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鸡泊
风吹芦苇、碧**荡漾,水草依依,随风摇曳,湖畔一处新坟前,大群男子正在烧纸钱,坟头上的招魂幡摆动着,似乎在呼唤墓主魂魄归来。 新立的墓碑上,写着“李良田之墓”,以及立碑的年月日,除此之外,再无文字。 一名男子站在最前,带领众人祭拜新坟,此人三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身材孔武有力,是颇有任侠之名的庄主高必达。 高必达的高家庄位于名为“高鸡泊”的水泊边缘,今日隆重下葬好兄弟李良田,使其有一处“栖身之地”。 新坟位于高鸡泊内一处高地,不怕水淹,而这片名为“高鸡泊”的水泊,广袤数百里,芦苇丛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李良田的在天之灵。 祭拜完毕,高必达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喃喃着:“好兄弟,这一路走好,来世投个好人家,莫要再受罪了...” 听得高庄主这么说,众人默然,他们之中有人认得李良田,有人却是因为初来乍到,所以不知李良田何许人也,不过大家既然都是高庄主的客人,那么庄主的好友身故,总得来祭拜一二。 数年前,犯了人命案的李良田,正是因为逃入高鸡泊,得庄主高必达的庇护,才躲过官府追捕。 自那以后,李良田便跟着高庄主,结交江湖好汉,行走周边地区,因不愿在庄内白吃白喝,便带着几个同伴,在外干起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营生。 这种刀头舔血的营生,不是那么好做的,正所谓“夜路走多了必然撞见鬼”,不久前,李良田和同伴行事时,被对方反杀,伤亡惨重。 身负重伤的李良田独自逃回高鸡泊,没撑过一日便断了气,庄主高必达便用棺木将其收敛、下葬,立了个坟。 几位新来的好汉,见着高必达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感动,上前劝说:“人死不能复生,高庄主还请节哀。” 高必达闻言叹了口气:“唉,这世道,真是...真是混账啊...” “谁说不是呢?”几名好汉也感慨起来,跟在高必达身边,往别院走去,便走便骂,骂这个混账的世道。 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天灾,粮食连年丰收,按着往年惯例,粮价必然有所下跌,但不会跌得太离谱,结果外来jian商恶意压价,使得各地粮价连年走低,土里刨食的农户,日子越过越难。 这一情况,在已通航的永济渠沿岸地区特别明显,许多农民迫于无奈,将土地租给jian商,然后另谋生路,想办法做工养家糊口。 虽说替人做工、靠工钱买粮食也能养家糊口,但这让一些年轻气盛的青壮难以接受,他们不想给人呼来换去、做牛做马,成日里被困在工场、邸店、酒肆里做工,不得自由自在。 所以,有人想了别的办法,那就是投奔“能人”。 贝州地界有高鸡泊,绵延数百里,多有芦苇、水泊,自古是官府不好管的地方,如今又有好客的“高庄主”,于是许多向往快意恩仇生活的好汉纷纷来投。 他们在这里不需要看人脸色,不会被人呼来喝去,每日里比划武艺,大碗喝酒,大块吃rou,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高家庄在高鸡泊边上,有良田数百亩,而庄主高必达又在高鸡泊深处建了别院,靠着庄客在芦苇荡里打猎、打渔,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 但要供养越来越多的好汉,却有些吃力。 于是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高庄主带着好汉们,暗地里做起了无本生意:打劫过路商旅。 这种行为,在江湖好汉看来那就不算事,更别说高家庄人马打劫时,打劫对象都不是本地或者临近地区的小商小贩,如今横行河北各地的所谓镖队及外地行商队伍,才是高庄主眼中的肥羊。 说到这一些镖队及外地商队,那可是让各地好汉闻之色变的难缠角色,这些如狼似虎的外地人,动起手来十分狠辣,许多好汉在收“买路钱”的时候,一不留神就遭了毒手。 这些外来者又有当地官府撑腰,所以完全不把各地好汉放在眼里,气焰十分嚣张。 经过头几年的交锋,各地好汉不再把外地镖队、商队当做肥羊,一般情况下,不会去招惹对方,但高庄主却迎难而上,居然靠着比狠,依托高鸡泊的复杂地形,逼得这些外乡人服软。 服软,指的是每一个经过高鸡泊的商队、镖队,都要给高庄主一点“买路钱”,省得麻烦。 这买路钱实际不算多,但比起发生冲突闹出人命后发放抚恤要划算,所以高家庄靠着收“买路钱”,日子过得愈发快活起来。 能从这些外地镖队、商队手中收”买路钱“,收了以后还能过得优哉游哉的高庄主,在各地好汉看来那可不得了。 而高庄主又和这些外来者“不打不相识”,天长日久,竟然也称兄道弟起来,过路的镖队、商队,交了些许买路钱之后,在高鸡泊一带绝不会受打扰,还能以高家庄为落脚点,也算是互惠互利。
南来北往的镖队、商队,会给高必达带来一些诸如酒、海产等稀罕物件,聚集在高家庄别院的好汉们,由此过上了不错的日子,不需要劳作,只管大吃大喝。 所以如今提起高鸡泊高庄主,好汉们都要竖起大拇指,说个“好”字。 高鸡泊高家庄渐渐大名在外,各地好汉慕名已久,多有三五成群纷纷来投,大家都向往高鸡泊这个避风处,希望在此落脚,等待时局有变。 如今河北各地官府坐视粮价大跌而不管,逼得善良百姓出租土地后给人做工,累死累活,许多人都认为如今民怨四起,只要再过数年,活不下去的人必然揭竿而起。 到时候,就是好汉们建功立业的时机。 什么做工挣钱养家糊口,累死累活挣得的那点钱哪里够花,被人呼来换去,卑躬屈膝,还不如趁势而起,攻掠州郡,最后捞个大官当当,那才叫快活。 正如高庄主私下所说的那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投到高家庄的好汉们,对高庄主所说的这两句话深表同意, 他们觉得高庄主有见识、有手段,将来河北大地烽烟四起,必然能够带着大家吃香喝辣,所以无一不摩拳擦掌,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即便最后没于乱军之中,但在那之前,攻破州郡,一定要让狗官生不如死,然后玩女眷玩个够,也不枉大家到这世上走一遭。 众人回到别院,此时正值下午,正是用餐时间,仆人们准备好了饭菜,好汉们纷纷就坐。 今天,是李良田下葬的日子,所以酒就不喝了,rou也不吃了,虽然案上都是一些素菜和茶水,但众人毫不在意,见着高必达端起一碗茶水,大家赶紧也端起碗来。 “诸位!”高必达看着眼前好汉,高声说道:“我高某人,何德何能,得大家追随,深感惭愧,将来若有大富大贵之日,必不敢忘!” 见着高庄主如此说,好汉们赶紧连称不敢,端着茶水,和高庄主一饮而尽,大家边吃边谈,气氛十分热闹。 看着满堂宾客,端坐上首的高必达十分高兴,心中不由得对未来浮想联翩。 “占个芦苇荡就敢造反?等天子一声令下,老子就把你们药倒,脸上烫了金印,扔上大海船,运到南洋去挖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