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长颈鹿贸易
上午十点，阳光已经变得灼热起来，海风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穿过拥挤房屋之间狭窄蜿蜒的街巷，黑人少年哈尔龙-拉塔踩着轮滑沿着街道向东疾驰，很快就有一片幽蓝出现在他眼前，这条水道便是蒙巴萨旧港的所在地。 百年时光匆匆而过，曾经繁忙的水道早已变得冷清，海面上只有零星几艘渔船还有游艇，配合着北岸富人区的白墙黄瓦绿树背景，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悠然。 在岛屿边缘停下脚步，瞪大双眼看着最近那艘游艇，看着它离开海峡驶向辽阔的印度洋然后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哈尔龙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右边方向。 刚才过来时，他的余光注意到有很多人站在马路边，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作为社会动物，人类都有凑热闹好奇围观的爱好，黑人小哥也不例外。 转过街角，他又得到更多信息，那些人身上穿着制服，手里拿着武器，看样子应该是守卫本地著名景点耶稣堡的保安。 肯尼亚有着枪支管制，然而狩猎、抢劫、部族争斗、宗教冲突却人为制造出海量武器需求，再加上隔壁就是索马里和南苏丹两个陷入战乱的国家不断输出廉价的枪支和枪手，肯尼亚的治安状况始终谈不上有多好。 按照官方统计，肯尼亚全国有50万支枪在流通，每百人持枪数只有1支，远低于美国的每百人持枪89支，然而警察系统的小规模、低效率实在无法起到抑制犯罪作用。为了给用户和游客制造安全感，银行、酒店、旅游景点之类机构都会配备大量武装保安以免不测，哈尔龙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随着双腿等地滑行，一座棕黄的建筑逐渐出现在他面前，正是耶稣堡。 这座古堡是葡萄牙人在16世纪修建的，如今却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证的世界文化遗产，每年都要接待不少来蒙巴萨旅游的外国游客。 蒙巴萨岛坐落在“＞”字型海湾的出口位置，两侧水道开阔幽深又有陆地山岭遮挡风浪，是东非地区少有的天然良港。早在2500年前，古埃及人就驾船来过这里，后来阿拉伯海商崛起，同样一眼相中这座小岛，在上面建设港口、房屋和清真寺，每年乘着信风前来贸易。 1498年，葡萄牙船长达-伽马第一个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开辟了通往东方的“新航路”，作为航线上重要的补给港和中转地，蒙巴萨港的战略地位陡然提升不少。为了更好地控扼好望角-印度航线，葡萄牙殖民者果断占领这座小岛，在岛屿东南侧岬角设立堡垒监视港口，也就是如今这座耶稣堡。 城堡由意大利人设计监造，外形轮廓呈“大”字形，类似耶稣受难，因此得名耶稣堡。这实际上是一座棱堡，在五个突出部位设置炮位，既能用交叉火力俯视控制整个蒙巴萨港，又能防备陆上的进攻。1696年阿曼苏丹国进攻这座堡垒，足足围困33个月方才迫使里面的葡萄牙人投降，堡垒的防御能力可见一般。 然而葡萄牙当时毕竟走上了下坡路，最终还是像放弃堡垒一样放弃了这块殖民地，再也没有回来，只有这些当年的建筑见证着这段历史。整个18世纪，这里都是阿拉伯人的地盘，哈尔龙身后那些阿拉伯风格的房屋还有清真寺，便是这一时期的历史遗留。 1822年，英国宣布蒙巴萨为英国保护地，并任命总督进行管理，接着逐步吞并整个肯尼亚。为了方便大型船只进出停泊，英国人在蒙巴萨岛南水道新建基林迪尼港以及附属工业区。 新港水深设施好，位于岛屿北侧水道的蒙巴萨港迅速衰落下去，用来控制保卫港口的耶稣堡也因此失去战略意义，一度沦为关押反英志士的监狱。 二战结束后，英国人将这里改建为博物馆面向公众开放，曾经的军事堡垒、殖民监狱摇身一变，成为见证东非历史、体现“自由、平等、博爱”精神的文物古迹。 哈尔龙以前也有参观过耶稣堡，老实说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作为军事堡垒，建筑美学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400年风雨侵蚀和人为破坏更让古堡建筑变得面目全非，所留下的不过是坚固的堡墙以及若干石头房子而已。至于这里展出的所谓文物，不过是几门铁炮，一些瓷器和图片，以及一具当年夺堡战遗留的士兵骨骸。 和这些东西相比，反倒是古堡城墙上的风景更得他的欢心。 只要站上高大的堡墙，向东就可以看到漂亮宽广的白色海滩、秀丽的北岸富人区，以及远处波澜起伏的无敌海景。若是向西观望，映入眼帘的则是纵横交织的街道和古旧房屋，细细观察还能发现葡萄牙、阿拉伯、英国以及印度的不同风格，却是将这座奇异古城的魅力毫不遮掩地展露眼前。 只是可惜，参观耶稣堡需要购买门票，他也没法经常过去。 票价其实不算贵，成人票400先令，另外学生减半、外国人加倍，按照60万先令的肯尼亚人均年收入而言，价格可以说非常良心。 然而，这个统计数字却是简单平均值，外交官、会计师、工程师的年收入轻松超过百万先令，富豪的财富更是百倍千倍于此；而占据一半人口的穷人，却只能住在贫民窟里，去争取100先令一天的临时工作。 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哈尔龙的收入比下有余比上不足，大部分都要花在租房、食物以及个人消遣上面，却是只能安慰自己外面也能看风景。 心里回想着这些，轮滑少年哈尔龙迈动双腿朝着古堡方向滑去，然后他就被荷枪实弹的保安挡住了去路。 淡定地放缓动作平伸双手示意自己安全无害，他用本地的斯瓦西里语向着保安喊话，表示自己是本地人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他平时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很快就有为胖大保安认出了他。那人冲他挥了挥手，“我当然认识你，轮滑小子，不过现在还不能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哈尔龙反倒更加好奇了，马上仰起脑袋看向保安身后，想看看那帮人正在搞什么。 众人身后，大约50码外的海滩边上多了座长方形物体，看起来比一只集装箱稍大一些。物体上面盖着大块红布，只有部分轮廓依稀可见。 看到这个，哈尔龙顿时有些了然，他天天都要来这边看海，之前有见工人在那里施工打地基，听说是要修一座雕塑。 “呀，雕塑这么快就弄好了？” “的确是弄好了，”刚才那位保安大哥开口接话，“中铁工人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安放在耶稣堡旁边的雕塑，不知道主题什么？由谁来揭幕？” “这个我也不知道，”胖保安摇摇头，“雕塑送来时就裹着东西，一直没有露面。” “哦，那就只能等等看了。” 嘴上说着，哈尔龙从裤兜里摸出一支小屏手机，熟练地解锁连接数据网络，试图查找和耶稣堡雕像相关的信息，结果却一无所获。 总算还好，他等待的答案很快就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伴着引擎的轰鸣声，一队摩托车还有轿车鱼贯开到古堡附近，大群制服警卫从车上下来，接管了耶稣堡内外的防务，哈尔龙和博物馆保安都被挤到更加外面，只能隔着接近一百码距离远远看着。 见到如此笼罩阵仗，哈尔龙好奇心起，小声问道：“保安先生，好像是个大人物？” “我也不知道，”胖保安也是一头雾水，摇晃着大脑袋说道，“等下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哈尔龙就看见有辆高级轿车的车门被人打开，有个眼熟的短发微胖黑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正是上个月宣誓就职的总统乌胡鲁肯雅塔。 总统下来后，还有更多人陆续从其他车上下来，哈尔龙越过那些不熟的高管，目光盯在一个黄种人身上。虽然有着跨人种脸盲症的阻碍，他还是轻易认出了那人的身份，赫然是最有钱的80后之一，蜜蜂公司老板马竞。 哈尔龙眨眨眼睛，“嗯？他怎么来肯尼亚了？” 轮滑少年并不关注本地官方新闻，并不晓得马竞前天就来了内罗毕，先是领去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颁发的“地球卫士奖”，又和肯尼亚官方以及民间企业签署多项合作协议，很是在肯尼亚人民面前刷了回脸。 事实证明，官媒覆盖率越来越低是国际趋势，不但哈尔龙不明内情，保安先生也是一无所知。扭头看向那伙人，他很快就出言反问：“你说的是哪个？” “是那个穿蓝衣服的亚洲男人！他是一家很大的科技公司的老板。” “什么公司？有多大？”保安大哥好奇地看了眼正在和自己上司的上司握手的马竞，并没觉得有什么奇特的。 “他的公司是蜜蜂集团，今年新晋的世界500强。” 听他这么说，保安也是不由有些肃然起敬，“果然很大。” “当然很大，蜜蜂集团去年的收入是220亿美元，而肯尼亚全国的财政收入还不到150亿美元，另外还欠着超过360亿美元的债务。” 虽然不知道富可敌国这个成语，保安先生心里却也有了类似的感想。想到自己每月1.5万先令的工资，他看向马竞的目光里顿时多了一些东西。 当然，抢劫勒索绑架什么的肯定是不行的，不说这些有钱人都有非常厉害的安保，就是本地官方也不会容许这些真正的vip受到任何伤害，他所想的不过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蹭一些好处。 一百码外，马竞和乌胡鲁走到盖着的红布前面，一人抓住一角轻轻拉扯。早就被解开束缚的红布迅速滑落，露出下面的雕像。 因为距离太远，轮滑少年和肥胖保安根本看不清雕像的细节，只能看到是六个人形雕塑和一个长颈鹿，应该是一组群雕。 揭幕完成，蜜蜂集团董事长和肯尼亚总统又在随行带来的观众面前发表了一通简短的演讲，仪式正式完成。接下来，两人又去旁边的耶稣堡里参观了一圈，这才登上汽车扬长而去。 大人物都走了，他们带来的安保随即收队回撤。安保封锁刚刚解除，哈尔龙第一时间冲向那组雕像，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除了采用双色表现斑纹的长颈鹿以外，六个人物都是单色，三个黑色黑色的采用本地略带夸张的黑木雕风格，看形象和服装造型应该本地黑人土著，三个铜色的则是东方传统塑像风格，身上穿着交领长袍，看起来像是从进口古装剧里穿越出来的。 低头看向底座侧面的多国语言说明牌，他终于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却是历史上明国的伟大航海家郑和。雕像反映的，却是郑和下西洋时，用瓷器等商品交换一批长颈鹿的情景。 早在葡萄牙人之前，郑和与他的船队曾经抵达肯尼亚的蒙巴萨、马林迪一带，这些地方在上被标记为“慢八撒”和“麻林”。 永乐十三年，来自麻林国的麒麟和天马、神鹿等其他异兽被一同运抵京城，引起朝野巨大轰动，满朝大臣上表祝贺祥瑞出盛世来。而所谓瑞兽麒麟，其实是非洲特产长颈鹿，因为暗合瑞兽文化，这种动物大受欢迎，历史上被多国世界采购送往京城朝贡。 之前为了纪念郑和，肯尼亚有关部门在蒙巴萨火车站内设立了一尊郑和像。不过那尊雕像只是铜像，风格稍显粗犷，很难引起过往旅客的注意。如今这座六人群雕，却是蜜蜂集团专门定制并且捐赠的，做工更加精细、表现力更强，还加上了长颈鹿贸易的主题，看起来倒是有趣了许多。 看完雕像，哈尔龙便要离开，这时刚才那位保安却叫住了他，“少年，等一下，这个给你！” 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张纸券，哈尔龙忍不住挑了挑浓眉。这张纸券是耶稣堡发行的，用于体验他们新推出的ar实景体验服务。 低声念着有些拗口的名字，“这是什么？” “一种眼镜旅游，去看看就知道了，”胖保安拍拍手，“新项目还在测试，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