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王者归来之天路在线阅读 - 一二O 刺客

一二O 刺客

    一二o刺客

    星子声音不大,在空旷的夜里却分外清晰,远远地随风散开:“我曾经说过,敌人以前肆意杀俘虐俘,因未曾立下规矩,不好追究。但我既派了使者致信,对方也回派了使者,换俘一事,双方事先已达成一致,均无异议。今日背信弃义,这般卑劣残忍的举动,必然要付出代价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我自会处理,不必劳师动众。”

    星子摊开右手,不知何时,手心里已多了一枚鸡蛋大小圆溜溜的石头,随即攥紧了拳头,眉心微蹙。片刻后再松开时,掌心的石头已不见踪影,唯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哈桑与靠近星子的众将看得分明,惊得目瞪口呆,如此功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星子分开手指,那一堆粉末形成一条细线,从指缝中无声无息地滑落尘埃,转瞬已不见踪影。星子拍拍手,若无其事地道:“今夜照常宵禁,巡营将士,须加强戒备,万不可掉以轻心。不当值的,即刻回营休息,违令者军法从事”停顿一下,又加上一句,“诸位放心,明日清晨,便见分晓”

    尊者有令,众人勉强压下心头的伤痛悲愤,遵命回营。这时伊兰身边的侍女来报,阿卓已醒了过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星子想了想,自己曾与阿卓相伴同行,朝夕相处,若亲去询问恐会被他认出,便找了名能干仔细的下属代劳。

    星子回了大帐,即召来了前日军中派去赤火营的使者,详细询问了他在敌军中那两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辰旦身边有哪些人,都说了些什么,让他逐字逐句,一一道来。那名使者果是有心之人,诸多细节仍记得分明。待他退下后,派去询问阿卓的下属已等在帐外候命,星子传入,细问原委。

    阿卓在新月峡一役中,作为突厥的随军军医,殿后抢救伤员,不幸被俘。后随大批突厥俘虏们被关在赤火军中,罚做繁重的劳役,饥寒交迫,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前几日俘虏们听说突厥派来了使者,要换俘赎大伙儿回去,一个个欣喜若狂。总算等到了今日,清晨起床后,赤火军给他们每人发放了一只白面馒头。虽然算不上丰盛,但比之往日每天仅有一碗清可鉴人的稀粥,已不可同日而语。

    阿卓从医多年,本能地心存疑虑,咬了口馒头后细细咀嚼,总觉有些不对,便设法悄悄地吐掉,因此中毒不深,得以活命。但在全副武装的赤火军虎视眈眈之下,阿卓又无法与其他俘虏互通消息。俘虏们饥肠辘辘,都是狼吞虎咽地将馒头一扫而光。换俘回营,巨大的狂喜之下,加之又众人未见异样,阿卓便忘了及时禀告此事。据天方殿医官查明,此毒名为“无影粉”,为白色的细小粉末,略有苦味。在食物之中下毒,须待几个时辰后,大量毒素进入血液方才毒发,毒发后,很快随血液流经全身,难以挽回。

    星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不察,酿成大错,本就早该料到的怎能寄希望父皇会存有善心父皇定是在同意换俘之时,便决定了此举。近来战事父皇屡遭挫折,总算逮着了个机会要给我点颜色看看,怎会轻易错过他料定了突厥军队寡不敌众,不能主动出击,倘若因俘虏遇害而意气用事,赤火军必会守株待兔,等我率军去自投罗网。甚至他可能已暗中设伏,只等突厥主力出动,便连夜端了我军的老巢,趁势攻克安拉城

    父皇,你真的吃定了我不敢动你么唉我确实不敢动你,哪怕我再多出十倍的兵力,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能动你一根寒毛可是,这并不表明,你出尔反尔狠毒残暴,我就不能给你一个警告今日我已有足够的力量,不必再无可奈何地屈服于你的暴力之下,敢怒而不敢言了。

    新月城一战之后,赤火大军势如破竹,所向无敌,然而自从抵达安拉城下以来,战况便进入胶着状态。明明每次都眼看着胜利就近在咫尺,却似水中月亮般可望而不可及。恰如一场盛大的宴会万事俱备,佳肴美酒都已铺陈于前,但任你眼巴巴垂涎欲滴,仍无法尝到一口盘中珍馐。坏消息反倒接二连三,左路军数十万人马一夜覆灭,粮道不稳,粮草屡屡被截,激战安拉城下,前锋兆忠被俘,逼迫赤火军后撤。守城的主帅云达虽战死,又冒出一个什么真神使者,如神天降,所向无敌。几番纠缠,愈发不顺。辰旦纵然身经百战老谋深算,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料西突厥会主动遣使来见,不为求和,竟为换俘。辰旦初时以为有诈,后拆信一览,信中不但要求换俘,更要求赤火国从此不得任意杀俘虐俘,隐隐有威胁之意,辰旦按捺不住怒气,撮尔小国的国王,伙同一个什么装神弄鬼的妖人,也敢来对朕指手划脚当即把突厥使者扣下,第二日倾全军之力大举进攻,要让突厥人知道厉害,哪知再度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这时帐下有谋士献计,何不将计就计,如此如此辰旦思忖,既然强攻不成,换俘于己有利无害,试一试也无妨。又听说西突厥从国外搬来了数万援军,如今赤火军人数仍大为优于西突厥,敌人只能守不能攻,若国外援军不断,形势如何转变,倒是难料了以俘为饵,诱鱼儿上钩,不失为一条计策

    辰旦遂将突厥的使者提来,严加盘问,使者一口咬定只是为了换俘,为了救回突厥的兄弟,再无他意。辰旦假意答允,放回突厥使者,并派人同行。

    此后两日,赤火军中一直紧锣密鼓地暗中准备着。直到换俘那天,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十分顺利。只是换回来的赤火俘虏不过被俘人数的十之一二,一问竟有多半俘虏不愿意回来

    天朝上国的臣民,不愿为国死战,被西域蛮族捉去,竟然乐不思蜀,甘愿投降蛮夷,易服改语,成为化外之人而不欲回归辰旦见状龙颜大怒,差点下令即刻将换回的赤火军俘虏以叛国之罪尽数处死,又怕打草惊蛇,若有一二漏网之鱼逃去西突厥泄露军情便不妙了。辰旦于是下令用尖利的细铁丝从每一名俘虏的掌心穿过,将每二十人串成一串,关押囚禁,以候处理。兆忠及另几名放回的部将,回营即向辰旦请罪,辰旦无暇发落他们,避而不见,亦是一体关押。

    是夜,辰旦彻夜不眠,披挂整齐静候于御营之中,只等西突厥率军来袭营。哪知夜里一直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样,甚至连风雪之声也不曾闻。就辰旦看来,突厥人都是血气方刚,有勇无谋之辈,受此打击,竟然能不动声色么或者是他们有自知之明,打落牙齿和血吞,甘心吃个哑巴亏也不敢主动来犯

    辰旦等到拂晓时分,残烛已尽,炉火渐冷,仍无半点动静,不免有几分沮丧失落,倦意上来,便和衣闭眼,靠在前帐的虎皮宝座上,小憩了片刻,忽听见帐外喧哗。辰旦翻身坐起,已是微光初露,明黄的帷帐染上了一层浅白色的晨曦,仿佛与往日景象没什么不同。

    辰旦刚整理衣冠,于案前坐定,便有一人一头冲将进来,跪地叩首:“陛下”正是大将昕宇。

    辰旦见他脸色发白,行动鲁莽,似乎十分惊慌,不由恼怒,斥道:“汝身为大将,泰山崩于前当不变色,何事如此慌张是突厥人攻来了么”

    昕宇摇摇头,觉得不对,又点点头:“回陛下,敌人并未率军来攻,不过不过他们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哦”这下倒轮到辰旦吃惊了,昨日全营严密布防,就连只苍蝇都插翅难飞,何况一帮大活人“他们何时来的”

    “这”昕宇面有难色,最近战事不利,没少被辰旦责骂训斥。而自从那日在安拉城下,被星子一箭射落头盔,昕宇对突厥的这位尊者便存下了深深的忌惮。昕宇似乎已可以想见自己的结局,迟早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被皇帝问罪砍头,但今日之事又不能不禀。“回陛下,末将方才发现了一些东西,”昕宇转头对帐外喝令:“来人”

    一小队军士应声而入,抬着几具尸身。辰旦纳闷,是突厥人偷袭杀了几个人么有何大惊小怪定睛一看,这几具尸身已没了脑袋,断颈处的刀口十分整齐,显然都是被利刃一刀切下了头颅,躯干在雪地中冻得硬邦邦的,但从服色上辨认辰旦突然认出了死者都是谁人,霎时瞪大了双眼,额上已渗出密密的冷汗

    耳听得昕宇禀道:“末将昨夜一直遵旨严加提防,未见有任何异样,哪知今日天明时分,巡营的军士在营地之外百步处发现了这三人的无头尸身,均被牢牢地插在雪地之中,早已僵硬凶手还留下了这个。”昕宇接过下属递上的红木托盘,盘中放了一幅折叠的白布,依稀有字迹透出。

    辰旦瞟了瞟那幅白布,似乎畏惧其中有什么危险之物,并不命人去接,只问:“这是什么

    昕宇展开白布,其上隐隐约约似有字迹。昕宇哆嗦道:“回陛下,布上写了一些突厥文字,末将实不认得。”

    辰旦便传军中通晓突厥文字的司书来读。司书进帐行礼问安,接过白布看了一眼,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嚅嗫着不能言。辰旦愈发疑心大起,严加逼问。司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颤声禀道:“回陛下上面写的大意是背信弃义,以此为戒”

    “背信弃义,以此为戒”,呵呵,好大的口气杀了三名与杀俘之事相关的人,明摆着是杀鸡儆猴,是冲着朕来,要警告朕么该死的妖人辰旦一口气噎在喉间,上下不得,脸色涨得通红。

    辰旦身为九五之尊,从来不怕有人对他不敬。倘若是本朝的臣子庶民,抄家砍头灭九族,不过皇帝的一句话。如果是外邦异族,赤火国起于草莽,以武力底定中原,数十年间纵横天下难遇敌手,如今更国力强盛,坐拥百万雄师,弹丸之国冒犯上邦,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今日辰旦却再无往日的气定神闲王者心态,昨夜剑出鞘,弓上弦,数十万雄师严阵以待,却全无用武之地。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样的结果不错,只杀了三个人,而且是三个无关紧要之人,但重要的是,天罗地网的重围之中,竟然能来无影去无踪,如一抹轻烟,夜半来,天明去甚至连敌方来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如果刺客昨夜的目标不是旁人,而是朕,辰旦一时竟不敢再想下去纵然朕还有不少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但竟然全无把握能挡得住这神秘的刺客

    辰旦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安拉城下所见的那如天神临凡的身影如在眼前,是他吗他杀了三个人,比杀三万人更让人心惊胆寒,明白无误地告诉每一个人,他想来就来,为所欲为,想取谁的项上人头都如探囊取物朕再一次栽在他手上,栽得如此之惨辰旦突然明白了为何昕宇会如此惊慌失措不要说他,便连朕也无把握全身而退。但刺客为什么不直接对朕下手,反要迂回示警,是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藏了更大的图谋

    恐惧与疑惑不断交织,辰旦极力保持着语气镇定,嘴唇微微翕动几下,问那司书:“谁写的可有署名”

    司书摇一摇头:“回陛下,白布上没有署名,不过不过有突厥尊者的星月标记。”虽然辰旦凡提到突厥的真神使者,口口声声只称他为“妖人”,但不知从何时起,除了辰旦,赤火全军上下,都不自觉地称他为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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