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O 花间
二七o花间 箫尺就算现今再不喜欢星子,恨不能即时离开,不再多看他哪怕一眼,不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但也不得不承认,至少星子挨打时,绝对是个死心眼的孩子,立下的规矩一定恪守无误,绝对不会畏刑逃避。“刚才的不算”这句话竟似曾相识,却是稚气的声音飘过耳边。“大哥,对不起刚才的不算,你重新打过。”小时候,自己每次用藤条教训星子,他若犯规,便也会象这样,主动认错加罚。 但若照师父示范的力度再打上两百棍,星子的这条小命就算是交代在我手上了难道,师父是想我亲手打死他箫尺迟疑不决,转头去看莫不痴,面带疑惑,等他示下。莫不痴微含笑意:“我就说了打人是个体力活。尺儿,今日便有劳你了” 敢情师父是讽刺我偷懒不出力啊好吧既然你们师徒二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只是代师父行刑,何不成全他箫尺打定了主意,手起棍落,重重的一记,恰好打在星子后背伤痕重叠处剧痛猝不及防地翻倍袭来,直涌入心头,星子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呻吟,随即死死咽下。整个人从头到脚痉挛不已,半晌方才略略平静。 星子深吸一口气,破碎的声音不象是自己发出来的:“师兄,星子出声,便是违规,请师兄加罚十下” 啊这下箫尺倒是真是吃惊了师父到底给星子立了些什么古怪的规矩打轻了不算,未报数不算,一旦出声便加罚照这样下去,箫尺下意识地看了看已漆黑如墨的沉沉天色,二百棍就算打到天亮也打不完啊师父究竟是什么用意箫尺愈发猜不透了。 箫尺停了停,只得复举起黄木拐杖,他心神不宁,拐杖落下时轻时重。打了两三下,未听见星子报数,箫尺方回过神来。棍下的星子已是血rou模糊,惨不忍睹,箫尺紧紧地握住拐杖,感觉背心竟已被冷汗打湿。秋夜的晚风袭人,身处回天谷,竟似苍茫塞外,颇生出几分寒意。 重重的一棍落下,星子手足抽搐,痉挛了片刻,终于低低地吐出“一”,这才算正式开始记数。箫尺不敢再大意,照样打了几棍。却发现星子甚为敏锐,只要手上略轻了一两分,便闭口不计。他在这般毒打之下,还能凝神分辨,箫尺也不得不暗中佩服。 箫尺又堪堪打了近十下,星子方数到五。乍见星子嘴角已溢出缕缕暗红的血迹,箫尺一怔。以这样的力度打在背心,常人自是免不了受内伤,但星子的内力应已恢复,难道师父竟不许他以内力护体 箫尺知道,星子若有内伤,多半会拼命咽下淤血,若忍不住吐血,便已是伤得不轻。箫尺不敢冒险,只好转向他的臀腿。星子察觉大哥的意图,感激之情更难以名状,但臀腿的痛感已近麻木,星子报数便只能愈发从严,箫尺也只得加重力度。一棍接一棍,便如铁锤生生地砸在骨头上,穿透累累伤痕,如电流直冲入脑中,痛到窒息。连咽喉都似被死死扼住,无法呼吸,更罔论发声。星子须挣扎良久,才能缓过一口气,开口记数。箫尺倒是体谅,每落一棍便等上片刻。不过,这般缓慢的毒打,星子虽不至于错过报数,但所有的痛苦却如钝刀割rou,漫无休止,全要仔细品尝,一点儿都不会落下。 箫尺又打了六七十下,星子总算数到了二十。这才不过十分之一,箫尺已快被这漫长的刑罚耗尽了耐心。若加快速度,一鼓作气打上几下,星子便不做声了,箫尺又只得慢下来。耳听得星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神智似有些涣散。箫尺只怕他昏死过去,但未得师父的命令,又不能自作主张擅停。 星子数到第二十八下时,终于脑袋一偏,昏倒在地,人事不省。箫尺停下,望向莫不痴:“师父” 莫不痴浑若无事,不以为意地笑笑:“尺儿,你若累了,便歇一歇。今晚天公不作美,也没月亮可赏,进屋去陪为师喝两杯吧” 箫尺听他言下之意,是要停了这场刑罚,暗暗松了一口气,该算是交差了吧拭一拭额上的汗滴,应道:“弟子从命,我先把星子送回屋里。” 莫不痴摆摆手:“不必”起身上前,出手如电,以重手法疾点星子背心的数处大xue。剧痛如钢刀利刃剖开心扉,星子竟又活活地痛醒过来,勉强睁开一双蓝眸,眼前却一片雾气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星子用力地眨眨眼,喘息未已,身后火烧油烹的疼痛已铺天盖地而来,烧掉四肢百骸,焚尽层层rou皮星子顿时明白了,自己方才是晕过去了 天哪“若半途昏死过去,则全部不算,从头来过”师父言犹在耳,如万斤巨石在心头重重碾过,将一切都碾为粉末。星子复无望地闭上眼,从头来过,从头来过师父既然已许我留下,我又何必心存侥幸星子用最后一点力气,咽下涌到口中的腥咸,等候新一轮的毒打。 落下的却不是棍棒,但伤口忽似被无数条毒蛇啮咬,无数枚银针深深扎入,又似烈焰中再泼下了一桶滚油“啊”星子不防,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这叫声太过惊秫,吓得谷中栖息的鸟儿齐齐振翅飞离,林梢一阵哗哗直响。就连被莫不痴勒令不许出门的谷哥儿,也忍不住从药房的门缝里探出半个头来张望。 星子向来坚韧非凡,此时却惨叫连连,更不管不顾地满地打滚。便是当初每到子夜,透骨钉发作时,箫尺也未见星子有此惨状,纳闷地问:“师父,这是什么”莫不痴将星子激醒后,即摸出一只银色小药瓶,倒出些许粉红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星子鲜血淋漓的伤口之上。箫尺以为是伤药,本不以为意,却不料是这样的情形。 莫不痴随口答道:“此药名为醉花间,可让他保持清醒。”居高临下望着辗转挣扎的星子:“今日是中秋佳节,你师兄难得远道回来一次,便暂且放过你,明日再继续今夜你好好在此反省,若再敢出一声,明日照例加罚十下。”说到这,莫不痴突然嘿嘿一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记住,我说的是不死得留你不要以为,不管怎样,反正一死百了。你要是撑不过这二百棍,就算咽了气,我也要将你丢到回天谷外去喂野狗” 莫不痴恶狠狠抛下最后一句话,便拉着目瞪口呆的箫尺,径自进屋去了。星子正当如沸如焚之际,莫不痴几句话,却如一团熊熊烈火被千年玄冰吞没,周身寒彻透骨。原来自己会错了意,不是饶恕,是不死得留,若死了,便要被扔出去喂野狗呵呵,师父就是师父,到了他这里,连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星子不敢去赌,赌师父会不会言出必践。一则没有太多把握,二则本就是自己做错了,若再对师父玩心思,就更是不敬了。 星子不敢再满地打滚,也不敢再惨叫呻吟。但醉花间的药性实在太强烈,将所有的痛感都发挥到了极致,咬唇似乎已起不到什么作用。星子忽然发现自己已滚到了溪边的一丛荆棘旁,当下更不犹豫,双手便去握住那满是尖刺的荆棘。手心手背顿时血痕密布,星子却反将荆条握得更紧 箫尺被莫不痴拉进屋里,震惊于师父方才的行为,半晌仍呆坐着,心神不宁。本以为师父是小惩大诫,哪知竟这般心狠手辣“醉花间”箫尺是听说过的,药名雅致,如诗如画,却能让人痛不欲生,不断地刺激痛觉,使人哪怕在酷刑之下,也能保持神智,难以昏厥。其效果便如不断地痛死过去又在剧痛中清醒,实是惨不堪言。此药在江湖上十分罕见,莫不痴既是武学大师,又是当世神医,能制成醉花间自然不稀奇。只是没想到,师父竟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星子箫尺侧耳倾听那窗外,星子果然已没了动静,但要熬过这漫长的一夜,又何其不易
莫不痴摸出那只药瓶,顺手递给箫尺:“这醉花间就留给你吧日后你或许用得着。直接撒在伤口上,可用分量多少来控制药性发作时间的长短。” 箫尺不喜欢这种阴毒的药物,我用它来做什么但师父言之切切,箫尺也不好拒绝,遂到了谢收下。 莫不痴让谷哥儿去抱了酒坛过来,并摆上了两只碗口大的桃木酒樽,又整治了几样现成的小菜和月饼,一副一醉方休的架势。谷哥儿想着星子的惨状,他虽不曾真的把星子当授业恩师,但去年星子在回天谷中几个月,与谷哥儿也是不错的玩伴,谷哥儿便颇有些不高兴地嘟着嘴。莫不痴只装作不知,不许他喝酒,分了些东西让他吃了,把他赶回自己的屋里去睡觉。 待到谷哥儿离去,石屋里只剩了莫不痴与箫尺师徒二人相对。莫不痴这才斟满了酒樽,正色道:“尺儿,说起来,这些年,是师父对不住你,让你流落在外,一个人打拼,也未帮着你什么。为师先自罚三杯。”说罢将樽中之酒一饮而尽。 箫尺忙拦住莫不痴:“师父若这样说,便是折杀弟子了弟子远离师尊,未能承欢膝下,心实不安。”暗想,师父竟不惜自责,我要不要向师父挑明,我这回绝不是想为难他,为难星子,只是想就此做个了结而已但不知为何,箫尺却终未开口。 莫不痴不顾劝阻,仍是坚持饮完了三大杯。箫尺无法,也陪他喝了三大杯。放下酒樽,莫不痴忽问:“尺儿,你这次回去,是否就该改元称帝了” 师父问得如此直白,箫尺也不能回避,面露苦笑。自己的一番苦心孤诣只换来与那暴君平分天下,也不知是喜是悲:“形势若此,弟子也别无他法,只得勉为其难了。” “嗯,”莫不痴颔首,“为师知道,这确实未必是你所喜,但事已至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尺儿,你若想要这天下,这天下究竟是你的。” 究竟是我的如果师父您真的除掉了星子,我倒有成的把握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师父能下得了手么我能下得了手么箫尺沉默,无语以对。 莫不痴又问:“你若为帝,最重要的是有忠心不二又智勇出众之人辅佐,你身边可有这样的人才” 箫尺自忖,这些年来,与一帮兄弟风雨同舟,肝胆相照,此番起事,也靠他们鼎力相助。虽然起于草莽之中,难得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其中也颇有能人,相携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了。遂点头称是。 莫不痴微笑,复与箫尺对饮。此后再不谈战局政事,也绝口不提星子,只论武功剑术,西域奇闻。待过了子夜,箫尺已近酩酊。莫不痴也不让他回房,留他同榻而眠。 箫尺次日醒来,天色微明,一线浅灰色的熹光从窗外透进,而榻上的师父已不知去向。箫尺自觉神清气爽,并无头痛恶心等宿醉之感,料想是师父给自己服了醒酒之药。箫尺到底担忧星子,忙忙穿衣出门,眼前的情景竟又令他大吃了一惊。 星子浑身,俯趴在小溪边的一丛荆棘里,荆条横七竖八地扎满了他伤痕密布的身体,那一根根荆条皆已被鲜血浸染箫尺走上前去,发现星子竟仍在微微颤抖,昭示着他还保持着一分神智清明,而那双手已是不忍目视,血rou模糊的掌心却仍死死地握住一把荆条,血迹从指缝中溢出。一双蓝眸半睁着,目光已是涣散,连箫尺走到跟前,也无半点反应。 女神节快乐哦~~感谢ante宝兔、兽兽和蓝蒂打赏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