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圣旨
二十三圣旨 星子左思右想亦难明白,暗道,果然伴君如伴虎,就象箫尺大哥说的,当官的傍上皇帝,实在是倚冰山为靠山,这样朝荣夕枯,翻云覆雨,又有什么意思不过可恨复又可怜。【】: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星子转念一想,这也是大好事,祥大人一下台,玉娇jiejie也就安全了,新官懒理旧事,更不会再帮已下台的祥大人的儿子出头,即是玉娇不被释放,牢里的看守也会松懈,直接劫狱也不妨。 星子站了一会,伤痛难挨,双腿发软,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头昏眼花,但欲等到玉娇的确切消息,仍候在府门外不愿离去。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警戒线外,只是没人知道玉娇的下落。 过了约一个多时辰,远远地忽见府衙旁的小侧门开了,三三两两走出来一队人,有男有女,步履蹒跚,衣冠不整,垂头丧气。待近了发现正是小红楼的鸨母姑娘小厮打手一众等人。星子顿时紧张得屏息凝气,目光只去搜索玉娇。终于,落在最后的是玉娇孱弱娇小的身影。 星子遥遥望见她微微低着头,一头长长的秀发散乱地披在脑后,面容憔悴,原本素白的衣衫蒙上了污垢,全不似初见时神采。星子既急又痛,高声唤道:“玉娇jiejie”玉娇忽听见星子的声音,抬眸望见是他,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轻轻一笑,整个人便似珠玉拭去了灰尘,焕发出动人的光彩。 那鸨母突然听到呼叫,见是星子,知道他厉害,不敢去惹,只转过头狠狠地骂了玉娇一句:“贱货等回去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星子怒不可遏,冲上两步一把揪住那鸨母:“你说什么” 鸨母记起星子那日的警告,心中害怕,但一想到是玉娇惹出的这场大祸事,受累不浅,仍是嘴硬道:“怎么我教训我女儿,还要你多管闲事这可是在府衙门口,容不得你张狂” 星子冷笑一声:“你女儿你生了她还是养了她我告诉你玉娇jiejie从今天起就不再是小红楼的人了”说罢一把将玉娇拉到自己身后。 鸨母嘿嘿一笑,撇撇嘴角:“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拐带人口要知道她的卖身契可还在我手上,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我小红楼的人” 玉娇轻轻挣开星子的手,裣衽一礼,低声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公子不必再管我,这都是玉娇的命。” 星子急道:“jiejie,你还是不信我么我如果还让你回那火坑,还算是人么你别管,我自有办法”瞪着那鸨母道:“我不抢人,赎人总可以吧” “赎你赎得起么”鸨母鼻中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拿一千两银子来,我就放她走人” 星子不和她多说,复握住玉娇的素手:“既然卖身契还在小红楼,那我们就先回小红楼说话。” 一行人回到章台路小红楼。到得门前,星子一把扯下封条,踢开大门,牵了玉娇,昂首阔步进了大厅,生财虎子随后跟进。 星子拉过一张檀木靠椅,大大咧咧地于厅堂正中一坐,他装得若无其事,坐下去时却重重压着了伤处,不由痛得眼前一黑,冷汗涔涔而下。鸨母等人逶迤进来,见门外已聚集了众多好事者围观,便叫人将大门关上。玉娇则告退下去洁面更衣,不久仍是换了一袭素白色的衣裙出来,盘起头发,用一只木簪簪住,通身上下再无半点饰品。只是在狱中关了几日,面色愈见苍白。 臀上火灼般的痛,星子双股一阵阵抽搐,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望着玉娇,问道:“jiejie,当初小红楼给了你多少银子” 玉娇闻言微红了脸,颊上如染上了一抹朝霞,犹豫一下,低声答道:“二十两银子。” 星子往怀里一摸,没摸出钱袋,随即想起银两都在入监时被牢头搜去了,转头问生财和虎子:“二位哥哥,你们带了银子么” 二人面露难色:“剩下的钱我们带在身上,不过也不多了,都是些碎银。” “不妨事,先给我用用吧”星子道。 于是生财虎子倾囊而出,将两人兜里所有的碎银皆倒在桌子上,零零散散一大堆。鸨母只冷眼旁观,这与千两纹银也差得太远了吧他把小红楼当成讨饭的了么星子面露喜色,一言不发,只将那许多碎银合在手中,暗中运功,揉捏几下,待松开手时,那些碎银已捏成了一个圆圆的一团。星子于掌中掂了掂,道:“这足有二十两了。既然你当初给了玉娇jiejie二十两银子,我把这本钱还你,你把卖身契给我,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什么”鸨母尖声惊叫,欲拍案而起,星子已将手中的银团迎面朝她掷了过来,鸨母本能地伸手接住,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碎银竟被捏得均匀无痕,就如搓好的面团一般,知道星子的功力深不可测,不由变了脸色。虽心有不甘,声音却不由自主低了下去:“这爷,虽说买下玉娇只是二十两银子,但她在小红楼中这吃的穿的用的,难道” “吃的穿的用的”星子轻哼了一声,眉峰一蹙,眼中寒光闪过,“难道玉娇jiejie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么她没为你做事没陪客人你没收钱么你若不愿意让她走也行,既然这回出了事,说不得我只好日日来陪着玉娇jiejie,她不是卖艺不卖身么若再有谁敢多看她一眼,都和大贵是一样的下场” 星子这一番话顿时点醒了鸨母,眼见此人长相奇特,来历不明,以他的本事,定不是寻常人物,这回将府尹之子刺成重伤,不但大摇大摆就出来了,反倒害得府尹被革了职。多少人对府尹怀恨在心,多年来八方告状毫无结果,居然被他一下就扳倒,不知道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有恃无恐加之又是个不要命的,有谁敢得罪若真照他说的,天天跑到小红楼来守着玉娇,见了别的客人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那自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而且这个玉娇也是个惹麻烦的,不是好调教的主。 鸨母想来想去,看来只能自认倒霉,亏本把她送出去算了。“好吧”鸨母看看星子,星子目光锐利如剑,狠狠地望着鸨母。又看看玉娇冰雪般的容颜,玉娇沉静如水,一言不发。鸨母摇头叹气,脸色灰败,这简直是割自己的心头rou啊默然半晌,终于下了决心,“那既然公子有意,玉娇也一心从良,我这当娘的,就成全她好了”说罢,起身去了后院,片刻后回来,手中多了一张纸。 鸨母扬着那张纸,脸上又已笑成了一朵花:“公子,这是玉娇的卖身契了,你看看” 星子接过,瞄了一眼,见那下面有一个鲜红的指印,便递给玉娇:“jiejie你看看,是这个么” 玉娇接过一张薄薄的卖身契,双手颤抖不已,一滴清泪如晶莹的珍珠霎时滚出眼眶,划过面颊。星子从未见过她流泪,就算那日手持滴血的尖刀,玉娇的眼中都只有镇定与愤怒,却没有一滴泪水。星子不由慌了神:“jiejie,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玉娇忙拭去腮边泪水,仍带了颤音:“我只是象象在做梦,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星子笑起来,一扫阴霾,灿烂如阳光照耀初春时节的树梢,“jiejie不该哭,该笑才对,以后你就自由了” 星子复拿过卖身契,站起身,唰唰几下,已将这张薄薄的纸撕得粉碎,将手一扬,千千万万的碎片散在空中,如雪如雨,旋转着,飞舞着,洒满大厅每一处角落“哈哈哈哈”星子仰天长笑,他进京以来从未有此刻这般畅快淋漓,连身上难忍的伤痛亦似已消散无踪,“你这下该信了吧再没有纸枷锁能锁住你,再没有人能欺负你”星子复携了玉娇的手,招呼生财虎子:“我们走” 卖身契化为粉末,便如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化成了水,鸨母rou痛不已,仍强作笑颜:“公子老身这可是看在公子的份上啊,再怎样,玉娇可绝不止这点钱呢老身祝二位白头偕老,公子前程无限,可要多多关照小红楼啊” 星子正想说,你若不逼良为娼,我自然不来找你麻烦,还未开口,突然砰的一声,小红楼正门被人撞开了众人惊诧,星子定睛一看,冲进来的竟是阿伟不满地蹙紧眉头,他跑来这里做什么顺昌府真成了监狱么我就不回去又如何 阿伟满头大汗,面色甚是焦急,见到星子,长出一口气,喘着气道:“公子你跑哪里去了害小的好找圣旨已到府上多时了,就等着公子接旨呢” 圣旨这个词一出口,在场的众人齐齐吓了一跳。鸨母不由庆幸,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这小子果然来头不小。星子倒还镇定,瞧那晚的情形,皇帝自然是不会就此放过我的,但大张旗鼓地下圣旨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殿试出结果了殿试正式放榜之前,皇帝先要宣旨接见拟定的殿试前十名,星子有夺魁之志,本不该意外,但那夜大闹皇宫后,他竟还圈点我为前十么 星子对皇帝全无好感,但圣旨也不能不去接,出了小红楼,星子对生财虎子道:“你们先带着玉娇jiejie回文星客栈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二人却不肯,生财笑逐颜开地道:“兄弟你否极泰来,难道我们只能共患难,不许共富贵大伙儿都去听听圣旨说的什么” 虎子亦点头道:“我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圣旨什么样呢” 星子无法,只得让他们跟着。阿伟招呼一声,一驾朱红色的驷马车徐徐停在面前,马夫跳下车来,躬身行礼。星子见车前四匹高头大马甚是气派,奇道:“这车是哪里来的” 阿伟恭敬答道:“这些是皇上赐下的。” 星子一愣,这也是皇帝赐下的恩威并用的手段星子暗中提醒自己不可不防,但他在京城中捱痛奔波了大半日,再带着大家徒步走回去显然亦不现实,于是拉了玉娇上车,招呼二位同伴也上来,阿伟只站在车门外的脚踏上。那马车车厢甚是宽大,容纳四人仍绰绰有余。生财虎子从未坐过马车,见那车厢中的座椅上皆铺着朱红色的锦缎,上有花鸟刺绣,四面绘有精美的五彩壁画,啧啧惊叹不已:“星子兄弟,跟着你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星子笑而不言,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想起那日入宫坐的是黑色的囚车,今日却换上了富丽的马车,但谁知这样的荣华富贵,其后有多少羞辱自己要的是这个么星子先扶玉娇坐下,然后自己缓缓落座,臀部一挨椅面,便痛得哆嗦了一下,当着玉娇的面,自不愿她看出来,只是深深吸气。好在那椅面铺了厚厚的锦垫,不似硬木椅面那般难挨。星子压下疼痛,复柔声对玉娇道:“jiejie,先陪我去接了圣旨,然后再做安排好么” 玉娇轻轻嗯了一声:“但凭公子吩咐。” 说话间,马车已启动,星子一直握着玉娇的手,此时马车颠簸,欲扶她的肩,忽低头看到那皓如霜雪的手腕上竟有一圈深深的淤血,颜色已呈黑紫,星子惊问:“jiejie,这是怎么回事” 玉娇轻轻抽出手,笼在袖中,神情平静:“关在里面时,被那些镣铐弄的。” “jiejie受苦了。”星子黯然道,复捧起她的手腕,轻轻吹气,仿佛这样便可减轻她的疼痛。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倒把车里另外三人都惹得笑了。星子不服气地道:“你们笑什么”又郑重地对玉娇道:“jiejie,你放心,以后有我,谁敢再惹你”玉娇仍只是浅浅地笑着道谢,她笑起来象枝头微微颤动的白色茉莉花,美丽而柔弱,但星子忽感觉到她似乎并不快乐,却不知缘故。 回到顺昌府,果然有几名宦官在等着。星子未接过圣旨,忽听说还有许多的麻烦的程序,焚香沐浴更衣,星子伤痛难忍,想到要沐浴更衣双腿都在发软,不就是几句话么,值得这样折腾人好在那传旨的官员已等得十分不耐,星子坚持不沐浴他也不多勉强。 于是备好香案,正衣焚香,星子在香案前跪下听旨,众人亦跪在后面。叩首毕,宦官宣读圣旨。皇帝的旨意有两条,一条是宣星子明日入宫觐见,二是将顺昌府赐予星子居住。这两条并不出星子的意外,但一想到若长住在这顺昌府里,顺昌逆亡,随时提醒自己的生死荣辱都cao于一人之手,星子便觉万分气闷。听旨完照例要谢恩,星子却抬头问道:“公公,这顺昌府我放在这里,另到别处去住行么” “啊”那公公闻言愣住,他是典谕司的宦官,专职传旨,从未听人问出这种问题,瞪着星子看了半晌,方道:“圣上赐下这顺昌府,多少人想都想不来,你竟敢不要” 星子厌恶地咬了咬嘴唇。圣上赐的圣上赐刑,我反抗不了,只能认了,可他赐宅子给我住,我不喜欢也不行么何况谁知哪天又会被他赶出去,就象顺昌府的前任,就象今天的祥大人一样,到那时,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栖身知道这些话与传旨的说不清,待明日进宫当面与皇帝说好了。星子只得谢恩接旨,站起身时双腿却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送走了传旨的官员,站在大门前,虎子生财皆笑得合不拢嘴:“兄弟,你果然是鸿星高照,时来运转了还没放榜就赐了你这么大的宅子” 星子闷闷地道:“你们要喜欢,就送给你们住好了寄人篱下,还不如村里的一间草屋。” 虎子夸张地咽口口水:“我倒是想住,但圣上怪罪下来,我连命都没了,难道变成鬼,盘踞在这园子里不成”长长地伸出舌头,冲玉娇扮个鬼脸,拖长声音道,“等到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我就出来,在窗前晃啊晃啊,你怕不拍” 星子扑哧一笑:“jiejie连杀”他本想说连杀人都不怕还怕鬼忽意识到要说漏嘴,忙轻咳一声掩饰过去,改口道,“虎哥能帮个忙吗帮我去买点药酒和伤药,好给jiejie上药。” 星子本是想自己去的,但此刻强撑着站立都已困难,不得已求助虎哥。虽然阿伟一直侍立身后,但星子从未使唤过别人,完全未想到自己已是这府中可颐气指使的主子。下意识往怀里一掏,却没摸出钱来,随即记起,所有的钱都交给了鸨母,又拿什么去买药星子赧然道:“虎哥,我在客栈还有些行李,不如将那些衣服拿去当了,还可以换点钱。” 生财忍不住插话:“我说兄弟,你弄了个这么漂亮的大园子住,还要靠典当衣服为生,你倒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什么”星子神情认真,“衣服是我的,宅子又不是我的。” 阿伟忽唤了声:“公子”星子回头,阿伟笑得满面春风,“公子,不必去买药了,小的记得那天送公子来府时,英公公留了些伤药,说是留给公子换药的,都还没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