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王者归来之天路在线阅读 - 八十八 前愆

八十八 前愆

    八十八前愆

    为什么帮大哥报仇,不能确定是不是对他好师父说话又象是在打哑谜,不过星子倒是暗中庆幸,幸好师父没出手,不然父皇说不定已经没了命。【】师父如果是看在我份上,不找父皇麻烦,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莫不痴接着道:“但他一心报仇,我也不能干涉他。此次朝廷围剿,箫尺未伤元气,保留了实力,但他若要成功,凭他自己那点武力远远不够,必然还另有计划。不过我也不知详情,只等着他一鸣惊人好了”

    莫不痴一番精辟分析如一缕灿烂的阳光,驱散了长久盘踞星子心中的迷雾,却仍无法摆脱难言的内疚:“师父,但弟子毕竟轻信了叶子,如果是叶子告密,弟子难辞其咎”

    莫不痴嘿嘿两声,笑得别有深意:“你当为师所谓的大错就是这个就算没有叶子,也会有果子,种子既然箫尺已经落入了辰旦的视线,辰旦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你区区一人之力,又怎能是他的对手就算桐盟山庄确实因叶子而暴露,也不全然是你的过错。再说,认识箫尺知道桐盟山庄的,有多少人能保证没有一个叛徒jian细你仁义心肠,扶危助弱,大节无可指摘,经验不足,细处尚待商榷,如果你真的觉得不挨打不受罚,身子不自在,心里不痛快,我也可以成全你。”

    星子本来心情郁结,却被莫不痴最后几句话逗得笑了。师父竟这样通情达理,事事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复又暗想,听师父的口气,难道责罚我,倒成了应我恳求,勉为其难之事

    刚一转念,莫不痴的话便印证了星子的猜测:“你上回曾经问我,我是怎样教训你大哥的你正式拜师,成为我的弟子后,规矩也是一样。我从不会主动责打徒弟,徒弟如果想要挨打受罚,须来向我请罚,说明缘由。如果求得恳切,说得在理,我才会准其许可。”

    不会吧竟有这样打人的星子愈听愈奇,仿佛要师父打我一顿,竟是天大的恩赐一般,父皇也少有这样的架子,除了那回比武之事我将他气极了,不得不亲手做了条金鞭负荆请罪之外。原来前几日师父威胁要打我,不过是吓唬我的吗

    星子眼珠子一转,嘻嘻一笑:“那如果弟子不管犯了什么大错小错,都不主动请罚的话,师父就不教训我了么”

    莫不痴却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徒弟犯了错,我身为人师,自然会向徒弟讲清道理,严申利害。如果弟子不服气,尽管和我争辩理论,直到辨明是非,谁错了认错就是。至于请罚不请罚,全凭你们自己决定。我不是你的那个皇帝老子,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阴谋诡计,也不讲怀德畏威那一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故意犯错,屡教不改,我大不了废了你全身武功打断双腿逐出师门了事,哪须那样麻烦”

    又拿废了武功打断双腿逐出师门来威胁了,星子暗中咋舌,忆起小时候箫尺大哥教训自己,也总是先和我辨明是非讲清道理,待我心悦诚服后方才动手,怕也是和师父学来的规矩。只是师父更进一步,还要我苦苦哀求才打我么难道我当真皮痒喜欢挨打何况还是师父那令人毛骨悚然闻风丧胆的黄木拐杖说起来,上回一顿毒打,也是自己有错在先,有求于他,巴巴地讨来的。星子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再去自讨苦吃。

    星子前次被莫不痴打得奄奄一息,虽然这次师父对自己极好,辨如两人,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头仍留下了驱之不去的浓重阴影。却没想到,自己最恐惧的一件事情竟这样消弭于无形。

    星子几乎想要唱支山歌来庆祝。但又想起箫尺,大哥安然无虞,便意味着他要与父皇交锋对垒。大哥睿智坚韧乃当世人杰,虽在野无权,亦堪与父皇抗衡。二虎相斗必有一伤,鹿死谁手难以逆料

    箫尺临别时,坚定的话语犹在耳边“我和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十几年来卧薪尝胆,终有一天会和他兵戈相见,到时你站在哪一边你会为了帮我,弑父弑君么”我固然不能弑父弑君,但我同样不愿大哥有任何意外许久以来,星子以为命不长久,便不去想这无解之题,倒少了许多烦恼。此时却再也绕不开了,星子只觉头痛欲裂。

    “在想什么”莫不痴拉回星子的思绪,“又在想死”

    “不,不,弟子”经过这一番倾心长谈,星子不知不觉已对师父生出前所未有的依赖与亲近。别人只见我仰承圣恩,炙手可热,我的身世处境无依无助却无人能体会。父皇虽然知晓,却绝不能理解容忍我任何与他不合的想法,大哥也抛下我绝尘而去,唯有师父肯真心帮我,为我排忧解惑。

    此时此刻,星子已将莫不痴当成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无所不能的观世音一般,自然而然地向他开口求助:“师父,弟子是在想,大哥和父皇都是弟子至亲至爱之人,任何一方受到伤害都令我痛不欲生,我也不愿他们相争而令天下苍生涂炭,但大哥和父皇却又势不两立,弟子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你说该如何是好”莫不痴却顺势反问。

    “弟子身处困境,难得两全之策,还望师父指点迷津”星子诚心诚意地恳求道。

    “指点迷津我还等着你告诉我答案呢这是你的事,你若想不出办法,天下还有谁能想出办法”莫不痴似漫不经心地道。说话间,已为星子的臀腿都敷好了无瑕膏。莫不痴直起身来:“你在这儿趴一会,等膏药干透之后,便可以穿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其他的伤疤等下次再敷。”莫不痴说完,便即出门去了,只留下星子一人在屋内。

    星子呆呆地目送他出去,师父今日有问必答,耐心温和,更兼十二分的体贴,却不料对自己今生最大的难题竟如此漠然视之,落差之大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星子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只隐隐觉得委屈。趴在床上,星子从头到尾细细思量师父方才说的话,对师父的睿智敏锐叹服不已,只是最后一句“这是你的事,你若想不出办法,天下还有谁能想出办法”师父怎么这样说呢

    我小小的一个星子,人微言轻,劝不动父皇,大哥更不会听我的,他们要动手打架,我谁都不能帮,他们要是有谁死了,我也不会再活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我以死相谏,仍然无济于事。但如果我死了,他们之中获胜活下来的那一方,也会十分难过吧我是父皇的骨血,我也是大哥的手足,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我是父皇的骨血,我也是大哥的手足,我是谁这水火不相容的双重角色,便是我永远不能摆脱的身份,永远无力抗拒的命运,但是星子突似明白了什么,“天下还有谁能想出办法”难道师父的意思是,我可以凭借这种特殊的身份来解开这个死结么这是我的事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恰似漆黑长夜里一道炫目的闪电划破天际,刹那间照亮天地星子一个激灵跳将起来,就想往外跑,冲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竟没穿衣服,忙又冲回来抓起衣裳胡乱套在身上,急迫之中连鞋子都穿反了,星子却浑然未觉。打开药房的门直奔出去,环顾四周,莫不痴正和谷哥儿在药圃中忙碌着。

    星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弟子明白了”

    莫不痴又扯了两把药草放在谷哥儿提着的竹篮中,吩咐他去溪边淘洗,待谷哥儿走了,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也不唤星子起来:“明白了什么”

    “弟子是父皇的儿子,也是箫尺大哥的兄弟,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有弟子以这独特的身份才能从中化解,这便是师父千辛万苦想收我为徒的原因吧”困扰了好些天的难题豁然开朗,星子几乎激动得语无伦次。

    莫不痴微微点头:“也算是答对了。”表情却殊无赞许之意。

    星子急急地又道:“那恳请师父告诉弟子,弟子该怎么做呢”

    莫不痴闻言,面上忽显愠怒之色,声音亦转为严厉:“方才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你怎么又来问我这既然是你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大哥一心报仇,我管不着,你不要你大哥报仇,我也管不着。”

    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星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点燃的一星半点火光又被冷雨扑灭,星子沮丧难言,却仍不死心地叩首哀告:“大哥是一代俊杰,弟子怎能和他相比弟子鲁钝,求师父开恩帮帮弟子”

    莫不痴冷冷地道,“要想得救,先得自救,你不图自救,指望天上平白无故地掉馅饼下来吗”

    “弟子不敢,”星子分辨道,“弟子只是只是无法可想。”

    “无法可想恐怕是什么都没有想吧箫尺花了十多年计划复仇,辰旦又费了多少功夫登上皇位统治天下而你这一两年来做了些什么,除了自怨自艾,寻死觅活”莫不痴语气愈寒,锐利如剑的目光直刺入星子的心脏。

    不,我不是星子本想反驳,脑中却一阵晕眩,胸腹亦是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星子明白是药瘾发作了,就势抱住身旁的一棵大树,抑制不住浑身颤抖,片刻后,却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星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下是yingying的石床,已躺在了卧室内。这是药瘾近几日最为猛烈的一次发作,头脑仍是昏昏沉沉,心悸难受。室内再无他人。星子闭着眼睛,无声地喘息,等待药瘾慢慢过去。不知是不是受药瘾影响,明明是春光明媚的时节,星子盖了被子,仍冷得直打哆嗦,肌肤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星子蜷缩床上,迫使自己集中精力思考,以抵御药瘾。最初的激动过后,再想想师父的话,他说得没错自从箫尺大哥摊牌,让我得知身世之后,我究竟做了些什么,除了一次次自寻死路

    我只怨老天爷对我不公,和我开了个大玩笑,将匪夷所思的命运乍然降临我头上,粉碎了我的幻想,颠覆了我的世界。我无法面对现实,只想逃避,只想一死了之而图痛快解脱。可我却不曾想过,有多少人遭遇了比我更加可怕更为悲惨的命运大哥年幼多病,后来一夜之间又遇灭门惨祸,他自己也成了朝廷的钦犯,孤身一人四处漂泊,天下之大,无可容身之地,奋斗多年,刚有了些眉目,苦心经营的桐盟山庄又毁于一旦。如果他也象我这般懦弱,不消别人动手,早就自杀了事,又怎能卧薪尝胆,以图大计

    我成长于山野,从小反对强权,反对暴政,但又不由自主地渴望父子天伦,叹身为皇子,恨忠孝不能两全。我受箫尺大哥的大恩,而绝不愿不能与他敌对。夹在父皇和大哥之间,让我备受煎熬折磨。我却不曾想过,正是我这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身份,才可能化解两人的深仇大恨。我只因自己力量弱小,便索性任其争斗,不做任何努力,象一只把身子埋进沙堆的鸵鸟,自欺欺人。

    母亲难产而死,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我的生命,父亲因此而恼恨我,我也只想以命相抵。但母亲爱我更胜过她自己,难道她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碌碌无为的胆小鬼,白白糟蹋她赐给我的宝贵生命我扔下一个烂摊子逃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再见她而养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我不知恩图报,反将她陷入困境,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忍心撒手永别

    此时药瘾发作已停歇,星子浑身汗透脱力一般瘫在床上,这一回却不仅仅是药瘾的折磨,更是无尽的后怕。那日被辰旦抱在怀里,濒死的情景仍如此清晰,望着父皇的眼泪,动不了一个手指头,吐不出一个字星子愈想愈是心惊,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被师父救下,我可真是不忠不孝不义而万劫不复了难怪师父每次听到我说出一个“死”字,便会大发雷霆,他指望我悬崖勒马,我却仍然执迷不悟

    这才是师父所谓的大错吧难怪师父可饶过我沉溺于神仙丸,却仍要我静心思过。神仙丸不过是果,而自己的懦弱逃避才是因若不将这轻生之念连根拔起,总有一天又会开花结果

    星子这回没有急着出去找莫不痴,而是躺在床上,双手枕头,将前尘往事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在不赦。忽听得房门轻响,莫不痴飘然而入。星子忙爬起来,记起师父不喜欢自己动不动下跪,便垂手站着,低了头道:“弟子知错了。”

    莫不痴平静地问:“错在何处”

    星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开口:“弟子罔顾应负的责任,妄自菲薄,自暴自弃,轻贱生命,罪莫大焉。”

    “那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何愿收你为徒”莫不痴又问,神情仍是淡淡的。

    “师父是想让弟子迷途知返,改过自新”星子思及自己对莫不痴收徒用心的种种无端猜测,惭愧不已。

    “我是觉得可惜,”莫不痴悠悠地叹一口气,“人终究是要死的,一生之中也必有许多身不由己,但走这一遭,不是简单的生死轮回。珍惜生命,做你值得做的事,尽己所能,就算不能成功,待到离去之时,亦不愧这苦短一生。”莫不痴轻拍星子的肩头,目光中满载着无声的期许,“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何况你生来便与众不同上天派你来到尘世,必有他的用意,必有你的使命。偶遇挫折磨难,便一蹶不振,岂不令人扼腕”

    莫不痴推心置腹,星子心悦诚服,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弟子受教了。”抿抿唇,攥紧拳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弟子终此一生,无论遭遇什么,绝不会再轻言放弃。”

    莫不痴点点头:“若能亡羊补牢,还不算愚不可及。虽说人之大善,乃为应为之事,而非可为之事。不过,世事艰难,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但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你年纪尚轻,力量不足,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师父于我恩同再造,弟子若能拜在师父门下,实乃”星子本想说“三生有幸”,但又觉得这个词太滥太俗,不能表达心意于万一。师父救了我的命,已是恩重如山,他解开我的心结,让我的生命重获意义,更是宛如新生。就是十八辈修来的造化也不过如此

    星子正搜肠刮肚地想词,莫不痴已接口道:“你愿意便好。拜师收徒,是要两厢情愿的事,我并不想难为你。”

    “师父这样说就折杀弟子了”星子闻言一惊。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来试探我么星子在辰旦身边服侍了大半年,亲身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习惯了对每一句话都反复揣摩,小心应付。

    “我向来实话实说,不喜欢绕圈子。”莫不痴呵呵笑道,“我虽然经验比你多一些,武功比你高一些,但到底是人不是神。我虽会尽力传授教导,但你若认为我无所不能,怕是会大失所望了你权衡利弊,若有更好的选择,我自然乐见其成。”

    果然师父在说反话呢星子暗道,愈发恭谨肃然,垂手答道:“弟子从此必定发奋自强,决不让师父失望”星子信誓旦旦,但仍怕口说无凭莫不痴不信,当时领兵前往子午谷,自己曾立下了军令状,今日也当立个军令状,白纸黑字,以为警示,便又道,“乞师父笔墨一用,弟子愿立军令状。”

    莫不痴却摆摆手:“我这里又不是书斋学堂,平日里难得备有纸笔。你若想记下来,便随我来。”

    莫不痴带星子出门,谷中暮色苍茫,叽叽喳喳的鸟儿已归巢,唯有门前溪流仍不知疲倦地欢唱。余晖斜斜地染上青翠欲滴的山林,如一片片绿云镀上了灿烂的金边,恍如仙山梦境。晚风送来淡淡的清香,令人闻之忘忧。

    莫不痴径往后山走去,星子随后跟上。他走得甚快,脚不沾尘一般御风而行,星子内力未复,紧赶慢赶,也只能看得见一角暗青色的袍角在密林中左弯右拐,若隐若现。穿过密林,便是一处陡峭绝壁,那绝壁是一整块巨大的黄褐色山石,寸草不生,直上直下,甚难攀援。

    莫不痴于绝壁下负手而立。星子不解其意,上前唤道:“师父”

    莫不痴也不多话,只道:“我带你上去。”即一手挟了星子,腾空而起,落下之时踏住山石微微凸出之处,顺势借力又上,转眼已到了半空。

    悬崖之上有一个山洞,三尺来高,仅容一人躬身进入。莫不痴拉了星子钻进去,里面是一圆形的空地,十分平坦,除了刚才那狭窄的入口,四面皆是石壁环拱,如入一间天然帐篷之中。星子触手那石壁光滑,象是人力凿出,不由纳闷,这是何处师父带我来做什么呢

    莫不痴摸出一柄小刀递给星子。此时天色已全黑,微弱的星光透进来,射在刀锋上,泛着银白色的隐隐寒光。黑暗中莫不痴声音低沉:“我偶然发现了这山洞,本打算以后作为闭关修炼之处,现在让给你好了。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以刻在石壁上,以警后来。”

    星子方明白莫不痴用意。我找师父要纸笔,师父竟是以石为纸,以刀为笔。写在纸上,亦可被轻易撕毁,刻在石上,却是永远也抹不去了。星子凛然应道:“是。”

    “那为师便不打扰了。”莫不痴说罢,身形一动,翩若惊鸿,消失于洞口。

    星子探身往外一看,百尺峭壁,无路可下,看来至少今晚是要在这里度过了,身处这黑黝黝的洞中,真是名符其实的面壁思过。星子索性静下心来,缓步走进石洞最深处,默默地将自己的过错重新忏悔一遍,拿起小刀,一笔一划摸黑在石上刻字。不能运用内力,刻字便有些吃力。星子想到师父明日要来检查,写错了又无法更改,更是字斟句酌,不敢有任何疏忽。

    星子每刻几个字,便停下来歇一会,想一想,静思愈久,感悟愈多。化解父皇与大哥之间的恩怨我义不容辞,虽然尚不知该怎样去做,但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哪怕道路崎岖,只要我锲而不舍,上下求索,终会有所得。

    而我深恨这人世间的许多不公,漆黑如漫漫长夜,也曾发下宏愿,要让这世界多一些光明,但我一朝发现父皇恰是始作俑者,便万念俱灰,甘于沉沦,将那些豪情壮志都抛诸九霄云外。但师父说得没错,我不能选择我的出生,却能选择我的人生。皇子的身份固然非我所愿,却未必是我之不幸。父皇做错了的事,为什么不能从我改变如果我以后真的能当上皇帝,我自然可革故鼎新,改天换地;如果我没当皇帝,皇室的身份亦可善加利用,力所能及多做一些事情,又有什么不好星子本一直对自己的皇室血脉深恶痛绝,此时想通此节,终于释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觉得这黝黑的山洞也似乎被千万道光线照亮,人在其中,如沐春光。

    悔过书不过百十字,星子精益求精,刻了大半夜方完工。星子以手指轻轻地摩挲那石上深深浅浅的痕迹,逐字逐句地默念了数遍。这不仅仅是刻在了石上,更是刻在了我心上啊

    一抹浅青色的晨曦刚照入山洞,星子便听见莫不痴的一声轻咳,忙奔到洞口。莫不痴正站在洞外崖壁上,只是脚尖轻点一块半圆形的凸起,衣袂迎风飘飘,如神仙凌空飞举。

    莫不痴问星子:“写好了”

    “弟子静心思过,多有所得,都已刻在洞内的石壁上,请师父过目”星子躬身侧让,请莫不痴进洞。偷眼去瞧师父的脸色,心头仍有些忐忑。

    莫不痴却摆摆手:“不必了此处是你自己反思之处,以后我也不会再进。反思是求诸于己,而非示之于人。你既已想通了,写好了,那我便带你下去。不日你内力恢复,便可自行上下,无须我陪伴了。”

    莫不痴挽了星子的手臂,便往下跳。一出洞口,便觉豁然开朗,天边万道朝霞变幻着五彩光芒,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微凉的晨风迎面扑来,令人神清气爽。星子人在半空,真如脱胎换骨一般。知往者之不谏,道来者之可追,星子暗想,这是全新的一天,万象更新,我亦当开始我新的生命了

    转眼已下了悬崖,莫不痴仍是脚不点地走在前面,带星子下山。谷哥儿已备好了早餐,请二人用饭。星子昨日中午后便没有吃东西,专心致志之下亦不觉饥饿,但见师父神色如常,这件事当真就此揭过了么

    想到自己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星子便是满怀懊恼,用过了早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父”

    “什么事”莫不痴正要离开,闻声停下脚步。

    星子的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师父,弟子差点铸成大错,悔之莫及,请师父教训。”

    莫不痴顿了顿,方温和地道:“你年纪尚轻,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人人都有软弱的时候,你不必为此太过自责。”

    星子没想到师父不但没有斥责,反是和颜悦色地开解,心头却并轻松,更觉惭愧。以前挨了无数责打,大错小错与今日之过相比皆是轻若鸿毛了。自己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大哥,对不起生母养母,对不起天下之人,若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了,怎能心安理得

    星子踌躇片刻,仍是屈膝跪下:“是弟子糊涂做错了事,师父不须为我找借口。有过当罚,恳请师父惩戒。”

    莫不痴意味深长地笑笑:“你这是求我打你么”

    啊星子忽想起师父昨日才说过,他从不主动责打徒弟,徒弟如果想要挨打受罚,须向他恳求。昨日一听,竟要自己巴巴去讨打,只当是天方夜谭,腹诽不已,哪知今日便是现世报应星子一张脸顿时红得犹如熟透了对虾。见一旁的谷哥儿又在扮鬼脸吐舌头,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

    莫不痴似乎颇为欣赏星子的窘态,拈一拈胡须,微微一笑:“这究竟是你的私事。你尚未正式入门,我也不能以此罚你。既然药瘾差不多戒断了,你也明了我的用意,又愿意拜我为师,可待正式拜师之后,再来请罚。”

    看来拜师后第一件事就是挨打了初次见面,师父便送了我一大份见面礼,这次又已备下了一大份拜师礼等我一头撞上星子暗中一声悲鸣,却问莫不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拜师呢”

    “我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你要想拜师的话,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可行礼入门。”莫不痴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安然神态。

    “那弟子正是求之不得。”星子硬着头皮道。

    莫不痴便让谷哥儿先去准备,星子亦去沐浴更衣。谷哥儿抬出一张紫檀木香案放在堂屋门口,旁设一张太师椅。谷哥儿又准备好香炉、清茶,请莫不痴入座,等星子出来。

    少时,星子收拾停当,换了一身浅白色劲装,外罩海蓝色马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朗眉星目,一改往日伤病中的颓唐憔悴,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一表俊逸人才,连莫不痴也暗中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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