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明刚出宫门,就被太监截住了,皇帝宣召。皇帝此时的心思已不在贪渎案上,只将事情交待给云明,就让他退下了。云明听了心思一动,想起母妃交给自己的羊皮纸。 云明带着十个亲卫来到北荡山,按照羊皮纸上所画之地,在半山腰的两棵歪脖子树下,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之后,还有木箱子,再打开,里面有书函、帐册这类东西。云明随手打开一封看了,似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 两个侍卫抬了箱子走在前面,其他七人将云明护在中间,山下留了一人看着马车和马匹。抬着箱子的两个侍卫刚到山脚下,突然听到有些惊恐的声音传来,“让开,让开!”两人抬头循声望去,还未及反应,一匹马冲撞了过来。两个侍卫同时撒手,一左一右切入马腹下,一个脚踹马的前肢,一个脚踹马的后蹄,顿时这匹疯马就被踹翻在地。马背上的人似乎也略懂武功,在地上滚了几下,脸色虽有些发白,人却没受伤。 那个木箱子翻倒在地,里面的书信帐册撒了一地。那个惊了马的青衣剑客过来团团作揖,“多谢两位大哥援手。”然后从身上解下钱袋,“累及两位大哥受惊,小小意思,算是请两位大哥喝酒赔罪了。”说着话,就要靠近些。 “别动!”一个侍卫腰中刀已出鞘,架在他脖子上。另一个侍卫前去查看那匹倒地的马,不多时,从马尾上摘下一枚马尾刺,这小东西扎到了又痒又痛,难怪马会受惊。 “哪儿人?干什么的?”侍卫脸色缓和了些。 “我就附近的农户。因为小时习过武,喜欢装扮成剑客模样,我真不是歹人。”这青衣剑客腿脚有些发软。“入城要带官牒的,我身上带着呢,大哥,我取出来给你看,求你把刀先放下吧。” 侍卫看了他的官牒。点点头。看了一眼云明,见他点点头,这才收了刀。“快走吧。” 青衣人拉了拉自己的马,那马只是被重力撞倒,还能站起来,青衣人牵着马走了。 “此人说话条理分明。不是普通农户,应是江湖人。跟一个人去看看,可有可疑。”云明吩咐下,一行人回了宫中。 这青衣人是光明堂的剑客,他自从被韩谷关派来监视北荡山后一无所获。正想着要申请终结这个最无聊的任务,却发现了云明一行人。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看到他们挖出个箱子。于是。他就想出了惊马这一招,然后如他所愿。他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他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跟踪,按照光明堂最新反跟踪条例,做完一个任务,休眠期是三天。他这个消息不算紧急消息,所以他决定三天后上报,安全地躲过了侍卫的跟踪。 云明回到宫里,将箱子里的东西都过了一遍,心里有素之后,更是惊诧,自己的母妃居然掌握许多官员的罪证。他匆匆离宫,去了计先生府上。将今天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下,眉宇间不由地带出忧虑。 “太子殿下,小远出逃是李骁军最大的败笔。此时皇上对他已有防备之心,又岂会没有掣肘他的手段。二十万边军,既便他打着闲亲王的旗号又如何?孤军而已,最多让皇上头疼一下。如今民心可用,皇上手中禁卫军就有十万,还有府兵也不下十万,皇上征召令一下,有的是人为皇上冲锋陷阵。”计先生眼窝深陷,更是削瘦。细长的眼睛眯起,阴沉的脸上难见笑容。口气却很笃定。 “计先生这回怕是算错了。李骁军并不是借云风的旗号,而是云风已获得了李骁军的认可,已掌控了边军。”云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之前忽略了最关键的点,云正对边军的掌控力。所以云风定然是得到云正一脉将军的效忠,才会短短几个月就掌控了边军,并杀了杨昆鹏。我现下敢断定,杨昆鹏绝不是死于突厥人之手。一着棋错步步输,我们低估了云正和云风,才将边军断送了。” 计先生双手捶捶头,皱着眉头,“太子殿下,如此一来,闲亲王定是要来与您一争天下。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心机如此阴狠,当初早该痛下杀手才是。” 云明没有说话,当初不要说没有看出云风的心机,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如果他敢再一次出手杀了云风,他敢肯定父皇会对自己出手。因为那等若挑战了皇帝的权威。 “太子殿下不用过于忧心,皇上最看重的还是殿下的治政之能。司马兄弟没有消息过来,未必就是坏消息。北疆我们暂时无能为力,就让皇上去cao心好了。殿下只要办好皇上交待的差事,就可稳坐钓鱼台。” 云明出了计先生府上,心里很是失望,自从计先生犯了头痛症,见识就没有之前那么敏锐。 之后几天,华报很是热闹。长篇报道了太子重拳出击,整肃官场,会同三司,一连挖掉了好几个贪官污吏,明正典刑。百姓纷纷拍手叫好,云明的声望达到高点。 直到六天后,一道六百里加急喜报送入京城,彻底点燃了百姓的热情,举国欢腾。然后铺天盖地地传说在全国各地流转,不论是多么精彩绝伦的传说,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点,“闲亲王是将星下凡,在他英明睿智的运筹帷幄下,将士们浴血奋战,击败了突厥,斩杀了突厥可汗。” 反观华报,很客观地点评了这场胜利。天时、地利、人和,真正的指挥者是李骁军,闲亲王只是督察使,但是他誓师时的两个承诺也发了出来。这番点评更得士子之心,许多读书人深受鼓舞,他们自发筹建私塾,免费授课教孩子读书。 云明似乎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人人都在议论这场空前绝后的胜利。 至少楼池月绝不会忘。 瑾州城,很快来了钦差大臣。葛知府似乎没有任何机会为自己脱罪,吊死在自己府上,儿女亲属或为役或为奴。奇怪的是,总兵不但没有事,还因为举报知府有功,受到朝廷嘉奖。 楼池月已经知道青衣剑客得来的消息,然后又得到消息。总兵身边多了个参将。李再兴很快查明了,这个参将出自云明的亲卫营。楼池月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不禁冷笑。“看来云明真是慌了,为了手中掌有一定兵力,无所不用其极。这一万的府兵,可有些烫手。” “池月。我来了。”云风快马加鞭,和顺跟在身边。之后,是五百亲卫,昼伏夜出,几天赶路。已到了连胜山下。 两人看了看周围的山势,“应是这里,我们去拜山。” 和顺手一挥。五百亲卫下马,齐声吼道:“云风前来拜山。”山谷回声激荡。根本听不清说些什么,但山上很快有了动静,不多时,一人挑着一盏气死风灯过来,神情有些迷糊,“你是来送钱的,咱军师说了,这几天吃素,不用送了。” 云风好脾气地解释道:“我要见你们军师。” 这人揉揉眼睛,突然看到五百亲兵,大叫一声:“妈呀,你们是来打劫的?”手上灯笼一扔,撒腿就往山上跑,边跑边喊,“打劫了,打劫了。” 云风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发现那个小个子已跑得没影了。和顺目光一闪,“那小子跑得很快。” “我们上山,池月应当知道我们快到了。”云风率先向山上走去,和顺还是让亲卫先一步去查探。 上到半山腰,一人提着一盏红灯笼,静静在站在夜色下,衣袂飘飘。 “池月?”云风掠过众人,向那人飞奔过去。 “臭小子。”一声熟悉地轻叱,月色下,清风里,声若轻雨响,眉眼盈盈笑。 云风一把抱起她,转了一圈。心在飞扬。 “喂,喂,你疯了吗,摔下山去……”楼池月站定了,拍下他的双手,接着笑道:“摔下山去,我这花容月貌可就摔成面饼了。” 云风扬扬眉,侧着脸看着她,暗淡的烛光里看不真切,只有点晕红在她脸上晕开,双眸晶亮,动人心魄。他的掌心湿了,不管,不管,按照原订计划,要将厚脸皮进行到底。云风暗暗给自己打气,手一伸,拽住楼池月的胳膊,“哎呀,我这翩翩美少年可不能摔了。”
楼池月甩甩甩,没甩开,听到他夸张地尖叫:“我好怕怕呀,这般黑呀,啥也瞧不见呀。”得,另一只手也搂上了她的胳膊。楼池月点了下他的脑门,“你不怕他们把牙笑掉了。我的王爷,睁开你的慧眼看看身后跟着的五百人,他们都快憋到脸抽筋了。” 云风嘻嘻笑道:“笑吧,笑吧,笑笑就习惯了。” 楼池月只当他初次经历了大战,要在自己这儿调调心境。想到这里,心下一软,便任由他抱着胳膊,捏了捏他胳膊,又捏了下他的掌心,“嗯,结实了,手掌粗了,身量也高了,真去精锐营了?” “嗯。”云风呼吸重了些,为什么被她细嫩的小手轻轻一捏,他的心里就象着了火一样,脸腾地红了,心怦怦乱跳,恨不得能跳出心头。 只听楼池月的声音在耳边轻柔柔地飘来飘去,“你去战场了?” “嗯。”云风晕乎乎地应了声,然后,“哎哟。”惨叫声呼出口,云风完全清醒了,胳膊被楼池月拧成了麻花。“你怎么答应我的,上战场,好有本事,” “再也不敢了,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云风听出楼池月真的生气了,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楼池月这回甩开他的手,独自一人向山上走去。这个臭小子,胆肥了,先不说他若有个好歹,他们这一拨人全玩完,单是他这小身板,没有入军营训练过,就去战场,不是找死吗?越想越来气,懒得再理他。 云风几次追上去,都被她冷冷地甩开了。 山上临时搭了些草房,楼池月安排五百亲卫住进去。然后看也不看云风一眼,回自己房间了。 云风跟了上去,在楼池月关上门之前,伸进去一只脚。楼池月悻悻地让他进来,也不看他,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喝了,将杯子拍在桌子上,“我要歇了。” 云风小心翼翼地凑近些,“池月,不生气了,可好?” “哼。”楼池月冷哼。好吧,这小可怜样难道是跟嘉柔学的。嘉柔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宫,就怕贤妃不愿意,一个人住惯了一个地方,总会产生依赖。不过,以皇上对嘉柔的宠爱,云明应该没有机会对付她才是。 “谁让你坐过来的?”楼池月心里憋着笑,故作恼怒地骂道。原来她走神之际,云风坐在地上,趴着她的凳角,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你不在北疆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楼池月之前得信,云风说自己要来瑾州城,她还要他回信说说理由,没想到他直接来了。 云风听她问了这个问题,站了起来,一脸的严肃和坚毅,“你在这里被府兵围了,我自然要来替你讨回公道。” 楼池月看着眼前明显黑了,瘦了,高了的云风,心里一暖,“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让自己陷于死地的。” “没有过去,任何胆敢欺侮楼池月者,死!”云风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外面,似乎透过那黑暗,那凛冽的誓言破空而来,“我要让这天地容得下她!” “楼池月,我要让你以楼池月之名堂堂正正地活着! 我要让这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慢你! 我要让这天地任你逍遥!” 云风的声音铿锵有力,穿透夜空,这一刻,他那坚毅的目光,同样穿透了楼池月的心。 曾经爱过的记忆已经不在,你是否怪我如此绝情。我一步步踏进你的旅程,勾画你的人生,想重走一遍关于你的记忆,不是为了记起,而是为了忘记。 因为我想重新开始我的人生。人的一生里不能只有绝望和冰冷。 楼池月感到自己的心尖锐地一疼,泪水滑下脸颊,那颗早已凝成冰块的心透进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