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还想怎么折腾自己
宋汐在翠园没住两日,便被风宸请了过去。【】她也挺挂记风宸,而且还有些事情要跟风宸说,去的时候,尚有几分急切。 风宸仍躺在床上,脸色比起前两日要好些,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发丝柔顺地垂在身后,一身雪白裘衣,看起来宁静又漂亮。 他本卧在床上看书,见她来了,遂抬起头一笑,“你来了!” 又是这样温柔细致的语气,好似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宋汐强压下心中的怪异感,笑着走到床边。 他这里似经常有人探视,兴许与他腿脚不便有关,床边总是放了一两张四方椅子。 紧靠床边,还有一张长形茶几,上置一套紫砂壶茶具,以一整块木托为底,是集煮茶泡茶一体的较为专业的茶具,也显示出主人的品味。当她还是公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品茗,但是现在,却是没这个习惯了。 紫砂壶中还烧着热水,风宸前面木桌上放了一杯泡好的茶,热气缭绕,使他看起来有一种朦胧的距离感。 宋汐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眼尖的婢女走上前来,动作娴熟地替宋汐泡一杯茶,而后恭敬地立在一侧,整个过程,目不斜视,一言不发,显得既守规矩。又或者是尊敬风宸这个主子,连带着在她这个客人面前,也格外地恭敬谦逊。 风宸抬头对那侍女淡淡道:“你先下去,把门关上。” 侍女恭恭敬敬地退下,轻声带好门扉。 风宸这才转向宋汐,“汐,帮我把窗子打开可好?” 关门是为了谈话,开窗是为了透气,宋汐说“好!” 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上好插,忽听身后传来风宸的声音,“汐!” 宋汐回头,正见风宸迎着晨光在对她笑。 帐幔之中的他,安宁,细柔,温顺。 早晨的空气其实有一点点凉,但被阳光一照,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她就沐浴在这种蓬勃生机里,与他遥遥对望。 他其实也应该是温暖的,据说他腿残后,有些畏冷,屋子里点了火盆,熏了香,在夜里,尤其显得静谧柔和。 但是大自然的生机,是任何人为因素都难以比拟的,这刻意营造的温暖便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她与他,一个晨曦里,一个晨曦外。 阳光与阴影的分界,像是在两人之间凿出了一道鸿沟。 宋汐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忽然有些窒闷难受,眼睛也有点酸。 她的宸宸,应该是很苦的,可他却在笑。 宋汐觉得那条分明的界限很刺眼,忽然踏前一步,跨进了阴暗里。 这即便是鸿沟,也不是无法跨越。他若注定在阴暗里生活,那她就摒弃阳光。 宋汐走回位置坐下,看他手里还拿着书卷,翻过的往后卷着,有一定厚度,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遂劝道:“宸王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太费神。” 她其实是想叫他的名字,风宸,乃至于宸宸。但仔细一想,都不合适。此前逃亡,他不拘小节,连名带姓的也就算了。到了青州宸王府,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再直呼其名,就显得不太尊重。风宸本人或许觉得没什么,多少对他威严有损。至于宸宸,这个称呼是万万叫不得的,她还没想好要跟他相认,这个称呼太亲昵了,就显得可疑。 风宸听话地将书本搁在了小几上,她瞥了一眼,是一本兵法要略。 不过,对于她的称呼,却有些不大满意,他转了一下眼珠,似是回想,“我记得,那日坠崖,你叫我宸宸。” 闻言,宋汐简直浑身僵透。 好嘛,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前她以为九死一生,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至于让他走的太凄凉,眼下却成了作死。话说,这要怎么圆过去? 只得硬着头皮道:“我那是随便叫的。” 风宸意有所指道:“可我听得不随便!” 宋汐“呵呵”了一声,没说话。 宸宸,你若是介意这个称呼,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你是,怀疑什么了吗?这个意识,简直让宋汐坐立难安! 她作势饮茶,避开了他的视线。 就听风宸幽幽一叹,“你知道吗?从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唤我宸宸。” 宋汐一口茶刚喝进去,闻言,“噗”得一声吐了出来,因对着风宸,不免喷了他一脸。 宋汐那个尴尬啊,忙从怀中拿出帕子,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宸宸,你说什么不好,在我忐忑安安的时候,说这个。 风宸却一把扣住她的手,目光幽深难测,“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宋汐都快“哭”了,宸宸,你就不要逼我了,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现在立马给你认了,知道了,你叫我怎么承认? “我就是不小心叫了你一声宸宸,真的不知道这个称呼对你有这么大的意义,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那我道歉,我以后,再也不喊了,成不。”说话间,她瞥了一眼被他抓住的手,几乎是有些焦躁地开口,“咱能好好说话吗?” 闻言,风宸眼神一暗,松开了她的手。 宋汐如释重负,立马归位,退守到安全距离。她现在,真是怕极了和他肢体接触。 总觉得他这次受伤醒来,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也许,这对于别人来说,是好的,因为他变得爱笑了,开朗了。但是宋汐,每每面对他时,只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他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总带着深意似地,说话,也似乎带了某种暗示或者是试探意味。 她这才发现,他已经对她直呼其名了,汐?原本只有淳儿才会这么叫的。由他叫出来,就让她有些不安。 要是别人,宋汐尚能静下心与之斡旋,但这个人是风宸,她便有些乱了阵脚。她亏欠他,愧对他,不想再欺骗他,更不愿利用他的爱情,再次伤害他。这便让她没了辙,兴许是,关心则乱吧! 好在风宸也没有再为难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人已不在人世,这世上再无人这样唤我。你那一声,叫我触景生情,适才有些激动,吓着你了,对不起。” 宋汐则是愣住了,从地狱到天堂,这一瞬间转变太快。再看风宸,望着她的眼神,真是再诚挚真心也没有了。 是这样吗?只是简单的触景伤情,而不是怀疑到她的身上? 她就说啊,这具身体,从上到下,到底有哪点像风青岚?怎么就引起他的怀疑。她那具身体是真的死透了,骨灰都在他身上带着呢,他没理由怀疑的。 想到此,宋汐心中一定。宸宸,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面上却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沉湎于过去,相信那人,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你过的不好,她就算死,也不会瞑目的。” 风宸挑眉,“你这么想?” 宋汐点头,“是啊!” 风宸便笑,“我也这么想。” 宋汐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这种似是而非的,充满暗示性的笑容啊!就好像,他掌握了某种重大秘密,而自己不知道,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rou的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宋汐不想再浸泡在这种气氛里,遂主动转移话题道:“风宸,听说青州有个名医,你的腿是否请他来看过?” 对于这点,风宸倒是不藏拙,或许是,只对她无条件信任,“你说的是宁璟吧!他的确是青州内出了名的医者,也是我的至交好友,我的腿,前两日便请他来看过了。” 宋汐忙问,“他怎么说?” 看她一脸紧张地样子,被关心的风宸心里很高兴,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忧郁的样子,“他正在帮我想办法,具体如何,尚不得知。” 言下之意,就是还没有办法,宋汐沉默,眼神亦变得郁郁。 这个时候,她又恨起自己,恨起风曜来。要不是自己为虎作伥,风曜哪会登上皇位?要不是风曜对他下毒,宸宸何至于变成残废。 他还这么年轻,大好的光阴,不应该在方寸之地生活。 她还记得,他年幼时的心愿,是走遍大川名山,访遍青山绿水。 没有了腿,他还怎么走,怎么走! 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有眼无珠,是她助纣为虐。 她眼中的沉痛亦刺痛了她,风宸宽慰道:“我当初中的是一种致命剧毒,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这腿,便听天由命罢!” 他知道,这样说,她会更加心疼,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行!”宋汐豁然开口,眼中有一种执拗,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你一定要好起来。” 风宸反握住她的,微微一笑,道:“好!” 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他,彼此相对而笑,万分温馨祥和。 宋汐却忽然开口,“风宸,我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你说!”风宸和颜悦色,似乎她说什么都能答应她。 宋汐遂也没了顾虑,“我想向你借一队人马,去函谷关找淳儿,必要时,可能要对黑云寨动手,这就可能会损失你一些兵力。”说到最后,又有些不太肯定。借兵这种事,她要是风青岚,自然理直气壮,但是宋汐,与他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吧!“ 没想,风宸却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你一个人带兵太危险,那些士兵也未必肯服从一个陌生人,这样吧,我让澈和你一起去,但他必须服从你的调遣。” 这信任实在来的太莫名其妙,又正是她所需要的,宋汐简直受宠若惊,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谢谢。” 风宸微笑,“不必客气,我也希望淳儿能平安无事。” 这慷慨的,让宋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临走时,风宸又道:“我已经跟管家说好了,让你搬来我隔壁住,你回去收拾一下,下午便可过来。有什么缺的,你跟管家说,他会为你置办的。” 宋汐一愣,惊讶中,不免推拒道:“我住翠园挺好的,那边安静,环境也好,再说了,你在养伤,需静养,白团那厮可吵闹了,我怕他扰了你的清净。” 风宸摇头,“我这芜园就是太清净了,反倒有些沉闷,有些响动,也热闹一些。再说了,我不觉得白团吵闹,它挺可爱的,还通灵性,关键时刻,也说得通。” 他这番话说的,宋汐竟无言以对。 风宸见她不答,忽然叹了口气,“也是我这腿不顶用,想去看你,还得劳师动众,麻烦府上的人不说,也不大好看。想你也觉得我腿残,与我呆着无趣,才不想跟我住在一处。” 闻言,宋汐猛地抬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能这么想?要是可以,我巴不得日日与你在一起,直到看着你重新站起来。” 风宸眼睛一亮,“那你就是答应了?” 事到如今,宋汐也只有答应,不过忽然有种被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宋汐走后不久,宁璟便造访了。 彼时,风宸身上湿哒哒的,池一正在给他更衣。 宁璟打趣道:“这怎么了,外面阳光大好,你这倒似落了雨。” 风宸也笑,“可不就是落了雨,却是柔风细雨,不打紧。” 说话间,让池一褪下了裘裤,拿一块绸布盖住下身,露出两条光裸的长腿。 宁璟遂给他施针,有别于寻常大夫用银针,他的道具是一整套金针。 金针似乎成为了宁璟的一个标识,而他针灸的办法也与普通大夫不一样,乃至于别树一帜。 金针入xue,然后将内力融入金针,渗透筋脉,此法名为“金针渡xue。”手段着实高超,别人都治不好的顽疾,他却游刃有余。但并不是会武功的大夫都能行“金针渡xue”,没有高超的医术,乱注内力,会适得其反。 若说他武功高强,倒也不是,他的武功,似乎只是为了行医,若说打斗,那是万万不行的。在随风宸打仗的途中,他行走于前线,有好几次险些受伤,多亏了士兵们殊死守护,才保他完全。也是他平素救死扶伤,赢得了不少将士的尊敬。 不一会儿的功夫,风宸腿上的要xue上便立起十数金针。 宁璟仍是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瞥了一眼余温尚存的茶杯,笑言道:“澈是没空坐下来喝茶的,那是宋汐来过了?你那柔风细雨,也是她落的?” “是啊!”风宸笑,提到宋汐,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心情大好。 宁璟似笑非笑道:“你这是真把她当成风青岚了啊!” 风宸摇头,眼眸亮闪闪的,“若原来有六成肯定,如今便是八成。” 宁璟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那你要怎么做?” 风宸望向窗外,眼中有一种异光,“自然是,逼她现形。” 宁璟来了兴趣,“可想到了法子?” 风宸对他招了招手,两人耳语一阵,宁璟挑了挑眉头,“倒是个好法子,不过,你这样逼她,真的好么?” 别到时候适得其反,功亏一篑。 风宸无奈地叹了口一气,目光坚定又执着,“以前我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我站在原地,我痴痴地等。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我失去了她,失去了自我。如今,上天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忍,也不会再让,我要彻底摒弃从前对她的那一套。 我算是想明白了,她这个人呐,若非是她认定的,在感情上相当被动,甚至是排斥。她既渴望爱情,又不信任爱情,是以她才培养了风曜。整整十年,她不留余力地为自己塑造一个完美爱人,她觉得,只有她亲手缔造的,才会是安全的。但她终究错了,她低估了人心,也低估了仇恨*,有时候,会胜过爱情。 不过,这终究是分人的,我无数次在想,若她选择的人是我,我即便是负尽天下,也断不会负她。而让我输得彻底的,只有血缘。但现在,这层阻碍不存在了。唯一的阻碍,便是她把我摆在弟弟的位置,我在起跑线上便落了别人一截儿,若再不用些手段,怕是一辈子也入不了她的眼。” 至此,宁璟也不阻止了,只是劝道:“要做,就快点做,等你的腿好了,就没这效果了!” 苦rou计什么的,还是这时候比较好使。 风宸似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我的腿,几时能好?” 彼时,宁璟已经在收针了,闻言抬头道:“我昨日不是跟你说了,怎的还再问一遍,是嫌好的慢了还是快了?”嘴上抱怨,却又认真地解释了一遍,“治你腿伤所用的药物,我这半月,都给你找齐了,结合金针渡xue,最快一月便能好。” 风宸皱眉,“一个月,太短了。” 他没把握在一个月内攻克她的心,毕竟,过去二十年,他可一直在原地踏步。 宁璟听出一些端倪,“你还想怎么折腾自己?” 风宸想了想,道:“这样吧,若我一个月内无法打动她,你就用金针封住我的xue位,或者用药,总之,不能让我的腿好起来。” 宁璟一听,便有些火气,“你自己折腾你自己就算了,还撺掇我来折腾你,这我可做不出来。” 说罢,宁璟起身就走。 “阿璟!”风宸想去拉他,却没有拉住,眼看从床上栽下来,还是池一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 见宁璟还在往外走,池一急得大喊,“宁公子,我家主子——” 宁璟回头,果真见风宸瘫在床边,半个身子要落不落,全靠池一把持着,几上的茶杯被他打落几只,茶水四溢。而他在一片狼藉之中,巴巴地看着自己,一身雪衣,容色却比雪还要白,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他要是能起来,一定跑过来拉住自己了,宁璟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回头路。 这个男人,被爱情折磨得太苦,被逼的无所不用其极了。其实,他对旁人还是很善良的,他折磨的,永远只有自己。 宁璟自池一手中扶起他,又将木托上的紫砂茶杯一一摆好,嘴里吐出一声叹息,无奈地,妥协地,甚至是同情,“你这又是何苦……” 风宸苦笑,眼中一半灰败,一半希望,“是啊,何苦,但我别无选择。即便知道了我对她的感情,她对我也只有同情愧疚,那好,我便将这份愧疚同情放到最大,直到让她再也放不下。” 岚岚,如果你注定不能爱我,至少,也要陪在我身边。 可以不是爱情,但是,我希望,我们的羁绊是最深的…… 淳儿病好之后,风隼带着淳儿继续上路,与青州相反的方向,走往风陵的京都。 本来是急着赶路,因为多了淳儿,要是遇到什么好风景,好地方,风隼就会停下来,让淳儿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这样地细心温柔,看得墨烟都嫉妒了,难不成,风隼这次是认真的? 风隼是真的想获得淳儿的爱情,自从那日与墨烟谈话之后,他还真的收起了急性,白日里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一不摆王爷架子,二不趁机吃豆腐。 几日下来,果真有了效果,至少,淳儿不再防贼似地防着他了。 但他其实也有点误会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绷紧神经,淳儿其实是累了,加之风隼确实本分了不少,他遂尽量忽视这个人了。他在等宋汐的消息,等着那个人来接他回去。 风隼似很顾忌他的感受,舍不得让他风餐露宿,故而总是算计着时辰,白日赶路,夜里尽量到城镇休息。有时候路过村庄,在农户家里借宿,因为房间少,淳儿就得跟墨烟挤在一处。 风隼倒是很想和淳儿一间,但是淳儿不愿意,一提起这个,他就说要睡马车,风隼只得让墨烟作陪。其实,淳儿想自己一个人睡,但是风隼不让,说是怕他害怕,其实是怕他跑了。 夜里,两个人盖一条被子,已到初秋,山里的夜晚便有些凉。到后半夜,淳儿冷醒了。睁眼一看,才发现墨烟不知何时已经把被子团成一团,自己却连个被角都被捞着。 他想把被子扯过来,但墨烟压得很死,好不容易撤出一点儿,墨烟翻了个身,又将被子压住了。 淳儿就不扯了,他不知道墨烟是不是故意的,但是他喊了他,墨烟没有应。淳儿遂团着身子,挨着枕头睡了,一开始冷的睡不着,但是想着从前宋汐总是喜欢抱着他睡,便觉出一点暖意。慢慢地,倒也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第二日,是墨烟把他推醒的,他尚有些不大清醒,穿衣服,吃早饭,都是迷迷糊糊的。 风隼问他睡得好不好,他也是含糊地应了,隐约听见墨烟在一边笑,说他这么大了,还喜欢赖床呢! 风隼也笑,说淳儿这点倒是很可爱啊! 直到再次上了马车,这些声音才渐渐淡去,他觉得,他睡着了。 事实上,他是发烧了。 风隼把墨烟骂了一顿,斥道:“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墨烟想要争辩,却被风隼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了嘴。他哪晓得,这人身子骨这么弱。 其实也不是淳儿身子骨弱,而是他大病初愈,抵抗力本来就不强,这又冻了一夜,很容易复发。 风隼心疼的不得了,把他抱在怀里,催促下属快点赶路。 淳儿神志不清的,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在怀里,恍惚间以为是宋汐,嘴里便呢喃。 风隼听得迷糊,问墨烟道:“他在说什么?” 墨烟道:“像是在喊哥,汐!” 风隼皱眉,“叫哥可以理解,这个汐怎么回事?” 墨烟嗤笑,“王爷可是忘了,他哥就叫宋汐。” 风隼还真把这个人抛之脑后了,因为压根就没想真找到他。 墨烟提议道:“我看这个人对他真的很重要,王爷真的不准备找找?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回头他要是发现王爷在骗他,定然恨你。还是,王爷真的打算带他去青州?” “此事容我再想想。”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淳儿,烧的脸颊红红,但眉目舒展,嘴里的呓语,软糯动听,这是一种充满信赖的撒娇。 那个人,真的对他很重要呢! 如果,他帮他找到了他,他是否能与他更亲近些呢! 就在这时,淳儿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低声呓语,饱含深情,“汐,等我长大…一起…” 闻言,风隼的脸色忽然变得极致阴沉。 长的一点也不像的兄弟,真的,是哥哥么…… 到达润郡,风隼一行人在最大的客栈下榻。 不知过了多久,淳儿终于醒来。彼时,天色还没亮,只有天边透出一点微光,屋子里还是黑漆漆的。 他并未睁眼,感觉到身下软软的,村子里没有这样好的床铺,那就是在客栈里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客栈的,也许是睡得太沉了,但是他很喜欢住客栈,这意味着他有一晚上的清净。 他还做了个梦,梦到宋汐来接他了,跟他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会等你长大。 真好! 可是,梦醒了,一切就显得寥落。 他想,如果等不到她的消息,他就去青州找,就算是一个人,摸也要摸过去。他对风隼所说的,要带他去青州,不太确定了。因为风隼现在几乎都不提这件事了,就算自己提起,他也只是几句话带过,而且没有任何进展。 他想,到了青州,就算拿着她的画像,在街上一个一个地问,不管再苦再累再难,也一定要找到她。 他的心里,对未来始终充满着希望,有着美好的憧憬。 风隼看似对他很好,但他对他的觊觎之心,让他坐如针钻。墨烟在风隼面前对他很好,但他好几次看见他背地里咬牙切齿。 在这种夹缝之中,淳儿觉得很难受。这两个人都很复杂,他又如此敏感,察觉到他们真正的内心,这让他惶恐疲惫。 每次快熬不住了,他就就想她说的话。 她说,“淳儿,我是想拿你当宝贝来宠来疼的。” “我其实,是想把你放到平等的位置上。” “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我等着你,长大。” 他将这些话反复咀嚼,越来越觉得,只要熬过去了,未来就是一片光明。 汐,虽然我很弱小,但我会很努力。 请你不要忘记,有一个人,在这里痴痴地等你。 不过,就算你忘记了,淳儿也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到时候,你所说的誓言,可一定要实现啊…… 他了无睡意,遂睁开眼,屋子里好黑,适应了黑暗,倒是能看出一点儿东西。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撇过头,床边赫然杵着一道黑影,整个面目糊在黑暗里,那双眼睛,倒是折射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淳儿吓了一跳,他心如擂鼓,几乎就要大喊出声。 但那人动作更快,已然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压制在床榻上。 这个男人很高大,四肢也非常有力气,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四肢更是无法动弹。男人没有说话,只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盯着他。 淳儿只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鱼rou,他惶恐恐惧极了,身上便出了一身汗,这是被吓出来的。 但他身带异香,这虽然得益于高级香料,毕竟渗透进了肌肤里,与他息息相关。汗味使香气更加浓郁,少年独有的旖旎甜腻的气味。以往,宋汐闻着这种气味,就会忍不住亲吻他。 身上的男人气息粗重了,他也出了汗,散发的却是nongnong的男性荷尔蒙气味,这是个成熟的男性,似乎被点燃了*。 他凑近了他,嘴唇险些贴近他的脸颊,屋子里很黑,这么近,还是看不到彼此的脸。忽然,男人将头埋入他的脖颈,唇齿在他的衣领和肌肤间徘徊,一种即将要侵犯的姿态。
淳儿很害怕,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要脱出眼眶,浑身颤抖,并在不停地挣扎,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男人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有挣扎,有渴望,还有些无措。他的手盖住了他整个鼻唇,不觉间又用力了。 淳儿缺氧,挣扎渐渐弱下,但他大睁的眼睛里,却流出了眼泪,那是惊恐不甘的泪水。 他恐惧非人的遭遇,不甘与心爱的人就此诀别。 眼泪流进男人的指缝里,终于唤醒了他的神智,他像是被烫伤一样松了手。 但少年已经停止了挣扎,男人颤抖地将手伸到他的鼻底,探他的鼻息,直到确认他微弱的呼吸,豁然站起身体,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房间。 天,渐渐亮了,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连带着屋内,也像是披了一层薄纱,寂静的,凄冷的。 淳儿慢慢恢复了意识,他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埋入凌乱的被褥,轻轻地啜泣。 虽然那个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淳儿认出来了,他是风隼。 他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但是方才,他确实有一种即将被撕裂的恐惧。乃至于到最后,窒息的痛苦,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他好怕死,因为,死了,就见不到她了。 汐,天亮了,可是,我觉得好冷,好黑。 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而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 一早,墨烟见到风隼的时候,吓了一跳。 风隼顶着一双熊猫眼,眼睑下两团淡形,形容憔悴,显得他越发阴郁。 这几乎是他头一次见到风隼这个样子,真是太没有形象,也显得太颓败了,且眉宇间充满了懊悔。 墨烟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风隼显然不想多谈,只是冷淡地说道:“去叫淳儿起床,吃早点!” 墨烟领命,来到淳儿房前,他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他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应。 守在门外的一个侍卫便道:“门没栓,墨公子直接进去吧!” 在客栈的时候,淳儿总是习惯栓门,今天怎么就没栓呢!墨烟心里疑惑,一推,门果然开了。进的里头,就见床上鼓起一团,墨烟叫道:“淳儿,起来吃饭了!” 床上的人没动,墨烟便有些火气。 淳儿没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是被伺候的,淳儿一来,自己反要伺候他,这就让他心里严重不平衡,碍于风隼,又不好发作,只得生生忍下。如今,见对方蹬鼻子上脸,他就分外看不惯,走上前,一把就将被子掀开了。 淳儿背对着他,弓着背,缩成一团,这姿态太缺乏安全感,又有些脆弱。 墨烟一愣,不等他反应,淳儿却慢慢直起身子,他转过身,坐了起来。 墨烟发现他的眼睛有点红肿,细看,脸颊上似还有未干的泪痕。墨烟脑子里闪现风隼憔悴的模样,总觉得两者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不等他想通,就听淳儿道:“我不想吃,去叫你主子来,我有话跟他说。” 这语气与平常太不一样,很不客气,且透着一股异常的平静,配上他这张泪痕斑驳的小脸,当真有些诡异。 墨烟觉得蹊跷,匆匆跑回了用饭的雅间。 风隼其实是有些紧张,他既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 越跟淳儿相处,他就越喜欢他,这种喜欢,也许源于他绝美的容颜,但慢慢地,连带着他的一切,都让他越来越着迷。他的天真,他的单纯,乃至于他的无知和冷漠,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特别。也许他本身就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着魔。 他原本只是想静静地守着他的,只是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也许是太安静,太清醒,他便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到白日里他对那人的呼唤,继而又想起两人的关系,他越想越生气。刚好他又醒来,还想叫,他想也不想就捂上去了。 他其实只想让他安静下来的,但是靠近了,就有些忍不住。他身上的气味,简直就像是在引诱他。他那时想,就这么发生了也好,可是对方太不听话,挣扎得太厉害,他不想将事情闹大,让人看笑话,一时情急,下重了手,险些弄死他。 明明不想这样的,但是事情往往便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屋外响起脚步声,风隼立即转过头,见来人只有墨烟,他不由得板起脸道:“淳儿呢?” “淳儿说不想吃,让主子过去,说是有话对你说。” 淳儿这话其实是不敬了,墨烟也带着挑拨看好戏的意味,等着风隼发脾气,哪想风隼却风一阵地跑出去了。 墨烟狐疑,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房间,淳儿已经穿好衣物,就站在桌边,听见声音,转过头看着风隼。 风隼看他眼睛红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有些心疼,碍于昨晚所为,更因为墨烟在场,不好多说,只是故作镇定道:“淳儿,你找我?” 他言语关切,还赔了一分小心,让墨烟侧目,视线在淳儿和风隼之间来回,越发觉得有猫腻。 淳儿直视风隼,眼睛里平静得几近冷漠,语气也很执拗,“我不跟你们走了,我要一个人去找我哥,你让我走。” 一开口就是这么个重磅炸弹,炸的风隼半响回不过神来,半响,才干巴巴地开口,“这里离青州这么远,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还是——” “放我走!”淳儿大声截断,一贯清澈的眼眸,竟显得极其尖锐。 墨烟斥道:“大胆,竟然敢这么对主子说话。” “你滚开!”风隼将墨烟一把推开,再看向淳儿的时候,目光又变得柔和,“淳儿,你——” “你放我走!”淳儿却忽然冲了过来,他是想要出去,但是风隼站在门口,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抱住了淳儿。 “淳儿,我会帮你找你哥的,你冷静一下好吗?我知道昨晚上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风隼语无伦次地道歉,表情既痛心又无措。 但是淳儿不肯听,或者根本就听不见,他只是对阻碍他去路的风隼疯狂地拳打脚踢,一直以来的压抑,似乎在这个时候,全线爆发了。 墨烟则是被这一变故,惊呆了。他终于明白为何淳儿那诡异的平静,那完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反应过来,连忙招呼门口的两个侍卫,还真端了主人的架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人拉开!” 两个侍卫慌忙上前,很快就将淳儿剥离开来,他还在挣扎,眼睛直直地盯着门扉,眼中有一种绝望的疯狂。这让人感觉,他所待的地方就是一个牢笼,而门外,就是他向往的自由。两个侍卫,也没少为虎作伥,此刻看着淳儿,都觉得有些可怜。这个少年,太招人心疼,他的美丽,更是一种罪孽,这是他受苦的根源。 墨烟连忙走到风隼身边,见他脸上,脖子上多了几道抓痕,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有几处还被扯烂了,均是出于淳儿手笔。墨烟真是想不明白,这淳儿发疯,风隼竟也陪着疯,任打任骂,就不知道还手。忽然想起,风隼方才的言语,又皱了眉头。难不成,昨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 见风隼还巴巴地望着淳儿,神色黯然,墨烟劝道:“王爷,我看淳儿现在很需要冷静,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风隼正直六神无主之际,闻言,点了点头,对淳儿道:“淳儿,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回头再好好谈。” 淳儿死死地瞪着他,目光仇恨而尖锐,风隼看了很难过,转过身,走了出去。 “你们可以放开他了,在门口好好守着!”墨烟交代完两个侍从,冷冷地瞥了一眼淳儿,高傲地走了出去。以前觉得这人是个威胁,如今么,倒似个扶不起的阿斗。长的漂亮又如何,如此不识抬举,不知进退。迟早耗光了王爷的耐心,那便是从天上落到了泥里。 墨烟大步跟上风隼,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昨夜——” 也许是太压抑了,墨烟才开了个话头,风隼便主动说道:“昨夜我一时冲动,险些冒犯了他。” 墨烟在心里道,怪不得他今天要发疯了,面上却安抚道:“王爷别想太多,淳儿也是一时想不通,等过个两天,便会好了。只是王爷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做,不然,以这孩子敏感的个性,在他没有信任您之前,你毁了他的信任,那便一辈子也别想得到他的信任。” 风隼叹息,“我也是悔不当初。” “王爷知道就好了,墨烟已经吩咐侍卫好好看守,不会让他跑掉的,王爷昨夜没有睡好,今天就不赶路了,现在回房好好休息吧!” 这一番话说的他很是舒坦,风隼总算有了点好脸色,“你做得好,淳儿就劳你多看着了,必要时,帮我好好劝劝他。” “墨烟省的。” …… 人都走了,房间里再次恢复死寂,淳儿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风隼知道他喜欢看热闹,遂每次都给他安排临街的房间。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各种叫卖声,脚步声,交谈声,交织成一片。 他似被那喧嚣所感染,慢慢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目光渴望。 这一路,风隼看似对他照顾有加,处处迁就,实则看他看得很紧,连上茅房,都有墨烟守在外面。他终于明白,他是被软禁了,寻找宋汐遥遥无期。 就是这个认知,让他脑子里的某根弦忽然断了,他才会惶恐得发疯。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歇斯底里的时候,也许是太害怕了,又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安抚。如果有宋汐在,他一定能安静下来,但是宋汐不在,他又陷入了这种危险的境地,在极度惶恐中,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他好想出去,走出这个房子,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去,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回走,也许就走到了他昏倒的地方。 与她分开之后,他才明白,他不怕山贼,也不怕死人,因为这些发生的时候,都有她在身边。他最害怕的是没有她,便是最微小的事,也让他觉得害怕。 他的一切勇气都源自她,他的存在,也只为她。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做。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他搬来了椅子,走上了窗棂。 阳光有些刺眼,他从上往下看,下面的人头,晃得他有些眼晕,这其实只是二楼,他无法衡量这距离,只觉得晕眩,遂闭上了眼睛。 他不去想,跳下去的结果是怎样,他只是想,这是唯一可以走出去的地方。 走出这个牢笼,奔赴他所爱的人。 他踏出一只脚,手慢慢松开窗棂,张开双臂,闭上眼,感觉到下落的身体很轻盈。 他像是奔赴自由的鸟儿,整个身心都是愉悦的。 淳儿没有宋汐,一定活不下去,淳儿若能活下去,一定会去找宋汐…… ------题外话------ 宸宸的爱情在回笼,淳儿的爱情却在放飞。 就这么一个过程,宸宸和淳儿,大家也许难以取舍啊!都招人疼。 我在原地痴痴地等,宸宸和淳儿都经历过这个过程,但是,宋汐,从来都不是能等来的人。 因为今天看订阅单订有100,所以加更,万更,谢谢支持!接下来,该是宸宸收获爱情了。 不要说,这章就被虐成狗了,这黑莲花成长之路~么么哒~风隼结局不会好,大家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