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拆穿
听了一下午的书，出来时太阳已经西下，铅云低垂，似有落雨之势。约好时日，相互道别，分道而行。 “等等……” 脚下微停，两人快速交换一个眼神，继续往前，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蒋梅娘往前面看了眼，低声跟春柳说了句“快走”，紧走几步，闪身拐进侧边一条略有些逼仄的巷子里。 良久，不见人跟过来，春柳探头朝两边看了看，道，“小姐，那个人没有跟过来。” “两位在找什么？我吗？” 倏然转头，看到南宫玄跟临安像从天而降般徐徐落在她们身后。春柳啊了一声，正欲开口，忽然想到什么，忙拿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两人慢慢往这边走来。 “我是不是吓着二位了？” 黑色神秘、黑暗、暗藏力量，且庄重、高雅，不同人会表现出不同的感觉，而他，身穿墨色直裾，外披同色氅衣，腰系同色腰带，薄唇微扬，眉目含笑，风掀起他的衣摆，竟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秀眉轻蹩，蒋梅娘淡淡道，“我们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为何要跟踪我们？”嗓音低沉，不见女子的娇柔。 素不相识？南宫玄站立，眸光犀利地看着她道，“我觉得公子跟我认识一人有些像，所以跟过来瞧瞧。” “哦，竟有这样的事情？不知公子说的那人是谁？”自知离开不得，只好迎刃而上，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南宫玄看到蒋梅娘从容不迫，丝毫未被自己吓到，挑眉，徐徐吐出几个字，“蒋府七小姐。” 春柳跟临安均睁大眼睛，暗暗吃惊，春柳吃惊是因为没想到南宫玄会将她们认出，临安吃惊则是因为没料到面前带着半张面具的小公子，会是女子，还是蒋府里的七小姐。 蒋梅娘目光微闪，镇定道，“蒋府七小姐？倒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怎么，我跟她长得很像？还是公子看上她了，见谁都以为是蒋府七小姐？可惜，我不是。告辞。” 说罢，跟春柳使了一个眼神，转身欲走。不料被他挡住去路，蒋梅娘下意识退了一步，避开他几欲撞上来的身子，“你想做什么？” “公子做什么这么着急离开？” 南宫玄上前，蒋梅娘退后，心下戒备，面不改色道，“我与公子并不相识，且时辰已晚，怕家中老母记挂……” “我看你不是怕家中老母记挂，而是怕被我拆穿身份吧？七小姐。”南宫玄打断她，笑着，云淡风轻。 蒋梅娘眼神微闪，心下一震，镇静道，“公子认错了，我并不是什么蒋府七小姐。”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伸手去摘她的面具。 蒋梅娘一惊，旋身避开，“在下相貌丑陋，还望公子不要强人所难。”眼神中藏着一丝薄怒。 “相貌丑陋？” 蒋梅娘见南宫玄状似无意地看了春柳一眼，心下咯噔一跳。外间人听说过蒋府七小姐，但甚少人认识她，未免有人看到眼角的泪痣而认出她，这才戴了面具，而春柳只穿了男装，南宫玄又是见过她的。 果然，南宫玄道，“七小姐虽然换了装扮，变了声音，戴了面具，春柳却还是原来的样子。”早在茶楼看到她那一瞬，他便将她认出，只是没料到她竟懂得如何变声。 蒋梅娘不语，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后话。 南宫玄见她看着自己久久不语，目光沉静，丝毫不见被拆穿后的惊慌。回想当日在画舫上两人的谈话，不禁一笑，看来这七小姐是个有趣之人。目光中多了些审视。 “都说蒋府七小姐生性软弱，懦弱无能，我反倒觉得七小姐从容冷静，聪明机警？传言果真不能尽信。”南宫玄摇摇头，接着道，“不过，这件事若是被三太太跟蒋大人知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世子跟踪我在先，现在又说了这么大一通话，不过是逼我承认自己的身份。没错，我就是蒋府七小姐，蒋梅娘。”说罢，蒋梅娘扯下面具，声音清淡道，“世子现在满意了吗？” 南宫玄挑眉，他从来不是多事之人，只因她麟最宠爱的七妹，这才跟过来想提醒她一番，可看到她神色自若，临危不惧的样子，一时起了逗弄之心，想跟她开开玩笑。 南宫玄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神色难辨，目光探究，蒋梅娘心下烦躁，不想跟他继续耗费下去，遂开门见山道，“世子想怎么样？” “什么？”南宫玄一头雾水。 蒋梅娘闭了闭眼，耐着性子道，“世子要怎么样才肯替我保密，不把我的事告诉任何？” “任何人？包括麟？”蒋梅娘点头，南宫玄慵懒道，“那……不知道七小姐能做什么？”神色中带着些揶揄。 “不知道。”蒋梅娘言简意赅，面无表情。 她倒是聪明，没有为了让他答应而说大话。南宫玄赞赏地点了下头，道，“既是如此，七小姐何必多此一问？不过，七小姐若是肯答应我一件事，我或许会答应替你保密。” “什么事？” “暂时还没想到。”话锋一转，南宫玄道，“七小姐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更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难道不算为难？蒋梅娘颔首，“希望世子言而有信。” “我们击掌为凭。” 蒋梅娘也不扭捏，跟他击了一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七小姐请便。” 蒋梅娘戴上面具，岂料刚走了一步，听得身后砰一声闷响。四人同时转身，看到趴在地上的白衣人，着实吃了一惊。 “站着别动。”南宫玄护在两人面前，吩咐临安道，“临安，你过去看看是什么人。” 临安答应着过去，神色中带着一丝戒备，“你是什么人？”他踢了踢白衣人，声音自是一派威严。 白衣人一动不动，血自他身下慢慢浸出，临安探了他的鼻息，扭头道，“世子，他受伤了，已经昏过去了。” 三人跟过去，春柳蹲下去，正要看他的样子，谁知白衣人突然抬起头，春柳吓了一跳，仰身跌在地上，呼呼喘气，待看清他的样子，经不住又啊了一声，目光惊惧。 “他的脸怎么……” 蒋梅娘也吃了一惊，面前这这张好似被火烧过，整张脸凹凸不平，不满或大或小，颜色不一的斑驳色块，五官扭曲。看到她们眼睛里的惊吓，白衣人将头一扭，少顷又转过来，吃力地看着她们，嘴巴微张，像是要跟她们说些什么，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便晕了过去。 “得赶紧找地方帮他止血，不然他会流血而亡。”蒋梅娘道，“春柳，你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去。”若没猜错，他刚刚必定经历了一场恶斗，说不定正被人追杀，而且很快会有人追过来。 她要救他？ 看到南宫玄递过来的眼色，临安道，“后面不远有个废弃的药王庙，可以先把他送去那里。” “春柳，帮我把他先扶起来……” “临安。” “是，世子。”临安扶起白衣人，将他放在自己背上，背着他快步往药王庙那边去。 “春柳，你把这里的血弄干净，别让人看出端疑。”蒋梅娘叮嘱了一声，跟着追过去。 “你去守着你家小姐，这里我来处理。” 到了药王庙，春柳抓了些稻草铺在地上，临安慢慢把白衣人放下来，探了探他的脉搏，检查了下他的伤口，从怀里取了一只瓷瓶，到出药丸放进他嘴里，合上他的嘴轻轻一抬，药丸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你刚刚给他吃了什么？” 临安解释道，“那是我们靖王府自制的药丸，对治伤有奇效，不但能止血还能解百毒。” 突听得一阵风声，临安神色一紧，看到来人是南宫玄，遂起身行礼，恭敬道，“世子。” “他怎么样了？” 临安看了白衣人一眼，道，“回世子话，他受了伤，好在并未伤及筋脉，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胸前的伤口也不深，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休养几日便会没事。” 南宫玄自顾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躺在稻草上相貌丑陋的男子，若有所思……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 “春柳，你去外面买些白布和酒回来。”蒋梅娘截断她道。他的伤口必须包扎一下，不然受到感染可就麻烦了。 “临安你去。” “不行。”蒋梅娘脱口而出，而后解释道，“临安衣裳上沾了血，出去会被人怀疑。” 她不止从容镇静，处惊不变，且心思细腻。南宫玄道，“临安跟七小姐身形相似，七小姐不如将衣裳借给临安？七小姐该不会打算就这个样子回去吧？” 顺着他眼睛看了自己一眼，蒋梅娘环视一圈，拿过春柳手里的包袱，走到药王菩萨塑像后换下衣裳，将男装扔给临安。 临安低头窃笑，换下衣裳，往外面去。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蒋梅娘兀自走到院外一块石头上坐下，静静望着上方的天空。 “你认识他？” 看到走到跟前的南宫玄，蒋梅娘往旁边挪了挪，仍望着上方，淡漠道，“不认识。” “那你为何要救他？” “不知道。” “不知道？”南宫玄惊讶，随后一笑，“我以为你会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没那么高尚。”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白衣人，因为她从来都不是好管闲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