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四 初愈
二九四初愈 那寒流却是被导入了星子体内,随真气于周身游走,最后沉于丹田。【】初时尚不觉得,但渐渐地,腹中似坠了一块冰,寒气透入心扉,整个人犹如浸在冰水中一般。但星子却只觉得欢喜,自己虽不是医生,仍能为大哥分担痛苦,正是求之不得,不由欣慰微笑。 将近黎明时分,箫尺精疲力竭,合眼睡去。星子将他平放在榻上,为他盖上锦被,仔细地掖好被角。怕有什么紧急事态,星子不敢离开半步,即就地于榻前席地打坐,自行运功驱寒。那寒气深深入骨,星子亦颇耗了些精力,丹田方复觉些许暖意。 箫尺多日来未得片刻安眠,一觉沉沉。侍从未得他谕命,皆远远地待在门外,不敢擅入。箫尺醒来时,冬日里明亮的阳光已洒满了榻前,脚掌暖洋洋的,仿佛浸泡在温泉池中,融融的暖流透过足心游走全身,冻僵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箫尺略动了动,才察觉自己的双足是被人抱在怀里。 这种亲昵的举动让箫尺倏然惊醒,睁开眼,正对上星子的一双宝石般灿烂的蓝眸。乍见箫尺醒来,星子有些赧然,微红了脸,放开箫尺的双足,复仔细地置于被中,屈膝在榻边跪下:“罪臣唐突了不知陛下目前觉得如何” 双足忽然离开那温暖的怀抱,箫尺似有点儿不适应。想起前些天,正是自己的这双脚,日复一日,毫不留情地踏上星子那伤痕累累的脊背,有时甚至还能察觉到躯体在足下微微地颤抖,自己却狠下心,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反复践踏。 箫尺忽有点儿失神。怔了怔,方道:“朕已无碍,你且回宫去吧” 星子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炯炯,直视着箫尺:“罪臣冒昧请求随侍陛下,待陛下痊愈后,罪臣再伴驾回宫。” 箫尺抬眸,与星子对视片刻,那紧抿的薄唇刻出棱角分明的曲线,决不妥协的眼神写满了坚持:“要想赶走我,门儿都没有”呵,自己费尽了苦心,终究还是被他不战而胜了么深深的无力感涌来,夹杂着丝丝不安,脑中一片混乱,箫尺已无心去抵御,而方才自己的双足被他抱在怀中,那种暌违已久的温暖,竟是难以言喻地令人眷恋 箫尺沉默了一会儿,眉梢轻扬,反问道:“直说吧你这样做,是什么目的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些什么” 什么目的星子闻言微怔,不解地眨眨眼,修长浓密的眼睫毛颤动不已。大哥会认为我是有什么目的我只愿大哥能平安康健,只愿能略效犬马之劳。除此之外,更无他求。但我若这样说,他必会嗤之以鼻吧 星子唇边掠过一丝悲凉的苦笑,涩然答道:“罪臣不敢有所企求,更不敢有何私心。罪臣自知抗旨犯上,僭越逾矩,罪莫大焉。陛下病愈之后,罪臣甘受一切惩处罪臣若侍候不周,便请陛下数罪并罚,罪臣绝不推诿卸责。” “唔,”箫尺若有所思,“那要是服侍得好呢” “罪臣服侍陛下,是罪臣应尽的本分。若能稍令陛下满意,即是罪臣最大的荣幸。罪臣绝不另求任何赏赐。”星子不假思索,诚心诚意地说出这几句话,心底却漫开淡淡的哀伤。大哥还会相信我吗怕是再也不会了吧恰如当初一旦背叛父皇后,无论如何我怎么做,他也不肯信任我。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将这颗心掏出来给他看看啊 “好吧”箫尺轻吁一口气,“便如你所言,若留下你,有功不赏,有过重罚,你可愿意接受” “臣愿意”星子朗然应道,掷地有声,没有半点迟疑,没有半点不豫。 “既然如此,那你就暂且留在汤山。”箫尺的语气中透着倦怠,说完这句话,即闭眼养神。到底还是留下了他,这究竟是好是坏,是凶是吉,箫尺自己都说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也只能小心从事。 星子却是大喜过望,激动不已。就凭几句话,大哥便肯相信我的承诺,他仍是对我另眼相待啊至于有功不赏,有过重罚,本就是理所应当。大哥的恩德,我今生没齿难报,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难道我还图什么功名富贵大哥宽宏大量,比起父皇每日一百鞭的苛责,岂止是天壤之别 喜悦的光芒如明亮的星辰,在星子眼中闪耀,星子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大礼:“罪臣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恩毕,星子起身扶住箫尺,“陛下,臣再助你运功可好” 箫尺不作声。听星子称呼自己为“陛下”,听他口口声声自称“罪臣”,听他感激涕零地谢恩,总觉得难以言状的怪异。星子不见箫尺回答,即自行其是,遵照箫尺昨夜口授的运功要诀助他御寒。星子深厚的内力如滔滔江河绵绵不绝,此时愈发熟练,收发随意,得心应手。箫尺被强大的内力包裹着,犹如舟行水上,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更不觉吃力。 星子又运功了一个多时辰,消耗了不少内力,已是汗如雨下,而从箫尺体内导出的寒气亦郁结星子腹中。任浑身大汗淋漓,下腹却坚冰似铁。冰与火交织,整个人如在火炉寒潭之间轮替煎熬,纵咬牙苦忍,也渐渐难以支撑。星子怕箫尺察觉异样,便告暂停。此时已是近午,箫尺感觉有几分饥饿,星子便出门去安排。 走出屋外,凛冽寒风迎面,星子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抱紧双臂。复蹙眉不满,我巴巴地赶来为大哥侍疾,好容易才留下,万事开了个头,怎能遇难而退遂打起精神招呼内侍。虽也有内侍听见夜间室内的动静,但乍看到星子从皇帝的行宫内室钻出,理直气壮地吩咐传膳,仍是惊讶不已。这些人多半认得星子,也知道他的身份,他不是留在宫里么,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事情虽是蹊跷,但既然是皇帝的吩咐,内侍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忙准备了午膳送进去。 星子服侍箫尺披上天青色的金丝貂裘,扶他倚坐床头,垫着杏黄织锦绣如意云纹的靠枕,支起金丝楠木的小几。内侍将几样清淡精致的菜肴陈列其上,星子即在榻边跪着侍候。箫尺昨日的脸色尚惨白如死,过了一夜,唇间颊上,竟染了些微的血色,整个人也有了些生气。内侍皆暗暗称奇,难道这星子竟有什么秘方,赶来献给了皇帝 箫尺斜睨着跪在身旁的星子,见他添汤加菜,动作恭敬而娴熟,侍候入微处,比起身边的随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玉雕般的鼻尖挂着亮晶晶的汗滴,来不及拭去,闪着圆润如珠的碎光。面色酡红,如染烟霞,汗湿的鬓发一缕缕地紧贴在额前。看这样子,他从前也是这般殷勤服侍辰旦么这个深恶痛绝的名字深深地印在箫尺的脑中,一旦提起,心头便闷痛不已。星子越是体贴细致,箫尺越发烦闷难言。他对付辰旦的手段今日又拿来对付我,我竟不能抗拒么 这是箫尺数日来正儿八经吃第一顿饭,用了一小碗百合糯米粥,加一只香菇虾仁馅的包子。膳后,星子又陪箫尺到温泉池子里去泡了许久,复助他运功驱寒。运功时,星子体内寒热冲突愈发明显,倍感煎熬,不愿让箫尺察觉端倪,星子唯有苦捱而已。 如此,星子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守着箫尺。每日只是待箫尺睡下后,星子才能自行运功驱寒。但那寒气到底日益郁积,无法全部驱除。星子本就时而腹痛,这样一来,更是频繁发作。他每日精心安排箫尺膳食,一日三餐服侍他用膳,自己却只能喝些白米稀粥充饥,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过了两三日,箫尺的体温渐渐趋于正常,体力也日益恢复。偶尔他召见臣属议事,星子便识趣地出门暂避。正值新年期间,朝中国中似乎风平浪静,无甚要事。星子也再未见到恒均等人,但思及那日雪夜偶语,心中疑虑难解。如果恒均真有贰心,他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势力,自己该怎样着手探查呢
初七这日,箫尺已无须人搀扶,可自行下床,出门散步。他于美庐园中观梅赏雪,流连了一个多时辰,兴致甚佳。回屋后,又召见了几名臣下,批阅了宫中送来的奏折。箫尺忙碌了半日,虽略感疲倦,行动之间已无大碍。第二日用过了午膳,箫尺即传旨回宫。 初八的午后,风清雪霁,云开日出,无垠的天空湛蓝如纯净碧玉,暖暖的阳光落在屋顶琉璃瓦的积雪上,闪烁着碎金似的光,正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好天气。金碧辉煌的九龙御辇静静地停在落梅园外,仍是罗端驾辇。星子随箫尺出了园门,即快走几步,如往日那般,至御辇前跪伏于地,等候箫尺上辇。 箫尺愣了愣,星子不惜抗旨行事,私闯行宫,为何此时又作出一副甘当马凳的姿态来他是什么意思数日来,星子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箫尺,箫尺却很少与他说话。此际,见星子一番做作,也不想唤他起来。也罢,任他软硬兼施,朕只以不变应万变。他自己亲口答应的,有功不赏,有过重罚。他坚持如此,朕却之不恭。等回了宫,还是让他待在马厩里好了。既可防范他另有主意,也免得群臣议论。箫尺打定了主意,更不多言,仍是踩着星子的脊背进了御辇。星子则待起驾之后,方起身跟在御辇之后。一切皆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 官道上残雪未融,滚滚车轮碾碎薄冰,吱呀作响,缓缓前行。天晴日丽,星子却忧心忡忡。这几日,从箫尺的只言片语中,星子猜到,这寒症的痼疾困扰大哥已经有许多年,而连医术卓越的师父费尽心力也未能根治。 大哥如今是九五之尊,暗中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他的宝座,如果他的这个弱点被人所知,可就麻烦大了。那夜恒均二人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说,这次他们尚未准备好,因此来不及行动。好在大哥的病情现在已得到缓解,暂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但下次呢 星子尚未想出妥当的办法,是否该告知箫尺恒均等人的异动。就凭那几句捕风捉影的话首告,恐怕很难让大哥相信,弄不好我倒成了离间他们君臣的罪人。若泄露了任何风声,更会打草惊蛇。但一旦回宫,大哥是不是又会将我赶回马厩服役呢他不想理睬我,他想省心省事,可我整日里守着马厩里的几匹马,又能做些什么呢岂不是白白虚度光阴我若能守在大哥身边,一则可保证他的安全,二则他若寒症发作,我也可随时相助。想到这,星子下意识地按了按腹部。腹中的疼痛虽不似当初血海之毒发作时剧烈,但缠绵入骨,亦是时时煎熬。星子抿住双唇,大哥,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为你承担,我即在所不辞 日影西斜,余晖漫天,暮色悄然滑落,御驾一行进了宫门。箫尺却不回寝宫临安殿,而是径直前往御书房卧冰堂理事。御辇停下时,星子仍是伏在车门前。箫尺稍作迟疑,方踩着他下了辇。 箫尺站定,低头望着匍匐在雪地里的星子,那卑微的身形似要低到尘埃里去。箫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竭心尽力襄助朕疗疾,若没有他及时伸出援手,此时自己怕仍深受煎熬。若冷言冷语就此将他打发走,似乎太不近人情,甚至有些不识好歹但若要遂了他的愿,留他朝夕共处、晨昏相伴箫尺更觉头痛欲裂。星子啊星子,自从半年前永定河边摩天岭上重逢以来,一次又一次,都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感谢土豪兽打赏~~感谢蓝蓝和兽兽赠送章节,欢迎亲们免费领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