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不夜的卢安(下一)
春暖花开,迷迷蒙蒙的毛毛细雨相伴而行的时节,朦朦胧胧的海雾,往往就会在卢安港湾区的夜色下如约而至,轻柔地将整座城市笼金怀里,变身名副其实的雾海之都。 可若是在几个眨眼的时间里,从如水的夜色迈入遮天蔽地的雾霭,任凭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会心生疑惑。更不寻常的是,这原本轻薄的雾气,就如同来者不拒的贪婪巨兽,不仅行人的视线,就连莎拉身周缭绕的凌厉紫电,乃至一身精气神,都会在无声无息中,被不着痕迹地消磨,吞噬。 矫健的身姿轻盈地打个旋儿,赶在困倦感压过意识中的清明前,从容卸去疾奔下未衰的前冲之势,继而稳稳当当地立在这片闭塞的小广场里,唯一的光亮之处。左足重重地在石板上一踏,紫电顺着蛛网密布的裂缝四溢游走,又乘着挥拳炸开的劲风而上,生生在莎拉身周造出了一片短暂的净土,于有不罢休涌上前来的迷雾勉强维持住分庭抗礼之势。 她蹙着眉头摆出凝神戒备的架势,可嘴上却是轻松地赞叹道:“呼,还真是精妙的设计,若是我再稍稍不小心上那么一丁点,怕便要着了你们的道。” “谬不敢当,既然都被窥破了,那再别出心裁的构设,也失却了其必须的突发性,效用大打折扣。”从她正对的雾气里坦然而出的男子,每踏上几步,便会用手中的棍子敲击属下地面,看似紊乱,无迹可寻,却偏偏颇具古韵,便是敲击发出的声响,也是宛如靡靡之音,一发发扣在人的心弦之上,惑人心神,“ “利贝尔的方术使克鲁茨,啧。”侧身避开对面来人似有若无窥探的视线,莎拉垂着脑袋沉吟片刻,霎时扬起左手,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克鲁茨。可待到对方摆出防御的架势,她又骤然一翻手腕,突兀地朝着右后方扣下扳机。 纤细的弹丸自枪口吞吐的鲜红焰火中破壳而出,璀璨的紫电争先恐后追随上它的脚步——区区不到三亚矩的长短,便从针尖大小吞吐作手臂粗细的咆哮雷龙,张牙舞爪地将雾气化作的帷幕撕扯个七零八落,直面它奔涌的目标。 抵御者仓促间布下的细密鞭网,看似天衣无缝,实则徒具其表,才不过挣扎了一个响指的光阴,就狼狈地支离破碎,被雷龙长驱直入,原本波光粼粼的一圈圈银环,也被雷霆点燃,化作一片艳丽的赤练。 断然弃鞭,抽出腰间的匕首一格,依旧手腕微沉,吃不住剩余的大半力道,紧接着潮涌而来的麻痹,更是让她不得不一退再退……互成犄角之势破碎,蜗居一侧,两手空空的雪拉扎德赫然警醒,不过是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击,自己便不得不耗尽全力,还在短时间内丧失了大半的战力。她原本沉稳的神色不由黯然,两人年岁相仿,其间的差距,却实在是远远超出预计。 电光火石的交击,经验老道如克鲁茨,面对莎拉诡诈的攻击,也是措手不及,“满碛寒光生铁……”的诵言余音犹在,方术亦尚未完全成型,就转而化作姗姗来迟的出声示警,而招式打断造成的反噬,也让他原本行云流水的游走动作一滞,暴露出身后刻意遮掩的去路。 但在两人的包夹之中占尽上风的莎拉,却未能如愿成功突破包围网——魁梧的伟岸身躯犹若中流砥柱,牢牢抵在她突围的必经之途中央,让其心不甘情不愿地错失转瞬即逝的良机。 “金前辈。”相较面对克鲁茨和雪拉扎德时的从容自若,莎拉此刻的话语中,少了几分轻佻,更多了几许恭敬。 “莎……巴雷斯坦,对于抛弃游击士‘为保卫地区和平及保护平民安全而战斗’宗旨的你来说,前辈这个词,你还是免了吧。”金肃然的面庞之上,也尽敛往日豪爽的笑容,只余下一片晦暗的阴霾,“原本我还以为,半月前克洛斯贝尔那十几条在事件余波中逝去的无辜生命,足以让你悔悟。可没想到,就在今晚,你竟然又在卢安为了一己私利,肆无忌惮地大闹港湾区。那么,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再胡闹下去,即使悲剧无法挽回,我也不会允许它重演,给我乖乖束手就擒。” “为了一己私利?!呵呵。”绷紧的两颊,通红的双眸,沁出血丝的嘴角,乃至剧烈起伏着的胸膛,无一不在诉说着莎拉此刻胸中满腔的不忿,可最终,她还是强自忍耐下,没有用一双充斥着怒火的双眸去斥责金的话语——因为啊,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虽说严厉,虽说不明就里,却句句皆是对自己发自肺腑的关切。 经历过与林尴尬的对峙,继而自亚里欧斯的剑下败北后,夜以继日地从克洛斯贝尔赶往卢安,而非选择前往行程略微充裕的共和国西部,莎拉原本打得就是对泰斗流众人能避则避的注意;至于利贝尔的游击士协会,在剑圣分身无暇的情势下,其余人等即便倾巢而出,也无力对准备充分的自己造成足够威胁。 可命运弄人,终究还是在此与不动金相遇——这个通情达理的豁达汉子,一旦被触及到底线,就会变作不可理喻的顽石。 泰斗流的弟子,除却雾香姐之外,都是一根筋的榆木脑袋。恶狠狠地在心底啐上口,最初上涌的怒气散去后,莎拉不愿再图费口舌:一定要将那个混球揪出来,好好像他问清楚,这些年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为何会对自己不闻不问,为何……会变作了这幅样子? 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这绝不是处在游击士立场上的自己能够做到的。既然连最初的觉悟与往昔的恩情都决定一并抛却,那么区区良心上小小的谴责,又算得了什么。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溯一路来的点点滴滴,努力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只能自私的希望,那时候真的还不会太迟,因为,自己的时间,他的时间,或许………… “乃,大jiejie,看样子,你很喜欢8号吧。”一脸无聊的小恶魔蹲伏在巨大人形之上,随意挥舞着死镰拦下又一次无功而返的莎拉,“嘿嘿,看在里恩大哥哥的份上,玲这里,可以免费提供一个大大的情报给你哦!8号他啊,余下的时间,可是只有这么一丁点了哦。”两根青葱的小手指,摇摆在莎拉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肆无忌惮地陈述着她最为恐惧的话语。
“别那么多废话,想要擒下我,就用手上的功夫说话。”不再被多余的软弱所侵扰,贯突的剑刃,一如莎拉此刻坚定的意志。 “啊哈!”一手拦下想要上前助阵的克鲁茨,金竟是选择用平推而出的单掌,强行拦下了这喧嚣的一闪,内敛的土色光辉一如他朴实无华的招式,简单直接,亦是行之有效——可手掌上传来的力道,未免太过虚软了些,就连用作缓冲的气劲,也没能尽数突破,看似声势浩大的闪电,才不过微弱地挣扎了三两下,就泯灭在掌心之中。莎拉拼尽全力的闪避,终究不过是让月华掌的命中目标,从右肩偏移到了紧邻的臂膀。 “金,小心!”克鲁茨的提醒,再一次晚上了半步,“可恶。” 握着剑的右手在重创后,软塌塌地垂落一旁,可莎拉左边紧紧攥着导力枪的五指,却正压榨着体内每一分斗气——若是将奔驰的莎拉比作驾驭雷霆的女武神,此刻与雷火一色的她,就宛如神话中的雷神亲自降临——从一开始,取得所求之物的她,目的就只是顺利逃脱游击士的包围网而已,击伤最弱的雪拉扎德,破开他与克鲁茨的夹击;装作拼命的模样,诱导金被愤怒所驱使独自应战,都只是为此刻招式做好的铺垫。“有本事的话,就接下我这倾尽全力的一招吧。” 不过十数亚矩方圆的狭小空间中,雷龙怒啸,电蛇狂舞,顷刻化作整个卢安的夜色下最闪耀的星辰——克鲁茨护卫在无力的雪拉扎德身前,被雷云风暴压制得左支右绌;距离最近的金更是倒飞出去,身受数创,鲜血淋漓,垂着脑袋默默无言。 一时间,似乎在场的众人,都一并失却了阻挡莎拉的能力,成功逃脱,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 只是:“给我下来!”才堪堪跃起,莎拉的心,就随着脚腕的一紧径自沉到谷底。 若非放弃对体表的防护,金又何曾会在莎拉牺牲威力扩大范围的一击下如此凄惨,清楚自身敏捷上略逊一筹的他,依仗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在醒悟后,做出了最为妥当的选择。 后背重重地撞击在支离破碎的石板上,身躯几乎被弯折成个U型。刻骨的阵痛后,莎拉固执地强自支撑起身体——体内的气劲,在恰才的一招中,业已十去八九。此刻摇摇欲坠的她,无疑连最后挣扎的余力,都不复存在。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执拗地意图朝着前方迈动步子。 “你。”仅仅是一瞬而已,为她的身姿所触动的心绪,就又被金压抑回心底。冷着脸的他,便要立即上前,施加压垮莎拉的最后一根稻草,“结束了。” (抱歉,这段日子私事和公事都比较多,其实后面这段小剧情的收尾也写了2000多,内容差不多了,最多就五百字,不过还想要斟酌一下,周一或者周二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