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悠远的回忆秋之章
曙光初露的幽谷，斑驳的光影透过老榕树茂密的树冠与虬结的气根，撒满遍布着落叶的地面，光怪陆离的色调下呈现着一副怡然自得的盛景。 落叶丛中那块攒满青苔的顽石，也不知在这儿待了多少日子，或许，比之扎根于此数百年的老榕树更加年长，也未可知。一直以来，它就这样孤零零地守在谷口，沧海桑田，从未改变，即便是几个月前谷中那场堪称翻天覆地的剧变，也没能波及到它。 直到半个月前，它的头顶上多了位不怎么令自己舒爽的邻居。 几根随意捡拾来的树枝搭救的雨棚下，端坐着蓄着一脸唏嘘胡渣的青年，凌乱的褐色长发中夹杂上了些许狼藉的白发，身上披着你的长袍也早已被刮擦得残破不堪，唯独其下遮掩着的铠甲与长剑，依旧被打磨得熠熠生辉。紧紧地盯着空无一物的谷口，深陷的眼窝中，眼眸里依旧燃着固执着不愿熄灭的最后一点希冀，他在等待着，那个男人，能够从那儿出来，然后微笑着拯救这一切。 从封闭的山谷中被丢出来，已然身处数十赛尔矩之外，好不容易辨明方向，一心尽快赶到战场，完成罗兰给与自己最后的任务。可身处止歇的战场的青年，所见之物，却是残破的旌旗，以及战败的噩耗——殿下率领主力军团在其余三方的打压之下，几乎全军覆没，负责断后的白狮近卫凋零得十不余一，就连被诺尔德战士团护着脱离战场的殿下本人，也不知所踪，至今因此了无音信。 迷茫地跟随着同僚一边收拢残兵一边搜寻殿下的踪迹，耗费了数个月的时间却一无所获。最终，失去了前进方向的青年下定了决心，即便是虚无缥缈的这一丁点希望，也要去尝试一下——只要罗兰阁下归来的话，不仅能够重振低迷的士气，凭他与殿下之间的默契，找到失踪的殿下，想必也不是难事吧。于是，不顾同僚劝阻的他，回到了这里——回到仿佛被生生挖去了一块的山谷前，罗兰阁下，您一定会回来吧，再一次带领我们踏上战场，回到那支常胜之军。 一刻都不想离开，一旦烦躁了，就用打磨铠甲与长剑打发时间，生怕着，一旦转身离开，就会错过了那熟悉的身影的归来。饥饿？无谓的感觉，只要挺过去就好了：干渴，偶尔从树梢上滴落的露珠，就已经足够了。最初，青年便是那么打算的，束手无策的他，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好好地等待了。 沙沙的低响，是她来了么。青年古井无波的心境稍稍泛起了波澜，脸上也挤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灿烂的金色长发，圆润的脸袋上顶着红彤彤的暖意，披着的粗布麻衣和一方土气的头巾，偏偏被她搭配出了卓然的俏皮可爱，更何况，那一身衣衫下滑腻光洁的肌肤与玲珑有致的躯体，也不可能是寻常的村女能够拥有的。 想必是哪位有着独特兴趣，出来寻新奇的贵族大小姐吧。这是青年一周前与蹦蹦跳跳的少女初见时的第一印象。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啊？这身装扮，你是骑士吧？你在等人吗？是不是在等你的恋人啊？”意外地，少女对着素未谋面的青年连珠炮似得问出了一堆问题。 青年只是张了张干涩的双唇，没有做出任何回答，然后，冷着脸摆了摆手，示意少女让开身子，不要遮挡了自己的视线。 在青年预想中本该会感到无趣乖乖离去，或是气恼地发起大小姐脾气的少女，却是仍旧不依不饶地痴缠了上来，“你看起来很饿的样子啊，有多久没有吃饭了，对了，把我剩下的下午茶也分给你一半吧。”少女取出身后负着的竹篮，强硬地将一块煞是好看的华夫饼塞向了青年的嘴。 一次，两次，无助地躲闪着的青年，最终选择了妥协，因为，站到自己身前的少女，比之之前，遮挡了更多的视线。 意外地好吃，并非是饥饿带来的副作用，，唇舌之间留恋着的甜蜜味道，津液之中咽下的醇香，让青年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下意识的，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而此刻的少女，脸上闪烁着的，则是理所应当的微笑。 ………………………… 之后的每个日子，少女都会提着篮子准时出现在这里，与青年一起分享她丰盛的下午茶， 少女似乎把这个总是一言不发，只会牢牢地盯着一个方向不放的青年当做了自己最好的倾诉的对象，虽然托着香腮的她絮絮叨叨的话语中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姓名，可凭借着过于详尽的点点滴滴，结合自身的处境，青年已经能够推断出许许多多。 最先被推翻的，便是青年对少女有所偏悖的第一印象，少女并未是为了寻求新奇而穿上了粗布衣衫，而是因为，她的父亲，曾经要求过她，在成年之前，要一直遵循俭朴的生活习惯，据说是为了更加贴近领民们的生活。事实上，就连所吃的点心，也是少女亲自搜集材料，亲手所做。 这片地域，如此严苛的家教，以及少女还未完全长成却已然如此靓丽的容颜……桑德洛特伯爵家的大小姐——莉安娜·桑德洛特，那位因为武勇与容姿声名远播的姬骑士，真的很困难呢，将她与自己眼前正大大咧咧吞咽着点心的纯真少女联系在一起，要知道，青年还曾经见到，她一不小心被老榕树的气根绊倒，在额上鼓起了一个红通通的小包。 “喂喂，你在听吗？”似乎发觉了青年难得地失神，少女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嗯？”虽然依旧不愿开口，但熟稔起来的青年，也会偶尔用简短的拟声词表达自己的情感。 “那就是没有听喽！我刚刚说到啊，亚尔赛德他也真是的，在早上训练的时候，一点都不放水，要不是我反应快，付出的可不就是这一点代价了。”说着，少女向青年展示起自己凝脂般的皓腕上那条眼见便要淡去的红印。 “恩。” “对了，我都陪你解闷了那么多天了，不如你也来讲讲你的故事吧，就当做是这些日子点心的酬劳怎么样样？我想，你一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吧。”少女绕着青年盘坐着的顽石旋着圈儿，然后，在榕树下坠浓密的阴影中站定，用她那双永远亮闪闪的明睐凝视着他，“以前啊，我都是一周来这里一次，陪大树爷爷和石头公公，然后，作为回馈，他们也都会给我将好多有趣的故事。” “啊？” 似是瞧出了青年眉宇间的不以为然，少女轻嗔薄怒着撅起了嘴，“石头公公说啊，你这些天来总是在他身上摩擦那把长剑，弄得他痒痒的，好不舒服。大树爷爷则是，你老是虎着张脸坐在那儿，把寻常在他身边嬉闹的小动物都吓跑了大半，让你快点走，还他个清净。怎么样，我说的对吧，你信了？”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听的话。”久违地张开嘴，提起兴致勃勃的少女递上来的水壶润湿了一番干涩的喉咙，青年淡然地打开了话匣子，“反正，也不是那样有趣的故事？” “哦，白狮近卫啊，我听说过，据说是三皇子殿下手底下最出色的部队，没想到，你还挺了不起的吗。” “真是有勇无谋的奇袭，恩，不过很感人呢，等等，先停一停，让我擦擦眼泪。” “骑士罗兰啊，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勇士么，真想和他交手一次啊。” 少女一次又一次打断青年的叙述，还时不时地让他将精彩的片段重复上几遍，就好像，他真的在讲故事，她真的在听故事。 只是到了最后，一直浅笑着的少女，渐渐的板起了脸，“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怎么能够这样呢。”她发出了相识以来的第一声斥责，用手指牢牢地指着青年的胸膛，“怎么能够将自己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呢！更何况，他多半是……” “罗兰阁下才没有死！”少女的指尖，戳破了青年胸中本就不堪一击的泡沫，他愤怒地咆哮着站起身子，然后，因为久坐的僵硬与虚弱，仅仅迈出了一步，便一头栽倒在了落叶之中。 “哼，就算罗兰阁下他依旧活着，可在离别之时，将一切都托付给你的他。在看到现在的你这幅不堪的样子，会说些什么！”少女的话语，意外的严厉，就算倒在地上的青年只能勉强看到她凉鞋中绷紧的脚尖，也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抬起头来，看着我。” 于是，他抬起了脑袋…… 一直以来，少女的身后都会负着一只看起来很是陈旧的木枪，青年甚至还在心底偷偷嘲笑着，这样的烂木头，就算是最低等的魔兽也无法刺穿。可是此刻，包裹着金色光辉的它，却在少女的手中，撕裂了空间，这是理之上的力量。 少女对准的方向，正是青年一直凝视的方向——那儿，黑漆漆的空间褶皱之后，什么都没有……是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布雷森伯爵，没有巨大的‘邪神’，也没有罗兰阁下。只有无尽的荒芜。那么，自己的等待，又是为了什么…… “啊~~~~~~~为什么啊~~~~~”燃得正炽的愤怒，并没有吞噬青年的理智，反倒，将要把他进一步拖进绝望的深渊。幸好，此时此刻的他，并非是孤身一人。 肩头，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推上了一把：“前进吧，他不会希望的，你就如此轻易地在这里止步。” “我，谢谢你。”摇摇晃晃的身体依旧虚弱无比，可是，青年的胸腔里，已经重新燃起了火焰。然后，提起长剑的他，在道谢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既然寻觅到了答案，就没有了继续在此地浪费光阴的必要。 “谢谢么……我们，算是朋友吧。”少女嗫喏的话语，青年并未知晓，“不过，这样欺骗他，也是为了他好吧。” “大小姐……阁下，该回去了。”少女身后的密林里，转出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他，似乎已经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 “恩。”挑了挑眉毛，收敛了情绪的少女突兀地问道：“亚尔赛德，你觉得，我们选择三殿下怎么样。” 然后，还不待骑士做出反应，她便自言自言地做出了回答：“或许会不错吧，有如此部下的他，在战乱之世中，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追随他的人，应该会很幸福吧。就让我，再稍稍试探一下吧。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与其被动地被战争卷入，不如，主动地做出抉择吧。” …………………………………………………………………… 莉安娜·桑德洛特……救国的圣女殿下，战争，想必也将她改变了很多啊。远远地立足与梦境一角，作为旁观者的里恩，如此想到。 然后，少年感受着脸颊上节奏地跳跃着的轻微疼痛，张开了闭合的眼睑。 小小的机师眼镜，将亚丽莎那双熟悉的赤瞳衬托得分外明媚，若是往常，里恩定然会由衷地称赞上一句她此刻的俏皮可爱人，如果，他眸中的神色不是如此愤怒的话。 只可惜，此刻的亚丽莎，正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忿忿不平地用她收束好的金色双马尾抽打着自己的脸颊，嘴里不住地抱怨着：“真是的，不过是在房间里宅了一天，刚出来就发现你和劳拉都不见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看见艾德里克负着你们两个回来，然后告诉我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出去练习过于尽兴忘了时间，真是的，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 对发飙的亚丽莎毫无办法的里恩，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床榻旁的劳拉。只可惜，后者在向他报以一个爱莫能助的歉然眼神后，却是将目光投向了房间通往阳台的门扉。 在那儿，乔斯特·卡普亚正顺着绳梯流畅地滑下，俏皮地向着房间里眨着眼睛：“开往凯尔迪克的山猫号超特快航班现在已经到站，诸位乘客，还请抓紧时间，有序登机。” （呼，和一只懒洋洋的虎皮喵一起晒着明媚的阳光码完了本幕的最后一章。 七姐尚未踏上战场之前，和大帝相识之前的小故事，还没有经历过真正血与火的历练的她，身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不过已然足见凛然之姿。 论双马尾的正确使用方法，亚丽莎用双马尾抽打里恩还是很带感的，顺便觉得亚丽莎带小小的只有一圈的眼睛会蛮可爱的） 下一幕巨蛇之首的第一长照旧是楔子，菲的开场，周四或者周五更新吧，恩，闲适点吧，反正看得人现在已经少的可怜了，断更半月要好久才能恢复元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