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疑冢
一六五疑冢 如果娘亲还活着,她现在会在哪儿呢她一切都安好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但就算渡尽劫波,与她重逢团聚,我能不能许给她一份平静安宁的生活,让她安享余生,再也不会有梦中的飞来横祸如果是箫尺大哥救了她,我该怎样报答大哥而父皇星子摸着胸前的麒麟玉锁,蒙铸那头,我诈死的骗局会不会被戳穿就算未被戳穿,以后我再见父皇时,又将是如何情形他会是什么反应,还会再杀死我一次么 星子头痛欲裂,睡意全无,千头万绪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址访问: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唉人死了还真是一了百了再无烦恼,一旦活转来,就又要为凡尘俗事牵肠挂肚了。棺材宽敞,足够星子辗转反侧,扑腾了一会儿,却听见外面淅淅沥沥,原来是下雨了。春雨缠绵,那雨渐渐地越下越大,有泥水顺着墓石的缝隙丝丝缕缕渗了进来。 星子听那雨声绵绵密密,似天地间无尽的幽泣,更平添了几分忧虑。天不作美,雨下得这么大,今晚我若去掘坟,要想一夜之间将坟墓恢复原状可就难了。那坟茔是以黄土垒成的,泥土松软,扒开后被雨水一冲,岂不全数泡了汤而一旦墓xue被毁,就算蒙铸不说,阿宝也会向父皇报告,父皇会不会疑心但如果今夜雨势不停,不开棺的话,就只有再等下去,夜长梦多,日复一日陷在重兵把守的戈乐山中,更不知会有什么变故昨夜瞒了蒙铸也只是一时之计,时间一长定然会露出破绽,令他生疑。 渗入墓中的雨水慢慢于低洼处汇成了一滩,星子苦等不到雨停,估摸着时辰,应已经天黑了,总该出去和蒙铸会面商议。星子从棺材中跳出来,母后的画像随身带着怕被雨淋湿,便仍是放在棺材中。棺材置于二尺高的平台之上,一时倒不怕会被雨水淹没。星子掀开洞口的石头,探头望去,外面的春雨果然哗哗如注,状若倾盆,夜色已是浓稠如汁,黑沉沉的夜幕不见一点星月之光,雨点激起一片茫茫水雾,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之气。 星子闪身出了墓外,复照旧封好洞口。天际一道闪电划过,耀眼电光将墓地映得如同白昼,稍后,即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滚滚春雷。星子冒雨往小院门前跑去,氤氲雨幕下,果见一袭黑色夜行服外罩着同色雨衣的蒙铸,正徘徊在院门旁,等着星子。见星子过来,便要屈膝行礼,星子忙拉住他:“大人快快免礼” 蒙铸也不再坚持,道了声谢,却从雨衣下取出一个油布包裹,道:“卑职为殿下带了件衣服。” 衣服星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素白麻布的“寿衣”,穿了这几日,再混上雨水泥浆,已是不成样子了,还光着一双满是泥水的赤足。自己虽不介意,但旁人若见了,还真以为是鬼魂转世,阴府夜游,而且老穿着一身寿衣跑来跑去也不吉利。星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多谢大人了” 于是蒙铸陪着星子进了小院堂屋,打开包裹,里面除了一套黑色衣裤与鞋袜,还有一件雨衣,一双雨靴。蒙铸解释道:“这是卑职今日回家时,取了套旧衣,没有旁人知道,万望殿下莫要嫌弃雨势不小,请殿下先更衣。” 星子拱拱手:“大人竟想得如此周到,我实是感激不尽。”有了这身黑色衣服,也利于夜间行动。星子遂请蒙铸稍待,自己进了里屋更衣。 星子换好了黑衣,套上雨靴,从床头的小桌上找到了一把断齿的木梳,想是娘亲曾用过的。星子握着木梳,呆呆地看了一阵,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忽又想起什么,忙打开衣柜翻检了一阵,果然从最底层翻到自己临别时,从忠孝府中带来赠送娘亲的那两件小小的首饰,一只赤金合和如意簪和一串乳白色的珍珠项链,原样封存于玫瑰色的丝绒小盒子里,一看就从未动过。 星子叹口气,也好,娘亲一生清清白白,何必用父皇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玷污了她可是,我长这么大,娘亲给了我一切,而我除了让她担惊受怕,却从未送过她什么思念之情如潮水般涌来,如果娘亲真的不在这里了,我还是得先去找到她,确认她平安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星子用断齿的木梳草草梳了梳散乱的长发,如往日那般于脑后挽成发髻。收拾停当,总算有了几分人样,不再象个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孤魂野鬼。回到堂屋,星子将那套白色寿衣仍是打成包裹,这东西也只能藏回自己的坟墓中去了,呵呵,那坟墓倒真成了我的衣冠冢啊也好,就算是以后死无葬身之地,也先有了座打底的墓地。 蒙铸打开门探头望望,风雨如磬,天地如墨,不由蹙起了眉头,神情有些为难:“殿下,今夜雨下这么大,怕是不方便验棺呢” 星子沉吟一刻,反问道:“要是这雨明日还不停,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蒙铸最担心的,他既然以为一切事宜都是皇帝预先的安排,这大雨若下上几天几夜,开不了棺,星子又不愿意回宫。自己瞒着皇帝,多一天皇帝就会多一分怀疑,若是另行派人来检查星子的墓xue,那就穿帮了。自己可就大祸临头了 蒙铸惶惶然不知所措,星子将心一横,决然开口道:“我们还是今晚就行动吧若是墓地无法复原,大人就回禀皇上,墓地被雨水冲毁了,反正既然我已死了,皇上也不会太在意我娘亲的墓地会如何。”假如我没有死呢如果我真的只是随父皇出征,又随他回国,不曾有师父、有突厥尊者我回来后,所见的又会是何情形呢父皇定会仔细掩饰一切痕迹,伪装得天衣无缝,再等我来谒灵吧星子无声叹息,心情便如窗外黑漆漆的雨夜,寒冷而凄惶。 星子抿一抿唇,如果墓地中不是娘亲,毁了坟墓扰了亡魂确实不该,只祈望死者黄泉下能谅解我,日后定当重加修葺;如果墓地中正是娘亲星子咬牙,那么父子之间已是恩断义绝,我也就不必遮遮掩掩害怕暴露诈死之事了,自己定会立即去找父皇算账的 “殿下”蒙铸听了星子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对。他并非蠢笨之人,脑中一转念,如一道闪电划过,已然明白了什么,登时吓得变了脸色,惊恐地看着星子,“殿下,你,你是说” 星子已料到了蒙铸的反应,嘴角微微一弯,似笑非笑,语气却是轻松:“大人不会没看出来吧陛下确实是赐死了我,只不过我还有重大的心愿未了,不能就此伏诛,借机诈死脱险而已。” 既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主动出击,干脆说出实话。时间越久,蒙铸越会发现异样,与其到最后他恍然大悟恨我欺骗,此刻坦诚相告还可商议个对策。但星子不愿让蒙铸猜测自己的真实身世,与辰旦之间的种种恩怨纠葛一语略过,只道是“心愿未了,诈死逃脱”。 如轰隆雷声在蒙铸耳边炸响,蒙铸瞪圆了一双眼睛,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纵使是真见了鬼也不会如此吃惊。诈死天哪自己是做梦了么突然想起,那日在怀德堂大殿上,亲眼所见,星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御座之前,双目紧闭,面无人色,胸口端端地插了一柄匕首,血流四处这,这是怎么诈死的呢 星子猜到他的疑虑,揶揄一笑:“大人不用太过吃惊,这是我拜师后,学会的一门龟息之术。运用此功,心跳呼吸全无,无知无觉,和真的死了没什么两样,数日后清醒,一切如常。大人如果需要,以后我教给你。伴君如伴虎,有此计傍身也是好的。” 星子的最后一句话对蒙铸诱惑极大,蒙铸本是尚武之人,痴迷各家武学,对这种罕见的绝技更是闻之心动,求之不得。最要紧的是,混迹江湖固然凶险,侧身君王更是危机四伏,朝不保夕,日日都可能脑袋搬家。突然杀出的刺客,喜怒无常的皇帝,生死常在一线之间。这诈死之术可真是太重要了危急时刻便多了一条生路。蒙铸本不敢恳求星子告之,哪知星子竟主动提出传授,自是大喜过望 而提起星子的师父,蒙铸对那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青衣老者自是印象极为深刻,当时他亲率了数十名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围攻老者一人,竟连他一片衣角都摸不到,一身功力出神入化,堪比神仙鬼怪,世上无可敌者。星子殿下拜了此人为师,有此神功也就不足为奇了。 星子则是以此增加蒙铸为自己保守诈死之谜的筹码。虽说自从那夜于西域星野大荒中,蒙铸主动坦白刺杀阿贞的经过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同以往,但毕竟人心隔肚皮,何况在强权高压之下,有几人能坚守承诺,保持品格如今自己置蒙铸于欺君杀头的危险境地,若无什么宝贵物事与他相交换,保不了他主动或被迫地出卖我。 蒙铸惊喜不已,忙扑通跪下谢恩,五体投地:“卑职叩谢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卑职无以为报,没齿不忘” 星子双手将他扶起来,笑容温和如春风拂面:“大人不必客气。大人多次帮了我的大忙,此番又有求于大人,我该谢你才是” 蒙铸明白星子言下之意,忙道:“卑职自是听从殿下安排。” 星子点点头:“让大人担此风险,是我的过错。我已有了善后之策,大人勿忧。” 蒙铸听得星子原是诈死,本是又惊又怕,要为星子将此事瞒下来的话,若被皇帝察觉,后果殊难逆料。但听星子语气笃定,似成竹在胸有十分把握,又情不自禁地相信他。他竟然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胸插利刃,成功诈死,直是匪夷所思,古往今来罕有其人,还有什么不可能办到的蒙铸此时已把星子看做如神仙一般,哪怕他此时身处荒山孑然一人,却仍是深信不疑。印象中,只有宛如天神的突厥尊者,才有这样的神通
蒙铸脑中突然一闪而过那柄奇特的青铜剑鞘的宝剑,出鞘之时,蓝光映天照地,如银河直落九天心中愈发惊栗不已,却不敢直言相询。如果他真是蒙铸不敢再想下去。但虽然百万大军都败在了那神仙一般的突厥尊者手上,蒙铸却生不出半点仇恨之意。 星子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眼神不同以往,既有惊异,亦有敬慕,交替变幻,料到他心中所想,并不点破,此时若将自己的尊者身份宣扬出去,只会将事情搅得更为复杂。星子遂提醒他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动手吧”蒙铸连忙称是。 瓢泼雨势未减,两人顶风冒雨出了屋门。星子在小院中找到一把生锈的铁锹当作掘墓工具,蒙铸则打算用随身的佩刀。到了阿贞墓前,那小小的黄土包已被雨水冲得松软了,掘开并不吃力。当初蒙铸率人来修墓时,棺材埋得不算浅,但星子和蒙铸一鼓作气,奋力挖掘,不多时便已露出了黑色的棺盖。 蒙铸擦了擦额头,汗水混杂着雨水。当初率人修坟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没想到今天又要来挖墓世事反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或者我根本就是个行尸走rou,只是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当时同来的那一帮羽林军士,却早已莫名其妙做了冤死鬼,是我杀了他们蒙铸以前从不曾为此愧疚,既是奉旨行事,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忠君便是至高无上。以人头来邀功请赏,也是天经地义,谁不如此此时却似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渐渐苏醒,竟生出几分不甘,我和他们,一生都只能做别人手中的棋子么连生死都全然cao于人手,在这世上走一遭又有何意义 星子一见到黑色的棺盖,心跳即骤然加快,胸前的伤口也似隐隐发作,一抽一抽地痛。咬住嘴唇,星子沉默着迅速扫清了棺盖上的浮土,双手扶住棺木的两边,略一用力,已将整具棺材抬起。这具棺材是普通的柏木所制,比起星子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轻薄了不少,星子轻轻松松便抬了出来,却并不就地开棺。一手扛了棺材便往屋里走去。 两人虽都穿了雨衣,仍已被滂沱夜雨淋得浑身透湿。蒙铸知星子是不愿让棺材内的遗体被雨水打湿。其对君王之忠,对父母之孝,对朋友之义,真是无人可出其右,眼前这单薄的黑色身影似乎骤然高大起来,让人不可仰视星子抬棺进了堂屋,即于棺前屈膝跪下,蒙铸虽早知棺内是何人,也不敢再站着,跟着跪在他身后。 星子徒手一一拔下钉棺的长钉,动作缓慢而庄重,似生怕惊扰了棺中的亡魂。棺盖徐徐打开,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星子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屏住呼吸,心头狂跳,似要蹦出胸腔。半晌,星子方缓缓睁眼,望向棺内。黑黝黝的棺材中果然躺了一具女尸。虽然雨夜昏暗,室内亦无灯烛,虽然那尸身已高度腐化,模糊的面目更是辨认不出五官容貌,星子还是一眼便认出,这不是娘亲不是那自己年幼时曾日夜依偎的温暖躯体。为防万一,星子轻轻地拉起那尸身的右手。这不是娘亲的手,娘亲的手粗大结实,生满了老茧,那是常年干农活的印记,而从来不会蓄了长长的指甲 恰如驾乘一叶扁舟,闯荡于激流险滩之中,堪堪绕开一处峥嵘暗礁,侥幸免去了船毁人亡的厄运。星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以手扶额,还好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吗 且慢这薄棺内躺的人不是娘亲,也只能证明娘亲没有被埋在此处,还不能认定娘亲仍好端端地活在世上。照蒙铸的说法,即使娘亲真的死了,皇帝怕我看出破绽,也是打算用这暴病身亡的宫女来李代桃僵。而娘亲是不是真的被人救走,尚无从断定。虽然蒙铸本无必要编出那样古怪离奇的故事来欺骗我,但没有打听到娘亲的确切下落之前,没有亲眼见到她之前,一切仍然存疑。 如果当真是箫尺大哥救了她,我要寻得娘亲的线索,便该立即去找大哥问个明白。我既然已成功诈死,正好可金蝉脱壳,神不知鬼不觉地南下去见大哥。呵呵,星子莫名地忽又想笑,大哥啊你可曾想到,你想将我丢给父皇,父皇身边,却终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还是得回来找你记得师父曾怒气冲冲地说,你把我扔给那暴君虐待,待再见你时,定要找你算账。嘿嘿,大哥,你若肯好好地安抚我,我可以考虑在师父面前给你求求情,不然他老人家发作起来,光那根黄木拐杖,就足够你喝一壶的了 今天多了好些读者哦亲们可以去个人中心里修改昵称哈数字id太不好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