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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子长叹一声:“你若不放尼娜也罢了,只是她是你的meimei。我就此放过你,你切不要冤枉了她,更莫要手足相残,以致铸成大错”说罢,星子将云达往阿普身前一推,纵身一跃,杀入万军阵中。

    云达本报了必死的决心,万没想到,星子竟会如此轻易放他一条生路。数百弓弩手箭已在弦,云达却开不了口下令放箭。犹豫之际,星子已挥刀冲进重围,四周皆是突厥士兵,再不能放箭。云达暗想,就算他武功再高,数万人大军围困,亦是插翅难逃,即下令务必生擒。

    此时已看不见尼娜踪影,星子无法相救,料想以云达豪爽坦荡的性格,不致真要了他meimei的性命。如今之计,得先回帐取了启明剑再走。转眼星子已杀到所住的营帐前,乘风已被人带走,星子只得暂且弃之不顾。

    正待进帐,星子忽觉丹田内一阵剧痛,来势汹涌,不同以往。星子大惊失色,忽想起饮酒后往往会催发毒性,昨夜酩酊大醉,今日又大动内力奋战,毒性便如山洪暴发,铺天盖地而来。莫不痴临行前曾交给星子几枚药丸,让他毒发时服下便可缓解痛苦,但却会抑制内力。星子将那药一直藏在怀中以备万一,但现今身在重围,若服药解痛,岂不等于束手就擒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星子已被众人包围,冲不进营帐,只得咬牙忍痛再战。无奈那痛楚越来越剧烈,如无数把锋利无比的钢刀齐齐捅入脏腑,痛得星子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模糊不清,渐渐力不从心,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下属为云达包扎了颈间伤口,云达复提了一柄大刀,喝开众人,冲到星子面前。星子斜睨着云达,强撑着笑笑:“云达,昨日你说要与我比武切磋,今日我们便来单打独斗一场,生死各凭天命,如何”

    云达也正有此意。星子放了他,却被万人围攻,以众凌寡,胜之亦是不武,即点点头道:“好便依你的”

    星子知道多拖一刻,胜算就少了一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便即挥刀而上,云达亦举刀相迎。云达虽然在军中以勇武出名,但星子的功夫原本比他高得太多,只是此时毒发愈剧,那柄寻常大刀握在手中竟似重逾千斤,一举一动都凝滞无力,竟堪堪与云达战了个平手。

    斗了数招,星子只觉胸中气血翻滚,已快到了极限,突然暴喝一声,腾空跃起,一个“泰山压顶”,直砍向云达头顶云达举刀格挡,咔嚓一声,再次被星子削断了兵刃。云达心如死灰,只道命已休矣。星子沉声道:“将军,你认输了么”话音未落,口中鲜血狂喷,脚下一软,已跌倒在地。

    副将阿普不待云达下令,已命人将星子拿下。先用精钢所制的手铐脚镣牢牢锁了星子手足,知他武功高强,又以铁链从他琵琶骨下穿过,再不怕他挣脱逃跑。星子被毒发之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以至拇指粗细的铁链穿过琵琶骨竟毫无痛感。

    星子的假发、假须、人皮面具等被一一扯下,露出俊美无俦的本来面目,唯有那一双碧澈蓝眸不是作伪。赤火jian细竟是一位气度非凡的英俊少年,在场之人皆是大出意料,万人军中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后,忽有人急急上前,对云达说了句什么。云达一愣,神情颇为震动。两名军士将星子拖起来,押到云达面前。云达面色变幻不定,既是愤恨,又是钦佩,更有惊讶,语气却平稳沉着,不失大将之风:“你就是曾与杜拉王子交手的赤火国王的义子星子”一言既出,原本肃然的突厥军士顿时一片哗然。子午谷一战,西突厥十万之众,一夕大败,王子杜拉饮恨殉国,举国震动,虽已过去了半年,突厥上下一旦提及,仍莫不咬牙切齿,扼腕不已。

    星子肺腑剧痛如绞,几乎要站立不稳,却不愿在敌人面前露怯,苍白的面色浮起一抹淡然笑容,语气轻松如友人寒暄:“正是在下,不知将军有何指教”既然有人能识出乘风,自然也能认出自己的身份,星子明白隐瞒已毫无意义,至于被擒后会发生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有相机行事了。

    一旁的副将阿普喝道:“你害死了王子殿下,又乔装改扮潜入我国,意欲何为你有多少同伙现在何处”

    星子哪有精神与他周旋,只冷冷地道:“我会说么你岂不是多此一问”

    阿普望向云达,意为是否要采取些“手段”逼供云达摇摇头:“此人关系重大,不可造次。”却问星子,“你武功远在我之上,缘何失手你身体不适么”

    星子不料他竟还会关心自己的身体,无谓地笑笑:“在下罹患痼疾,非一日之寒,不劳将军挂心。”

    云达见星子面上全无血色,身体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显然极为痛苦,却仍能谈笑风生,不由佩服他的坚韧硬朗。云达也很清楚,以星子的神勇无敌,若非他手下留情,方才大帐之中已是尸横遍地。而他伤人虽众,皆是点到为止,不及要害。看他的言行,虽是赤火军中猛将要员,似乎并非是突厥的死敌。云达本是重义之人,不忍严刑相逼恩将仇报,令人将星子暂且押回他住的营帐中,严加看管。又让阿卓去为星子诊病,却被星子断然拒绝。

    云达传尼娜来讯问。尼娜衣衫不整,赤着双足被押入大帐。尼娜再见云达,想到曾答应过星子为他的身份保密,心中虽有万般委屈,却闭口不言。云达开门见山:“你到底是什么人与那赤火国皇帝的义子星子是如何认识,为何要潜入西突厥你若不说实话,只会对你不利,对他不利,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尼娜听他一语喝破星子身份,惊讶之余权衡一番,知道再不能隐瞒,便将实情从头道来。如何为报父母之仇,处心积虑混入天堂堡宫中,数年如一日图谋刺杀;辰旦驾临之夜,如何顺利地博取了辰旦的欢心,却引起了星子的怀疑;谋刺之事败露,星子反尽力保全了她的性命,随即被他师父救出火坑;后又如何被掳到赤火军中,再度被乔装改扮的星子救下,相携翻越巴拉尔山,进入西突厥

    只是当云达问起最关键之处,星子缘何要进入西突厥之时,尼娜怕星子的弱点被人所趁,不愿告知他身中西突厥的剧毒,避重就轻答道星子入境是为一件私事,而绝非要对突厥不利。云达追问是何私事,尼娜只道不知。

    “哥哥”尼娜泪流满面,“我不该骗你,可其中经过太多太复杂,我说了也怕你不信。我以父母的在天之灵发誓”

    “且慢”云达示意她停下,挥手让旁人皆退到帐外,起身走到尼娜面前,沉下脸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亲meimei,有什么证据”

    “啊”尼娜一愣,随即镇定下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俏皮地笑笑,低声对云达说了句什么,云达面上顿时红了。原来,云达一岁许初长牙时,不知轻重,曾在母亲的左胸前咬出一圈血印,后留下了永久痕迹。如此私密之事,若非亲兄妹,怎能得知

    云达干咳一声,以掩饰儿时糗事被揭露的尴尬,尽力维持着军中主将的尊严:“就算你是我meimei,与异族大敌串通,混入军中,欺瞒于我,亦是大罪。如今我也不能因私废公,你好自为之。”

    尼娜面上泪痕未干,声音哀婉悲伤:“哥哥,是我错了,但他真的不是坏人,哥哥,你放过他吧不要杀他。他如果死了,我我”她本想说“我也活不下去”,但终究难以启齿。

    云达早就看出尼娜钟情于星子,暗骂她一声糊涂,冷然蹙眉,声音转为严厉:“他的生死,非我所能定夺,得看国王陛下的旨意。你时至今日,还要执迷不悟么信奉真神的女子,绝不能嫁给异族人,你忘了戒律了么”

    色目族原和突厥一样,信奉真神者不与异族通婚,对女子更为严苛,一旦违反,便面临残酷处罚。但色目被赤火国吞并后,色目女子多有被掳到中原,或为倡,或为奴,或为妾,阿木达遴选族中美女进贡更是历年常例,异族不婚的戒律早就被打破。但在西突厥仍得以严格奉行。

    尼娜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云达命人先将尼娜押下去,仍是送上衣食药物,暂让她休养不提。

    待尼娜退出后,云达坐在帐中,陷入了沉思。尼娜是自己的亲meimei,已无可疑,她方才的那一番故事,太过离奇,也不似编造可得。只是若真是如此,尼娜受了太多苦难,我这个当兄长的,真是愧对于她但那星子倒也奇怪,他既是赤火国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为何又乔装改扮,和本队大打出手若他真是要来当jian细刺探军情,也该是由人护送到边境,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突厥,而现今,赤火军队竟然对他围追堵截难道是赤火队内讧,他因此逃了出来

    云达沉思良久,想不出个所以然,命人准备了些酒食,亲去探望星子。星子毒发之苦刚刚消停,正躺在褥上休息。略一移动,便会扯动穿身而过的粗大铁链,亦是锥心刺骨的疼痛。既然无法挣脱,星子索性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

    云达将一盘熟牛rou,一壶酒放在星子身旁,星子闻到香气,睁眼瞟了云达一眼,面无表情。云达席地坐下,问道:“如今我该叫你什么阿丹兄弟还是星子殿下”

    “随便,”星子懒洋洋地道,“我本有个名字叫曦丹,是皇帝赐的,你叫我阿丹原也不错。”

    云达沉吟一下,道:“阿丹,赤火与西突厥之战,事关西突厥生死存亡,你我是敌非友。我决定即日便派人将你和尼娜押送进京,送交国王陛下处置”二王子杜拉身亡,突厥国王悲痛欲绝,发誓为爱子报仇。星子作为罪魁祸首,自然须押解进京,由国王发落。

    星子呵呵一笑:“恭喜将军此次立了大功想来高官厚禄当不在话下。只是尼娜是你的亲meimei,你莫要用她的血,来染红你的刀,日后悔之莫及”

    云达要的便是他的这句话,趁势而上,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她是我的亲meimei,她若是我的亲meimei,又怎会与敌人混在一处”

    星子暗想,此时若不说,以后怕再没机会了,不愿连累尼娜送了性命,便择要将与尼娜相识以来的种种经过讲了一番,同样不提中毒求解之事,也只道是因私事入境。

    星子讲的经过与尼娜大同小异,云达知道尼娜所述是确凿无疑,却嘲讽地笑了笑:“私事你将我当成了三岁小儿你是赤火中大将,又是那皇帝的义子,殿前的红人,两国战事正酣,你因何私事要甘冒奇险,只身潜入敌境”

    “随你信不信。”星子打个大大的哈欠,索性闭上了眼睛,“我已不在赤火军中,对你们突厥的军情也毫无兴趣,若不是要为尼娜治病,也不会跑来自投罗网。”

    云达将信将疑,或许真如自己所料,他因与赤火国皇帝有了芥蒂而私自远走他乡此人神勇无敌,子午谷一战后即传遍突厥朝野,今日亲见,武功胆略,更在传说之上。星子乃国之大敌,云达本应切齿痛恨,必除之而后快,但回顾这两日的相处,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何况,就算不顾及尼娜对他的私情,也不能忽视他对尼娜的恩情。

    云达踌躇半晌,不愿用刑逼迫星子,再问下去料也不会有答案,便斟满一碗酒递给星子:“你我结识一场,你也是条汉子承你今日手下留情,我敬你一碗,算是与你作别”

    星子揶揄笑道:“是断头酒么多谢”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镣铐叮呤当啷一阵乱响,那肩头早被鲜血浸透,星子却似若无其事。

    云达深深地看了星子一眼,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将至帐门,却听星子在身后唤道:“将军留步”

    云达转头:“什么事”星子却垂下了眼眸,似老僧入定般若有所思,对云达的问话充耳不闻。云达纳闷,语气略带愠怒:“敢问殿下有何指教”

    星子终于抬起头来,似谈起一件天气饮食之类的无关小事,蓝色眼眸中波澜不惊:“此去新月城,新月峡附近恐有埋伏。”

    云达闻言一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云达知道,新月峡位于新月城以西数十里,乃一袋状峡谷,地势险要,但赤火国的主力不正在围困新月城么调集大军在新月峡设伏岂不冒险星子此话是真是假是要诱我上钩还是出声示警云达满腹狐疑,琢磨不定,又追问了几遍,星子却紧紧闭着嘴唇,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云达无法,只得悻悻离去。

    目送云达离开营帐,星子只觉背心已被冷汗湿透。父皇既要行钓鱼战术,必会拒援军于城外,从地图上分析地形,新月峡是最宜设伏之地。父皇大军以逸待劳,云达犹如飞蛾扑火,封锁峡口截断后路,即可围困歼灭。而援军难至新月城下,城中守军苦等救援不至,消息不通,也不知道未成的并非主力。粮草尽绝,军心不稳,必然陷入内外交困的绝望境地,时日一久,新月城便可不战而克。

    星子一直不赞成父皇远征异域,而从色目到突厥,亲眼所见异族百姓所受掠夺之甚战祸之苦,对这场不义之战更生出反感厌恶。因此新月城只偷偷看了父皇一眼,便急急逃离,不愿牵扯进战事之中。但自从得知了云达是尼娜的亲哥哥,星子知道他将去新月城白白送死,心乱如麻。虽被他擒下,星子想到他的豪迈慷慨,却生不出恨意来。

    眼看云达将要离去,星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自己终究是提醒过了他,至于他听与不听,却不是我所能逆料了。只是,这句话一出口,自己不是西突厥的jian细,倒成了赤火国的jian细,父皇的叛逆了星子心中苦涩,但不管怎样,我不后悔,这世上总有些事,比忠君孝父更为重要

    云达回了大帐,沉思片刻,亲笔书写了一封奏折,禀明抓捕星子的经过,却不免为星子开脱了几句,说他未必是赤火国派来的细作,恐因敌军内讧而逃离敌营,其人神武非常,若能为我所用,当有莫大助益,云云。云达写罢,暗叹了一口气,知道无甚用处。多年征战,早已看透了生死,但想到国王陛下誓要为杜拉殿下报仇,星子此去不免一死,仍甚为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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