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纸条
屋内。宁姝冰正埋首坐在窗前,咬牙,在白绢上费力绣着什么,听到宝莲的通传,顿时吓了一惊,绣针戳中左手食指,她哎哟一声,指腹正中徐徐冒出一颗血珠子。 “小姐怎么了?” “没事。”甩了甩手,宁姝冰拉着蒋梅娘过来坐下,“梅儿,快来帮我看看这个。”她把白绢塞到她手里。 “jiejie不是被仲辉哥气着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吗?”蒋梅娘扭头看向宝莲,佯装生气道,“宝莲,你骗我?” “七小姐,奴婢……” “不关宝莲的事。我怕你不肯过来,故意让宝莲这么说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将蒋梅娘扳过来,宁姝冰道,“好梅儿,你先帮我瞧瞧这个,一会儿要打要罚随你。” 蒋梅娘展开手中白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懂上面花花绿绿绣出的是什么东西,花不像花,草不似草,扭扭歪歪,如一团乱麻,奇怪的紧。 “这是什么?”蒋梅娘指着白绢,茫然道。 “是莲花啊。怎么,难道不像吗?”宁姝冰歪头瞧了瞧白绢,抬眼,询问地看着她。 “莲花?”蒋梅娘惊讶,又举着白绢认真端详了会,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好像是跟莲花有点相像,不过,这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莲花,我刚刚还以为是四不像呢。” “四不像?我明明绣的是莲花,怎么会是四不像呢?我都没见过四不像长什么样子。”她拿过白绢仔细看着,喃喃自语。 宝莲跟春柳挽着手立在一旁,二人听到蒋梅娘的话和白绢上绣着的东西时,已是忍笑不已,这会儿听到宁姝冰如此说,又见她一本正经,终是破功,噗一声大笑出声。 “你们笑什么?莫非你们也觉得它是四不像,不是莲花吗?”二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宁姝冰一头雾水,随后反应过来,面色一沉,“好你个梅儿,竟然敢笑话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蒋梅娘一吓,身形一歪,灵巧地避开她的手,起身跑到桌子另一边,呵呵轻笑出声。宁姝冰又羞又恼,反手将白绢往地上一甩,大叫地追过去,说抓到了定要她好看。 看着围着桌子追逐笑闹的两人,宝莲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春柳笑了会儿便敛了笑,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小姐。 察觉到春柳的异样,宝莲道,“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排解排解。” 春柳叹气,目光随着蒋梅娘身形移动着,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云姨娘死后,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姐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笑过了。”眼神中有欣慰、欣喜、心疼、怜惜、和内疚。 宝莲拍拍她肩膀,宽慰道,“七小姐这么善良好心,老天爷一定会厚待她的。往后你跟七小姐常过来玩,有小姐在,七小姐就会像现在这样开心的笑了。” 蒋府上下都将小姐当成灾星、不祥人,人人避之不及,宁府上及宁老爷宁太太,下及丫鬟仆役,无一人嫌弃小姐,宁小姐更对小姐亲如姐妹。有时,她真希望小姐是宁府的小姐,而不是蒋府的小姐。小姐虽然有老爷疼爱,三少爷跟八小姐对小姐极好,时常说笑逗小姐开心,可小姐从来没有像跟宁小姐在一起这么自在,这么恣意忘形过。 “好了好了,我跑不动了,我认输,不追了……”宁姝冰撑着腰肢,摆摆手,气喘吁吁。 蒋梅娘撑着桌沿,大口喘气,正要坐下歇会儿,却看到宁姝冰脸色一变,一步窜过来抓住她手臂,得意道,“这下种抓住你了吧。” “jiejie,你使诈。”宁姝冰看似疯疯癫癫、没心没肺,实则心细如发,是个极聪明的女子。 “非也非也。”宁姝冰学着老学究摇头晃脑,道,“兵家常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刚刚那一招,就是兵不厌诈!”她扬着脸,很是得意。 蒋梅娘注视着面前连眼睛里都溢满笑意的女子,‘她’何其不幸,生在那样看似富贵,实际险象环生的侯门望族。‘她’又是何其有幸,竟能遇到像她这般待她如亲妹,关怀备至的jiejie。 她轻轻笑着,她也好久没有像方才那般放肆的笑过了,像抛开了所以包袱枷锁,忘记了随时可能来袭的灾难。 “为何这般看着我?莫非我脸上有花?”宁姝冰摸了摸脸,拉着蒋梅娘在窗前坐下,捡起白绢道,“好meimei,你快教教我,这莲花究竟该如何绣?你瞧,为了绣你口中的‘四不像’,我十根手指都被扎破了。” 看着她十指不满大大小小的针眼,蒋梅娘奇怪道,“jiejie不是一向不耐烦做这些事吗,今儿怎么想起绣东西了?” “下月十二是太太的生辰,每年老爷、大少爷、二少爷都会在太太生辰那日送太太喜欢的礼物。前日二少爷问送什么给太太,又说小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小姐气得不轻,赌气说要亲自绣一只荷包给太太。” “多嘴!” 宁姝冰怪责地瞪了宝莲一眼,鼓着腮帮,都怪二哥气她,她才说要绣荷包给娘,舞刀弄剑她还能耍上两招,女红,她根本就是门外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 “梅儿,要不你帮我绣个绣屏或者荷包,就说是我绣的,好不好?”不然把这个‘四不像’送给娘,二哥一定会笑话死她的。 蒋梅娘看到她眼神中的期待,微微笑道,“我帮jiejie倒是不难,只是如此一来,jiejie的孝心就成了弄虚作假,仲辉哥知道会更加笑话jiejie的。再说,宁太太的生辰只剩下十日,便是我帮你,也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宁姝冰吐了口气,垂头上气。 “jiejie不用担心,我知道一种简单的绣法,绣屏是来不及了,不过能让jiejie绣完一个荷包。” “当真?”宁姝冰眸光一亮,催促道,“梅儿,你快告诉我是什么绣法,要如何绣?” 让宝莲取来笔墨纸砚,蒋梅娘铺开画两张纸,打好格子,一张绘了一株并蒂莲,另一张则写了‘花开并蒂,鹣鲽情深’八个字,然后铺在一方紫色锦缎上,用绣绷固定好,拉着宁姝冰走到窗边,边作示范边给她讲如何绣。 她教她的自是十字绣,十字绣不似别的绣法复杂,简单易学。宁姝冰听得认真,看得仔细,才一会儿功夫就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摩拳擦掌,让蒋梅娘给她试试看。 宁姝冰绣得缓慢小心,小半个时辰才绣好一瓣莲花花瓣的三分之一,针脚算不得平整,却比刚才那个‘四不像’好看多了。 “梅儿,行吗?”宁姝冰期待地望着蒋梅娘,见她点头,她一跃而起,下巴微斜,用鼻子哼了声,道,“等我绣好荷包,看二哥还敢不敢再笑话我!”说罢,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反手将锦缎搁在一旁,宁姝冰抱着她的手臂道,“梅儿,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睡觉一起说悄悄话了,今儿你别回去,在这里住下,明儿我亲自送你回去,可好?” 蒋梅娘低眸沉思了下,睨着她道,“我如果不答应,jiejie是不是就不认我做meimei了。” “不会。”宁姝冰摇头,笃定道,“我只会很失望。呀,梅儿,你是答应留下了是不是?” 蒋梅娘点头,宁姝冰啊的大喊一声,跳起来抱着她原地转圈,眉开眼笑,好不快活。 中午,宁姝冰吩咐厨房做了好些‘她’喜欢吃的菜送到听雨阁,虽然那些菜并非她真正喜欢的,却依旧为她对‘她’的那份保无保留的真诚真心所感动,吃得认真吃的开心。 午膳不久,丫鬟们又送了些点心和时令水果上来,四人边吃边聊,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梅儿,今晚我带你出去好生逛逛,我们去天桥看捏糖人,去顺意斋听书,去相思桥放河灯,去畅春园听戏,再去无名湖游湖,听曲……”宁姝冰嘴里塞满点心,滔滔不绝,含糊不清。 “我想去一趟云锦坊。” 宁远愽跟宁仲辉因着有事没有回来,用过晚膳,四人扮成小厮,从宁府后门悄悄出去。 夜里天凉,却关不住外出之人,行人穿梭、来来往往、比肩接踵。小贩叫买叫卖声声声入耳,各种小吃点心香味扑鼻,两旁的店铺均点着红灯笼或是彩灯,真真是流光溢彩,目不暇接。晚上的京城竟比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宁姝冰牵着蒋梅娘在人群中横中直撞,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走一路吃一路买一路,不到半个时辰,春柳宝莲手里便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吃的、看的、玩的,应有尽有。 “jiejie,不能再耽搁了。”看着她兴奋得如同飞出笼子的鸟,蒋梅娘无奈。很显然,她早将她们此行的目的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宁姝冰看了下天色,抓了一个油炸果子抛进嘴里,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时候还早,再逛逛,一刻钟,不,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过去。” 这已经是她说的第三个半个时辰了。蒋梅娘无语望天,心中祈祷她这次能说话算话。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身形极快地朝她们跟前来,以蒋梅娘的观察,此女子定是个练家子。 眼见着她就要撞过来,蒋梅娘本能地往侧边一避,那女子与她错肩而过,轻轻撞了她一下,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 “等下。” 蒋梅娘扯住宁姝冰,低头,看到右手里多了一张纸条,倏然转头,人群中早已不见那个女子的身影。 “怎么了?” 蒋梅娘摇摇头,将纸条展开,待借着灯光看清纸条上写着的字时,她眼睛赫然一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