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吹拉弹唱，除开一个颐气指使的教引嬷嬷，就只有四个抬着软轿的小公公。因为皇上下了旨，不能带贴身侍女，就连父亲母亲也不能送她出阁，少瑾一个人满心惶然地坐进了软轿，胃里反着酸水，嘴里有些发苦。 偏偏天公亦不作美，原本只是有些阴沉的天，打了几个响雷，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那几个小公公当下就加快了脚步，全然不顾轿子里新封的良妃杜少瑾。 轿子剧烈地颠簸，少瑾更觉得头晕目眩，若不是素日里常常跟随父亲骑马射箭，并不娇弱，恐怕眼下就要吐出来了。她把母亲亲手给她缝制的香囊放在鼻下，清新的陈皮和百合花的味道，让她略微好受了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更大了，几个小公公的步伐却稳健了许多，少瑾偏过头，从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角门，越过角门，便进了皇宫内院，偶尔有一些宫女太监匆匆走过，她放下窗帘，心中不无感慨，难道此后的一生，便要如鸟雀一般被禁锢在高墙之后，只得那四角四方天。 “良妃娘娘，您请先到偏殿歇息，皇上下了朝才会过来。”教引嬷嬷说完，两个小公公便掀开了轿帘，身着一袭浅粉色水缎宫装的少瑾款款走下了轿子，因为不是大婚，又只为妃位，便不能穿红，况且少瑾速来不喜艳丽，淡淡的粉，不失高贵，又颇为亮丽，正合适不过了。 及至偏殿，少瑾垂头坐在床榻上，肚子咕咕叫着，忙活了这一大下午，她有些饿了，茶水糕点到是有，可此时此刻她吃不下，不知道父亲母亲会不会挂碍自己，皇上又是个怎样的人呢？都说一入宫如凤凰冲天，怎的今日看这些嬷嬷公公的做派，所谓嫔妃也不如传言中那样尊荣，还是……但愿不要如她所想的那样才好，不然这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熬了。 “皇上驾到！”胡总管那一股子谄媚的喊声，把少瑾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等她正襟危坐，又整理好额发，只见一身着龙纹长袍的中年男子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那男子不说话，只是挥挥手屏退了左右。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少瑾，面无表情。他睥睨一切的态度，让少瑾不仅有些心凉，她越发不敢抬头，却也不得不遵着礼数，俯了俯身子，恭敬地说道“皇上万岁吉祥！” “起来吧，给朕倒杯茶。”皇上说着坐在了四方茶椅之上。 少瑾起身，倒好了茶，双手奉上。皇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别处，伸手来接，却不想一下不稳，一杯热茶落在地上。当下，龙颜大怒，竟然把手边的糕点碟也摔得粉碎。一众公公们，闻声都涌入殿中，竟没有一个人敢有任何动作，呜呜泱泱跪了一地。 “好一个良妃！好一个京城第一美人！胡永忠，传旨，良妃杜氏，御前失仪，废为庶民，流放关外，永生不得入京。带她下去，朕一分钟都不想看到她那张脸！”皇上话音刚落，小公公们立时撒扫的撒扫，干活的干活，余下的便把少瑾带离了偏殿。 直到出了殿外，少瑾的身体仍旧忍不住发抖，这就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吗？！这竟然就是自己的大婚之夜？！纵使知道自己要嫁的这个人是世间最难得有真心的男子，可竟然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就因为一杯茶水，便把她流放关外！她思前想后都想不通，她的父亲杜淳，乃是当朝鼎鼎有名的武将。皇上下旨封她为良妃，满朝颂扬，皆传是圣上体恤将心，为了拉拢和安抚大将军，才召她入宫。虽然不舍父母，但圣命难违，她也只好含泪作别双亲。却不想此时此刻，连合欢酒都没饮，就被人赶鸭子一般赶了出来，成了大夏朝史上第一个废妃。 泪水沿着少瑾光洁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送她离去的也不是来时候的软轿，取而代之的是囚徒车，她不禁自嘲，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被这样对待。难道是因为父亲？就因为之前朝堂上有人讹传父亲拥兵自重，要谋反？ 可皇上若是真的听信谗言，便收了兵符，罢了父亲的官职就好，怎得会如此苛责与她；可若说真是那一杯水触怒了圣颜，怎的也会念及父亲十余年来战功无数，不至于就这样被废，她想不通，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眼下这样的情景，究竟有没有人去告知父母，又要把她流放到哪里去呢。她前所未有的无助，甚至后悔没有吃下屋里的小食，哪怕吃下一点，纵使死，也不会是个饿死鬼吧，她靠在囚徒车的栏杆上，呆呆地望着月亮，不行，我不能死，她对自己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要活下去！ 她迅速地整理着思绪，先不问眼下为何被流放，出了京城，恐怕连囚徒车都没有了，只能带着手铐和脚镣步行，那么现在倒不如节省点力气，她索性坐了下来，如老僧入定一般。 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在城门处，远远地注视着杜少瑾，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她转过身，故作妩媚地对身后那龙袍人说，“陛下，我就知道您最疼铃儿了……” 皇上一把将铃儿搂在怀里，心疼地说，“还不快去给你们主子拿件斗篷，这样大的风，要是铃儿姑娘病了，都把你们送去慎刑司！” 那铃儿听得皇上这样一说，双眸更如剪水一般，依偎在皇上怀里。 皇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哪里还是当时怒极冲天的样子。他宠溺地说，“好铃儿，我已经依你说的，狠狠地羞辱了她，可有一事朕不明白，若你憎恶她，杀了她，就算是诛她九族，朕也愿意为你去做，只是羞辱，岂不便宜了她！” 铃儿听着皇帝的话，但笑不语，轻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眼里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死么，那样就太便宜她了！要羞辱，要凌辱，要让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