想,陛下到底为什么……明明不想召幸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咱们殿中过夜,还要摆出一副我已受幸的样子来,让大家瞧着?” 徐惠也淡淡一笑: “我也不明白……大概,陛下是想保护你的罢?我刚入宫的时候,也听说了一些传闻,说……” 想了想,她还是犹豫了。 媚娘却很坦然,道:“说我本来不会入宫的,是陛下怜惜我那般家世,又因着功臣之女,便召我入宫,为我父亲,保全我下来,是也不是?” 徐惠看她难过,才柔声道: “陛下也一番好意啊……” “他的确是一番好意……”媚娘垂下眼睫毛,忽又抬起:“的确是……真的是一番好意。可这一番好意,惠儿,却让我觉得不知所措,让我觉得……如果我还抱着一颗离开的心,会让他失望……难过……惠儿,你说,我是不是爱上陛下了?” 媚娘转头,看着徐惠。 徐惠闻言,心里轻轻一揪,仔细看着她,发现她目光中一片坦然,才笑道:“你呀……只怕是多想,我看你,却没有半点爱上陛下的意思。倒更像是……为他对你的好,所乱。” “哼……”媚娘轻轻一笑,道:“还是你懂我……我现下,的确很乱,陛下的心思,我想不透也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我想不透……” 徐惠笑道:“陛下的心思,又岂是你我能猜得透的?还是别瞎猜了罢!免得到时陛下真的要临幸你了,你又打退堂鼓了。” 媚娘无语,只一声淡笑,然后又想起一事来: “对了,那个新入宫的郑美人,你可曾见过?” “昨日去淑妃娘娘处送东西,倒是也见了一面,怎么了?” “你觉得,她如何?”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觉得她的为人如何?” “倒也还好吧?看着与淑妃娘娘是一路人,安静温柔的。的确像是陛下会喜爱的人。” “是么……那,她的家世很好么?为何一入宫,便封了美人?” “据说是的。是长安郑家的嫡女,那郑家,可是前朝的国戚,如今又有军功在身……以她的容姿家世,封个美人似乎都是委屈的。听人说,若非四妃多年有主,又加之长孙大人他们力劝,只怕她一入宫,便是个无封之妃了。” 媚娘皱眉:“这话是谁说的?” “似是……似是她的贴身侍女小焕,那日在花园里,替自己主子抱曲,这才说了出来的。” 媚娘淡然一笑:“果然……此女意图非浅……惠儿,明日里你一大早便与素琴说,叫她小心些,这等人物只怕是存了心气儿入的宫。千万不可硬与此人撞上。知道么?” 徐惠闻言,感动道:“你呀……直把我和琴儿当成孩子看了……好好好,都依你,还不成?” 一边说,一边含笑依在媚娘怀中。 媚娘看着星空,却淡然一笑,再不曾想到,第二日,头一个惹上这郑氏,且挨了一顿板子的,竟然会是自己。 次日,大宝殿。 稚奴在殿中,焦急地走来走去,旁边德安劝了又劝,他就是不听,只张望向外看。 “王爷,您还是坐下来歇一歇罢!公主和花姑姑都去了,想来不会再有事了。” “你还说!?本王还没问你到底怎么看着武jiejie的呢!怎么一个早朝上完回来,武jiejie就挨了打了?!” 素来温和的稚奴,竟被气得声高调高的,可见气得不轻。 德安终究内疚,便将事情经过说与稚奴听:“武jiejie今天早上带了些东西,独自去看那位郑美人,说是她新人得宠,总得交好。谁知道那些东西里,有一样轻粉,也不知是谁动了手脚,竟然是有毒的。更奇怪的是那郑氏似乎早就防备着,武jiejie拿东西去时,她就叫人当着同时在场的韦贵妃杨淑妃阴德妃燕贤妃四妃还有韦昭容的面儿,验了,结果可想而知,武jiejie当庭便被韦昭容按了个意图谋害的名儿,拉下宫内禁牢,着人审问。那些人却不是咱们的人,一上来便将武jiejie打得死去活来。” 稚奴听得大怒,冷道:“不止是禁牢,只怕这整个九成宫,都是她韦氏的人!” 德安明白了他的意思,惊道:“王爷的意思是……” “是我疏忽了,她这几个月安分守己,我便以为她已然悔过……却是再想不到她竟然是按兵不动,以谋后着呢!” “哥哥说的不错,现在这九成宫里,只怕是到处都是她韦氏的人了。” 一道清丽声音从殿外传来,可不是安宁? 稚奴见她与花言进来,急忙问:“如何?” 安宁容色沉沉,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接了旁边德安送来的茶水,轻啄一口才道:“武jiejie虽然伤了,但不及性命。想来是顾及咱们。可是哥哥,安宁不明白,既然顾及咱们,为何又要伤武jiejie?!” 稚奴默然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她们是顾及咱们,可是却不是全然顾及,加之武jiejie与徐才人,元昭媛最近风头太盛……她们需要在她们三个之间,挑一个出来打压一番。做个样子给其他嫔妃,尤其是另外两个看。” “可为什么是武jiejie!元昭媛位高她们动不得我还明白,可还有徐才人啊!为何不拿徐才人下手?” “因为她们很清楚,武jiejie看似受宠实则无幸与身,名不副实,而徐才人确实是受尽父皇宠爱……她们忌惮父皇。” “可武jiejie也有你啊!咱们也对她……” 稚奴冷然一笑,半晌才道:“又我又有何用?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只有父皇怜宠的虚名王爷罢了。她们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武jiejie如此,不也是因为我无权么? 安宁,你想想,我自元服一来上朝,可还能再大哥三哥四哥之前说上一句话儿?连那蜀王李谙都能上个折子……我却只能被父皇舅舅他们当成小孩子看……现在,这个小孩子的身份给我带来的恩宠,却连武jiejie,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