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宫内,阴云重重一
贞观八年(公元634年)春末,三月三。 因太极殿宫室旧热,太宗皇帝令着**诸人一同前往九成宫避暑,同时力请太上皇。然李渊近日沉迷道法长生,终不愿同行。无奈之下,只得留下众太妃陪驾,太宗携长孙后与贵贤德三夫人,妃杨氏淑仪,郑氏婉华等诸嫔妃,与诸有封号皇子一同前往行驾九成宫。 一行人浩浩然入了九成宫后,便各入其所,安定下来。 太宗此行前,便因身体不适,直命王德,自己与皇后长孙氏同寝。故而,正宫大宝殿内,一片忙乱之象。 方才,太宗因闻有奏,故而离开。殿内,只得长孙皇后与尚宫花言,内侍监王德三个做了首,指挥着众人将诸物摆放整齐。 幸好,现在太子已然元服,另居丹霄殿,青雀也因年岁渐长,被安置于离太子最近的永安殿。诸年长公主也都另有别居,故而,现在实在住在这大宝殿里的,其实只有太宗、长孙皇后、晋王治,与去年刚刚出生的晋阳公主安宁(字明达)四人居住。 太宗此刻不在,长孙皇后又抱着晋阳公主需顾着大事,王德与花言便只得忙了个不可开交。因此,偌大宫中,便只有晋王治一人闲得无聊。 “王公公,王公公……”好一会儿,他实在忍受不住,便叫了忙得一头汗的王德前来,问道:“王公公,父皇呢?父皇在哪儿呢?稚奴想父皇了,你找个人陪稚奴去瞧瞧可好?” “是是……奴这便着人陪着您!只是晋王爷,这一次您可千万别乱跑啊!不然,那些宫人们可都怕了跟您一同出去……”王德一边叨念着这个自己一手看大的小王爷,一边在人群里张望,好半天才点了两个年纪比稚奴只大了一岁,面容清秀又看着乖巧老实的小净人,一唤德安,一唤瑞安兄弟俩,上前道:“过来过来!你们两个!” 两个小孩子新初入宫不过两年,之前因受礼,教习等事,自然是出不得内侍省大门一步。此番若非帝幸九成宫,宫人不足,他们二人只怕还要再等上几年,才能真正入宫随侍。 谁曾想运气说来遍来,这见着什么都稀奇的两兄弟,被昨日为了稚奴年岁渐长,需得有得力小侍一事而前往内侍府的王德,从众百小净人之中一眼瞧上他俩为人老实,又兼之天真烂漫,且又极喜那德安沉稳安详,瑞安机警懂事。于是便特别提拔二人来伺候这当朝二圣人的心肝rou,他王德亲牵长大的晋王治。 这番提点,可教这兄弟二人一时间跃至云端。原本因家中父母兄长早死,继母无良,因贪图几两银子,竟将这两兄弟送入宫中来当杂役使,而被残了身躯,又后因无家无世,不能跟得高贵主人,直当此生无望于宫中的两兄弟,竟然被点了去跟随那当今宫中炙手可热的晋王治…… 两兄弟也不知是当悲当喜,只是依着王德的手势,慢慢走向这个与自己年纪不差许多,却显得乖巧可人的华服小皇子。 稚奴正坐在一口箱子上无聊踢腿,猛可里听到王德说这两人名字一名德安一名瑞安。当下便诧异地扫了二人几眼道:“可是亲兄弟么?” 王德一怔,随即笑道:“王爷果然英明,可不是?他们正是兄弟二人。” 稚奴大奇,眨巴眨巴大眼,好半晌才道:“你们母亲,怎么会让你们两个人一起入宫来?是因为想你们一同有个照应么?” 这话问得却让两兄弟眼眶一热,若非王德在场,便欲流下泪来。德安还好,终究沉稳。瑞安则却早在内侍省学礼之时便知这当今宫中,长孙皇后素有圣贤名,而诸皇子中,最似长孙皇后的,便是这亲厚众人的小皇子治,当下便道:“王爷仁善,咱们不得不回。瑞安与哥哥命苦,如此这般盛世,家境亦非苦寒不得活,然父母兄长无福得享太平日子,早死,继母心狠,竟将咱们兄弟送入宫中来。” 这话说得王德脸色便是一沉:虽然事实如此,可你这小小侍儿竟然敢当了主子面说入宫是惨事,岂非要惹事? 谁知稚奴却闻言动容,跳下箱子,扯着两兄弟的手道:“可怜了你们……大好男儿之身被残,又被迫离乡……你们放心,以后你们便是跟着本王了。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们,本王必不会饶了他们。还有,你们也不必因此心伤,男子汉大丈夫,尽然身残,依当志坚。你们可知战国孙膑?” “奴幼年也习得几个字,倒也知道这位孙大人,是个写兵书的。”瑞安道。 稚奴见他竟然也知道自己喜欢的兵家,更喜道:“不错,不过他啊,可也与你们二人一样,受了些苦刑呢!” 这下子,便是德安也稀奇,全不顾王德一边哭笑不得,瞪大眼道:“他也是个净人么?” “唉呀,这最悲惨的身残之事,也未必只有净人呀!他是被自己的仇敌,生生给剐了膝,才变了个残人呢!虽然不若你们这般命苦,可他却也是不幸。然而他却不以此为意,更发奋图强,最终成了一代兵家……你们兄弟也是一样,若能立了志,以后能成大事,便是那些身康体健,却终日碌碌之人,也不能不无颜以对你们呢!” 一番话,说得不止德安瑞安两兄弟大感稚奴慈仁厚道,动容不止。连王德也是心下一片感慨万端,更生喜爱尊敬之意。 “王爷,奴在这宫中如此时日,也只有王爷如此,能这般看咱家这些净人……得主如此,你们两个真是不知走了哪门子的运道了!还不快谢谢王爷!以后,可要好好侍奉王爷才是!知否!”王德眼眶微湿,喝着两个小兄弟。 两兄弟自入宫来,一直为自己身残之事痛苦不止。更在看到其他内侍之后,惊心自己日后也一同似样。 可如今碰上了稚奴,却是给他们了另外一番明义,他们不止感激,更加爱重稚奴,于是当下双双下跪,发誓尽一生之力,当效稚奴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