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没有过去

    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时间应该是巳时两刻到三刻之间，还不到午时，现下是二月中旬，春天里最美好的时光，太阳差不多是在正东方。我闭上眼睛，开始寻找闯关之法。

    八方之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之门，开休生死惊伤杜景。玄清谷乃道门玄宗，崇尚自然之道，凡事都会留有余地，即使生杀之阵，也会留有生门。只是，该如何才能找到生门？

    微微有风，凉凉的，从脸颊一丝丝拂过。巽风巽风，巽位自然是有风的。我踩着八荒步法，忽快忽慢，在乱石阵中穿梭游走，直到日照当空，我才略微寻得一点门道，却仍旧没有找到生门。

    “怎么就找不到？”我泄气的坐到地上，烦躁得揉了几下头发，原本已不怎么整齐的发型，在我的蹂躏下更呈现出超脱世俗的凌乱美，我将之戏称为自然之美！

    肚子好饿，我靠在一块大石后闭目休养，还好云霄没有心狠得把我丢到杀阵中，乱石阵只是个简单的迷宫式阵法罢了。

    微弱的凉风又吹来，还夹杂着几丝烧牛rou的味道——有吃的！我猛地睁开眼，刷的一下站起来，左边，左边。我眯着眼，闻着烧牛rou的香味儿，心无旁骛，一心向rou，才走了三十六步，居然就走出了乱石阵。

    我不得不感叹食物的力量——所向无敌！

    “我的亲亲小师叔，你果然是爱我的！”我嚎了一声，立马冲过去。

    云霄拎着食盒站在光秃秃的白果树下，身后即将消融的雪和他一身的白衣相得益彰，如果那远山含黛似的眉峰别紧皱着就更完美了。

    我摊开食盒，就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吃起来。刚吃了两口，忽然觉得自己大块吃rou的吃相会不会太难看？我微微瞄了云霄一眼，发现他正望着谷外绵延不绝的远山，但又不像是望着远山，眼神飘渺似轻雾，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雾中，浑不似人间绝色。

    “小师叔。”我叫了一声，他没有搭理我，我早已习惯了他的漠然，却还是问：“小师叔在看什么？”

    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咀嚼食物，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云霄分毫，我希望有一天，他的目光能不在虚无飘渺；我希望有一天，他能不再孤寂漠然；我希望有一天，他的目光能够落在我身上……

    吃罢午饭，我把食盒规规矩矩的收拾好，云霄拎着食盒就离开了，期间没与我说一句话。

    他的话，真的很少。

    我看了看已经倾斜了的太阳，清晨的时候明明还落着雪，现在倒是云淡风轻了。玄清谷的天气啊，和这天下一样——瞬息万变！

    下午我没在去碰那乱石阵，而是登上了玄清谷一旁的小山丘。我站在山丘上默默熟记了山谷的每一寸地形，而后抛弃不再入藏书阁的誓言，又在藏书阁泡了一晚上奇门遁甲。次日再入乱石阵，我花了三刻钟的功夫就寻得生门，走了出来。

    之后的两个月，我将玄清谷的每一处阵法都闯了个遍。我十分庆幸云霄是个有良心的好老师，不会三更半夜把我丢在危险系数教高的阵法中，也不会让我亏待我的午饭。有时候他也会趁着吃饭的时候跟我讲解奇门遁甲之奥妙，但大多时候都是我吃饭他望天。

    这段时间，铁匠铺的打铁大叔曾来玉竹林找我，送来一把雪域寒铁打造的薄刃短刀。奈何我当时正困在离火阵中，身上撒把盐完全能当烤rou，没能看见打铁大叔送兵器来时的得意神采。

    云霄为我的新武器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华音刃。

    谷口的小道外，天外云彩稀薄，阳光正好。

    现在，这一把华音刃就在我的掌握中。

    只听“嗡”的一声低吟，刀锋出鞘。我持刀向天，迎着西沉的太阳，划出一圈秋水冷冽。

    仅仅一尺三寸的短刀，形似流水，薄如蝉翼，清风掠过刀刃上五个针眼般纤细的小空，吹奏出细细缕缕扰人心魂的靡靡华音。我按住其中一个小孔，音调霎时变化，断断续续，如泣如诉，好像心尖上的某个地方被狠狠扎了一下，这一特性正是华音之名的由来。

    此刀能发出音波攻击，直刺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我望着云霄清俊出尘的侧颜，问了一个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问题：“云深师父说谷内有一位奇门遁甲之集大成者，这个人就是小师叔么？”

    云霄倚着树干继续望天，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我也不气馁，继续问道：“云深师父说这个集大成者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小师叔，你，为什么总喜欢望着天空？”这两个问题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云霄，他就是我心底的脆弱啊！

    “我也从未告诉过你，不过小师叔神通广大也应该知晓了……其实，我也没有过去！”我学着云霄的模样仰头望天，只觉得仰久了脖子疼，并不觉得这片天有什么好看。

    谷口的内八阵都研究得差不多了，至于外八阵，我今天不想再闯了。我躺在还很青嫩的草地上，右手枕着头，继续说着：“我很想找回我的过去，哪怕我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我就是想知道——我是谁，我从何而来，又将从何而往？”

    “小师叔是从哪里来？你和云深师父应该不是亲兄弟吧？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初春之风，拂面还有些寒意，却带来一阵嫩嫩的清香。我原以为云霄仍旧会忽视我的问题，没想到他竟然动了动嘴唇，说道：“我也不知道，云深与我毫无关系。”

    我微笑道：“小师叔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以后若有机会，不如我们一同出谷寻找失去的过往，可好？”

    我满怀期待的望着云霄淡然如水的眸子，却听他没甚情绪的说了一句：“我并不想去寻找我的过去。”

    我失望的收回目光，越发的猜不透这个淡得如天边云彩的男人，就没有什么事物是他在乎的么？

    哗啦——前方阵法突然转动，一道染血的人影自乱石中蹒跚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