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张小爷的铁矛锋利(四)
“对方有多少人?” “不知……” “对方什么时间动手?” “不知……” “对方是什么身份?” “不知……” ”那对方总得为点什么?” “不能说……” 孟修老太爷家中,李祀面不改色的与盘腿坐在土炕上抽烟袋的老爷子对答。 之前他已经试着无数种方法说服对方。 然后就看着披着身薄棉衣的干瘦老头,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几下。 “这话怎么说的?鬼神示警?” “对,鬼神示警……” 老头蔫巴巴的扫了眼李祀,同样蔫巴巴的语气问道: “就因为你做了个梦,就要让全村一百多人,拖家带口的,不惜误了秋收,跟你远逃几百里进山?” “您还是不信……”对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子不语,怪力乱神……虽说我没读出什么名堂,可是总该对得起读过的那些书……否则我读书的那大半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呵……”李祀心情不明的笑了下 和盘托出都未有人肯信,其中苦涩无奈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对面的老爷子似乎被李祀勾起了说话的瘾头,竟是拉着他话起了家常…… “听村里人说,这回出去,带回来一个小女娃?周家汉子和我说是神仙一样标致的闺女… 但是女子嘛,外相看看也就算了,最主要还是心好,能过日子,而且你既然想读书,最好还是得找个读书人家的……” “这女娃什么家世,读过书识字没有……” “呃,呵呵呵……您见笑了……”李祀尴尬笑道 “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您让张牛叔带去的鸡蛋,她倒是很喜欢吃……” “嘿,这不是挺好的,咱们这头娶媳妇早,再等个一两年,一过门儿,踏踏实实过日子,多好,别一天天寻思那些个鬼啊神的……” 李祀木然点头,然后回神,郑重对着那老人道: “老太爷这事关重大,您不肯信我一个孩子几句话是应当的。 但是就冲着我和您多年的情分,我实打实说一句,这村子必定有大难,您若是有法子,还请千万补救一二……” “唉……” 仔仔细细打量这个被自己当半个孙子的孩子,却只见他眼神清澈,一点不做假 老爷子长长叹息一声,敲打着烟袋道: “我也就只能倚老卖老的,让村里老幼先把村后大窖收拾出来,先集中起来,一有事就到里躲着,至于会耽误秋收的大事,就算我撇了这张八十年老脸不要,也万万没那个分量……” 李祀深深一拜,温声道:“若是无事,小子自然会对村里所有人认罪,万万没有连累您的说法,若是不幸言中,李祀自然头一个挡在村外……” …… 踏马寨土匪出山,这动静不算小的。 类似这种大规模出动,年年都有几次。 有“熬冬”与“消暑”两个说法,但是本质都没啥区别,乡县士绅地主牵头花钱消灭灾,他们占七成,其余百姓按照家中人头数分摊三成 再在贫家小户里抢几个娘们儿回去。 与土匪求财求安两得其所。 至于其中有多少跑到官老爷手里,那就是没人知道的事情了。 养寇自重,当然也养寇自肥。 可是这次来熬冬的土匪,居然没奔着图县几个富裕乡打秋风,而是据哨子禀报,大队的人马往养禾乡去了…… 这让一众士绅松了口气后,则疑惑起来,然后就自寻烦恼的担忧了。 图县其余几乡,钱财粮食比养禾乡多,就是女人也比养禾乡漂亮,这伙天杀的土匪跑到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有什么图谋? 这问题不止是其余乡内人在想,就是那群大匪自己也不明白。 五十个土匪,个个扛刀带棒的,分出一拨人牵马赶车,不过只有十余匹马,三四辆车。 这就意味着这次的收获只有三四辆车的粮食和称不上多的财物,以及十几个姿色未知的女人…… 这群自认为是豪气大野龙蛇的爷们自己都觉得小家子气。 自从跟了这位新当家后,他们踏马寨大有一副俯视其余山头儿的傲气,自认是土匪中的豪杰,贼人中的正统。 一个个都他娘的是,“大当家老大,老子第二”的做派,养禾乡这种地方本就不算富裕,而今天他们来的这地界更是穷乡僻壤 对于他们这些抢惯了大户的人来说,还真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 不过还好大当家的话说的霸气,屠村。 养禾乡东面,有四个小村“乌草白鹿”除去他们那位首领亲自往白村而去。 这队五十土匪,其中一队有十七八人,正是往鹿村而走。 地僻而远,约莫还有小半日路程。 一个混混样的瘦子,拽了根草放在嘴里嚼着,装模作样手撘着凉蓬望了望。 对着领头汉子谄媚问道:“抢了的娘们儿,能不能要我先挑……” 那唯一一个坐在马头上的独眼汉子,瞅着那张凑上来的脸,咳了口黄色粘痰吐过去,刚好唾在那混混脸上…… “滚你娘的…你个二杆子…能不能有些出息” “哈哈哈……” 引的其余土匪大声笑……还有的抻着嗓子嘲弄道; “二杆子,你要是先挑个水灵的,晚上哥哥我送你顶帽子……” 那瘦子似乎习惯了一样,也不见有什么血性恼怒,只是傻呵呵的陪着笑脸。 哪有那么多书里说的好汉义气,替天行道和劫富济贫,更多的还是那些怕死没本事的人,在这乱世中被逼落草,然后像孙子一样活。 但总算不必死了…… 比起活活饿死的弟妹,二杆子也是能吃饱有女人的人…… 见识过家乡的灾年, 为了养活孩子,有个当年被村里不少后生心里暗暗喜欢的女子,哭着忍着做了暗门子女人……
当年被村头无赖言语调侃几句都能气哭的干净女子, 也能让邻村最恶心的癞子,拎着一小袋子偷抢来的米,就可以腆着笑进出门里,一呆一夜…… 然后还得被那个不争气的丈夫打骂侮辱。 有当爹的剜rou炖了,说是狗rou喂给儿子吃 二杆子觉得这一口粘痰就是咽了,也不是太丢人的事情。 他笑着,并不作假,因为真心知足。 还能够一点没有怨气的凑上去,继续听着带头的讲些大当家的彪悍故事。 “当初刘八刀,霸道不霸道,往那一立,甭管大盗小贼,都得称一声刘八爷, 然后遇到我们当家,还惯出毛病来了,带着二十多个人,就和咱当家的硬顶…… 嚯嚯,然后怎么着,他老人家那杆丈八铁矛就那么一甩……” “就把七八个汉子抽的骨断筋折……倒地哀嚎” “那刘八刀当时就怂了,可他仍旧嘴硬,咱当家的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把那铁矛一掷,就贯穿了五十步外一棵大柳……” “十多个汉子啊,费了吃奶力气,硬是没拔出来……” “他老人家不言不语的过去,就那么稍稍的用了一丢丢力气,搭在那铁矛上一转,那大柳拦腰被扭折,枝干叶子飞了一地……” “嘿,猛不猛,那一杆铁矛,二百斤呢……玩起来比咱拎着根棍子都轻松……” (作者注:饮水机的满桶水,重量约40斤,可以试想五桶水串起来……) “他老人家,那就是天上的神仙啊……” …… 道上,一人拖矛提酒奔跑,速度微胜快马。 如疯似醉…… 带起一阵轻风 大有一夫冲阵,千军莫挡的那种无理蛮横。 然后再奔出七八百米, 他两条腿突然绷紧,弯曲用力,膨胀的肌rou把黑色马裤撑的胀起来。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一尊擎天斜塔一般,无视惯性的突兀停住。 他不得不停,因为有人挡路。 那是个精瘦,头发雪白的老人。 可是眼神却专注而明亮。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巅峰身体状态,可是胃口和牙口都所幸不算太差。 一个人只要还能多吃,那么总还是有些力气 所以他很用力的把马横栓在道旁的树上。 像是曾经无数次临战的那样,嘴里咬着一缕白发。 然后才拔刀,对着那个比他高,比他壮的男人拔刀。 弓着脊背,像是一头狼,幽州北方的老狼。 停下的男人看着那拦路老者,然后扯出一个热情而灿烂的笑容。 隔着二百米。 一条长长的手臂前伸,呲着白牙豪爽道 “燕人,张翼德,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