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所见略同(续)
沛国公府,沛国公郑译一脸疲惫的下了马车,向大门内走去,虽然一脸疲惫,但他精神不错,甚至有些亢奋,管家见状知道郎主心情很好。 “今日府里如何?” “回郎主,一切安好。” 郑译点点头没再问,径直向前走去,今日他和邳国公世子苏夔议乐,争了大半日终于将对方辩得无话可说,当真是痛快淋漓。 虽然经常被人诟病为官之道,但郑译在音律上的造诣可是没人敢质疑,他不但精通中原音律,连西域音律也多有涉及。 当年周武帝聘突厥木杆可汗之女阿史那氏为皇后,作为嫁妆之一,有一批龟兹乐工来到长安,成为宫廷乐师定居下来,自幼出入宫廷的郑译,可是好好的学习了一番。 龟兹乐工苏祗婆出身音乐世家,擅长琵琶演奏,教授了郑译“五旦七调”的龟兹音乐宫调,有如此良师授艺,郑译还学会了中原罕有人精通的龟兹胡琵琶。 说到对“胡音”的了解,谁也无法和郑译比,要想从雅乐中剔除胡音,谁也无法忽视郑译的意见。 朝廷要定雅乐,却迟迟定不下来,天子因此颇为不快,老同学心里在想什么,郑译是知道的,不过他不担心。 历经数百年的战乱,两汉、魏晋的雅乐多有遗失,哪里能这么快就理得清楚,更何况雅乐正音在南朝,陈国还没平定,现在急也没用。 若是现在定下了,万一将来隋军攻下建康,把南朝的乐器、乐工、乐官带回来,又免不了折腾一番,何必呢? 如今隋、周、陈三国鼎立,这个时候说隋国要平定天下会不会早了些? 郑译不觉得,隋国的国力日渐增长,关键是作为对手的周国虽然实力更胜一筹,但隐患多多迟早要爆发,一如当年高齐那般。 而且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如今的形势,尉迟氏之于周国,一如当年高氏之于东魏,尉迟迥也许无心,可他的儿子们迟早要取而代之,宇文氏大约也没几年好活了。 想到这里,郑译有些感叹,他不是为宇文氏伤感,毕竟当年天元皇帝宇文赟如此宠幸他,他也毫不犹豫的卖了其子宇文阐,投向杨坚这边。 他感叹的是那个在黄州的小老弟宇文温,怕是不得好死。 谁曾想到,七八年前如日中天的宇文氏,会落得如今这般情景,再过几年,山南的宇文亮父子三人,要么被尉迟氏干掉,要么被隋军干掉。 前朝余孽嘛,无论那边自然是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不是? 即便是逃到南朝,陈国天子不计前嫌留得一命,可以陈国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过几年就会被北军攻破建康,到时候宇文亮父子三人一样要死。 其他姓宇文的死了就死了,郑译觉得宇文温要是死了就很可惜,这几年两人远隔千里,却一直合作做买卖,那可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宇文温让人送来的各种小玩意,郑译在长安转手卖掉和坐地数钱没区别,别的不说,那些构思新颖的琉璃首饰,有一件卖一件。 当然要说值钱,还得是琉璃镜,不过郑译知道这玩意碰不得,天子会起疑心,因为普天之下只有黄州那里有琉璃镜,一旦顺藤摸瓜,他和黄州的私下接触就会暴露。 其实暴露也没什么,郑译为独孤皇后充当信使,往黄州西阳城那边送信,真要出事了,独孤皇后一瞪眼,陛下大约也就装作不知道。 然后这条线也就断了,财路跟着也断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郑译不想冒险。 没必要冒险,眼下的状况已经让郑译很满足,和宇文温合伙赚的钱足够他花销,所以收钱办事或者卖官...呃,举荐后进为官的事情,他已经渐渐地不做了。 也正是如此,郑译在天子面前的风评又好了许多,眼见着混得风生水起,郑译也开始念起宇文温的好来。 沐浴更衣,洗去风尘,郑译来到书房看书,看的当然是一“本”书,他的书架上,如今放的全部都是一本本书,先前那一卷卷书,都已经收到库房存储。 连卖书都能卖出花来,书的形式又是前所未有,郑译是真心佩服宇文温,觉得若不是陛下一心要其人头,他真想给宇文温保下命,在长安定居。 他做东家,宇文温做大掌柜,做买卖赚得盆满钵满,然后花天酒地。 钱嘛,赚来了就该花,这一点郑译和宇文温所见略同。
不像杨坚那样,都已经是一国之君,结果宫里连挂帷幕的钩子都不舍得用银钩,独孤皇后竟然还穿浣洗过的衣服,对此郑译有些难以理解。 都节俭成这样了,做天子还有何意思? 正走神间,管家在外扣门,进来后低声禀报:“郎主,那边来消息了。” 郑译闻言来了精神:“东西呢?” “东西已经按规矩收好,信件在此,请郎主过目。” 待得管家退下,郑译仔细看了看其奉上的信封,确认封条无异后拆开从中拿出信笺,信笺上写着平常无奇的文字,都是些问候的话语,看上去是远方亲朋写来的。 把信笺放到一旁,郑译拿起拆封小刀将散发淡淡香味的信封一侧划开,点起一根蜡烛,将摊开的信封放在火苗上方小心烤着,片刻后原本空无一字的信封内侧,显现出褐色字迹。 用柠檬汁在纸上写字,干了之后字迹全无,想看内容时用火小心烘烤,褐色的字迹就显现出来,柠檬的气味很容易闻出来,所以要用别的香料遮掩。 郑译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面露喜色,随即将信封点燃烧成灰烬,然后搓成碎末。 是黄州那位小老弟的信,买卖又要开始了。 新的一批商品运到,正所谓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货款到了,郑译也该出货了。 六年前,荆州的两河口之战,被俘的郑译和宇文温达成了交易,虽然当时宇文温没说什么,但郑译知道自己迟早要变成宇文温的耳目。 刚开始他是不愿意的,回到长安后不打算冒这种险,不过随着时光流逝,他发现这也没什么。 长安的消息,经由郑译简要的梳理,再通过种种途径,传到宇文温手上,严格来说,郑译这种行为是里通外国。 性质恶劣,后果严重...么? 郑译不觉得严重,隋国稳如泰山,周国迟早要巨变,所以宇文温要长安的消息又有何用? 一个末路宗室,念念不忘收复故都,宇文温这份心,郑译真心佩服,奈何形势比人强,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长安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