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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受难,稚奴相救一

    见媚娘已然晕了过去,那名唤林志的刑官气得哼了一声,又撩起一瓢冷水来,欲望着被吊在牢狱之中刑架上,全身上下,尤其是面上浑无一点好皮rou的媚娘身上泼去,却被人叫了一声:“老哥不可!”

    林志回头看时,却原来是与自己同为刑官,且日常交往甚笃的卢光明。

    “咦?卢兄弟,你今天可不是不当职么呢?怎么这般时间了又跑来?”

    “哎呀!我睡觉睡得好好的,若不是因为你老哥,我何必跑到这里来,天天闻这腌臜气,还不够么?”

    “卢兄弟这是什么意思?”林志平日里颇敬重这位年少自己两岁,却相当有心思的兄弟,当下便停了手问。

    卢光明本欲开口,看看旁边跟着的几个小兄弟,便对他们道:“你们几个,没瞧见人都昏了么?你们也是真够没长眼睛的!也不想想着武氏现在可还是才人的位分!你们打她身上便罢了,还往她脸上去!将来这人必然是要被今上亲自提审的,到时看你们怎么交代!”

    一边说,他一边也冲着林志使眼色。

    那几个却是收了宫中安仁殿的好处,又得了保证不会有事,才敢大着胆子往媚娘脸上去的。即便如此,几个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总觉得不敢下手,故而那媚娘脸上看似伤得青红一片,破了点油皮,却只是渗了两丝血沫子出来——他们也不傻,媚娘现下还是有封的,便是那春盈将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将保证道得天地动容,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没经过的,也知道这宫中的生存之道。故而如今一见这般,当下便慌得跪下,求卢光明一救。

    林志闻言,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本也正暗暗纳罕,这起子平日里好吃懒做不愿得罪人的,怎地今天如此上心,又撺掇着他也一同审问,却原来是图着拿了那武才人的好处却怂了他来当出头鸟呢!

    气得他当下便欲甩鞭打人,却被卢光明拦了,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放下,再找个狱医瞧瞧,看看能不能把脸上整得好看些!”

    那些人一听,如蒙大赦,急忙忙跑了出去。

    林志看这些小人跑了去,恨恨骂道:“若不是你拦着,我必然要打杀了他们!”

    “哎呀老哥,你这不是过了么?咱们兄弟不容易,他们如此,咱们以前也有过……算了,眼下一件事,咱们需得找好了主子跟着才是。”

    经此一事,林志本就听从卢光明,现下更是唯他言了。便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兄长,我且问你,这当今天下最大的,是谁?”

    “那还用问,当今陛下啊!”

    “这就对啦!咱们放着这最大的主人不跟,却去跟那些还需要向陛下讨恩宠的,可不是舍本逐末么?”

    “嗯!卢兄弟说得有理。只是这陛下……他又怎么……”

    “老哥,你看着糊涂,其实心里是个有数的,现在也只是被那些小混蛋们气得迷了心……我且问你,现今太极宫里几位主人里,哪个日日陪着陛下?哪个最得陛下喜爱?哪个主人但凡有求,陛下无不答允的?”

    正如卢光明说的,林志看似粗糙,却是个极细心的,低头思想一番之后才道:“阖宫诸位娘娘里,最受宠爱的便是这韦昭容与那方才失了龙嗣的元充仪,还有就是新进的那位徐才人也颇受喜爱……可是这几位,却都说不上是日日陪伴君侧。太子殿下受宠是必然,可魏王爷也是宠冠诸王,可是一来他并非日日伴君,二来也有奏议被驳回的时候……是晋王!只有晋王可说得是日日伴君侧,更不曾有什么陛下不如他愿得时候!”

    既已想到此,又思及这武才人曾救过晋王两次性命,便冷汗直冒,感激不尽道:“幸好你来了,不然老哥哥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死的么!只是不知那晋王……”

    “这有什么!晋王仁慈之名朝内皆知,你难道就不知道?再者,不知者不为罪,你也是被那些混账东西给诓骗的么!”

    林志一听这倒是实话,便道:“可是咱们也不知如何去求了晋王呀!”

    “哎呀,老哥,我与你打个赌,晋王仁慈,必不忍见自己救命恩人如此受苦,总得找个机会来见见。到时你多多尽心,不就行了。”

    林志何尝不懂之中道理,只是等着卢光明说出口罢了。于是便急急将那些人找了来,先训斥一番,又赶了他们走,换了两个自己亲戚家的人上来。以防不测,更为日后若晋王来时做备。

    卢光明见如此,便又说了两句,借口家中有人等待离开天牢。

    出来之后,看看左右无人,便谨慎至极地一路朝北走,来到掖庭门前,见了等待已久的瑞安之后,道:“瑞公公。”

    “都办妥了?”

    “妥了,只是武才人伤的不轻,说起来也不能怪那林老哥,他倒是没收那安仁殿的恩惠。是那几个小的收了安仁殿春盈的恩惠,得了意朝着武才人下死手的,而且还动了脸。不过好在脸上看着吓人,多调养一番也不会破了相。那些人其实也不敢。”

    瑞安与德安的爱屋及乌不同,他在媚娘身边那几日,只觉得这个女子是除了哥哥和打小跟着的稚奴之外,最疼自己,最把自己当兄弟的人。故而他对媚娘,更有一份尊重和爱重的情分在。

    故而闻得此言,当下便冷笑道:“那贱婢,你瞧着罢!长不了!”又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你了。对啦!”瑞安心下忽生一念,招呼那卢光明向前,与他耳语一番之后,卢光明连连点头应之。又从瑞安手里得了一盒药材之后,便各自离开了。

    瑞安谨慎回了太极宫,却不曾回甘露殿,只左右探视一番之后,小心裹了身上黑色斗篷,隐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绕了半个宫城,来到大吉殿后的小门里。

    左右一番审视之后,他举手轻轻敲击几下,门边无声开启,小六儿便迎了出来道:“哥哥来得这般晚,咱们充仪都等急了!”

    瑞安随他入了大吉殿院内,奇道:“你说元充仪等我?她怎么知道我要来?”

    “哎呀,说起来也是可怜,充仪一醒,便道武jiejie是被人冤枉了,又道那些人根本就是冲着她肚子来的,只是害得武jiejie背了黑锅。她想着武jiejie受苦,又恨那些人,又是哀怜自己的孩子……当时若不是念着武jiejie,只怕就要疯了。所以我才哄她道,武jiejie虽然被下了天牢,可是有晋王照应着,必然不会有事,又劝她说待会儿哥哥你必然会前来,以安她心。这不,早半个时辰便催了我来瞧着哥哥了。”

    瑞安闻言倒也心下宽慰:“武jiejie果然没交错人。”

    “瑞安,别再如此说了……若不是因为我,武jiejie如何受这些罪?她一个与人无争的,若不是为了我……”说话的确是满面青白,唇色如纸的素琴。年仅十三的她,经此一事,竟似老了十岁一般。

    瑞安这才发现自己与六儿一同,入了配殿,又见她如此憔悴,心下不忍,便道:“元充仪。充仪也莫……”

    “不必劝我不伤心,我就是要伤心,只有心伤到底了,才能记住这个教训,才会记得,要让那些贱人为我的心伤付出代价。”

    瑞安默然,又心生敬意。立之半日不语。

    素琴默默流了一阵泪,然后才道:“武jiejie可还好?”

    瑞安不忍让她伤心,便哄道:“有王爷照应着,不必担忧。”

    素琴点头,半晌才道:“之前那些贱人逼着花姑姑手笼出来时,我也曾怨恨过晋王,为何最重要的时候他不在?现下想着,武jiejie说的对,幸好他不在,脱了身的。否则咱们便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了。不过我看陛下对他是十分信任的。这样便好,否则咱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瑞安感激道:“王爷也是不巧,刚好他那时被魏王爷请了出去祭拜皇后娘娘了。如若不然,他留在宫中,只怕会坏了事。”

    素琴默默点头,又拭干了眼泪道:“王爷打算怎么办?可有什么良策?”

    虽然感激素琴理解,可瑞安还是谨慎道:“王爷的意思,是想先问问充仪事情来龙去脉,再做定夺。只是充仪身子……”

    素琴想了想点头:“都已经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还有什么可保重的?现在,我只是一念报仇便是。王爷说的对,当下的确先将事情理个顺畅为要……说起来,只怕媚娘也要受这脐香之苦了。只因那甜汤,每日里御膳房送来,都是我的那份温着,由媚娘先喝半碗,半个时辰之后无事了才让我喝。我劝她,她总说毕竟身在宫中,万事只能自己可信任。所以,只怕她若怀了孩子,也会如我一般了……便是她现下无子,可这脐香一味,外用无妨,内服却是……只怕将来……”

    素琴又痛又悔,眼里也留下泪来。

    瑞安听得心惊,然又不得不继续问道:“那这汤……”

    “御膳房每日送来的,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如何查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