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血誓
血誓! 端木凝阙最初想到这个方法的时候心中是激动万分的,几乎就要毫不犹豫的马上开始,可是当她把自己的手放在林逸之肩头的时候,却蓦然的,顿在了那里。 或者说她迟疑了,也许会奇怪,端木凝阙为了眼前的林逸之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血誓,这样一个唯一挽救林逸之的方法面前默然的迟疑起来。 清冷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挣扎与黯然。那种挣扎似乎要比付出自己的性命还要浓厚上许多。 怕了么? 笑话,端木凝阙为了他违逆师命,纵身跳入这万丈执念火海之中,甚至将本命金丹都几乎要给了林逸之,她何曾怕过? 当初离忧大殿。两人背靠背一起杀敌,千军万马,群魔乱舞,她何曾怕过? 只是,血誓,真的要如此么? 准确的说,端木凝阙并不是迟疑什么,而是害怕,因为那血誓轻轻的两个字,带给她的却是犹如千钧一般的重担。 别人不知这血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是端木凝阙却又如何不知,可以说对于血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的。 血誓,这就是一个梦魇,一个浑身血淋淋的魔鬼,若她真的那样做了,对于林逸之来说,或许什么痛苦都没有。 可是对于自己,那绝对是一个噩梦,只是梦醒之后,是付出得到回报的泪水,还是遍体鳞伤的酸楚。 谁又知道呢?蓦然之间,曾经师尊在某个夜晚警告她的话,再次浮现在端木凝阙的脑海之中。 “端木,沧离之所以认你为主,确是因为你天资极佳,想来日后必有大乘,然沧离本是上古四大神剑之一,何等傲然,莫说你还是一个女娃娃,便是为师它也未曾臣服。沧离接受你,更多的是命运使然,你与它是血脉相连,你要知道,沧离的作用是涤荡人之灵魂,抑制这世间所有的煞气邪魅,但剑气太冷,你每日与它同处,必会受到影响,或许终日将再无欢颜。这还不算,你应知这剑还有一处作用,便是发动血誓之力,那血誓之力可以将寂灭魔心的部分幽冷煞气以沧离为媒,你之血液为介,引入你的体内。这样做,你便会与那修炼寂灭魔心之人血脉相通,心意相连。虽然这样做可以暂时压制寂灭魔心的煞气,可是压制并不代表完全消弭,一旦修炼寂灭魔心之人运转寂灭之气,或者煞气爆发,你将会第一时间与他一同分担寂灭魔心带来的痛苦,而且你的痛苦将尤甚于寂灭魔心主人痛苦十倍不止。若只是痛苦,以你不屈天性,或可坚持,然而,所有人皆知道,化解寂灭魔心唯一的方法便是那七部天书,若没有那七部天书,一切都是徒劳。故此,修炼寂灭魔心者必堕魔道。由于血誓之故,堕入魔道之人必神魂之内认定你为不共戴天之敌,无论何时何地,必然与你拔剑相向,不死不休!端木,这血誓断断不可触碰!切记!切记!” 字字诛心,犹言在耳。端木凝阙怎么能够忘记,当年自己还是懵懂的女娃,那一日,父亲如疯魔一般,带着无比的嗜血和杀戮,将全家二十余口刀刀斩尽,刃刃诛绝!那一夜,凄风悲呼,是端木凝阙心中永远的梦魇。 她忘不掉母亲在父亲的剑下苦苦哀求,带着最后的勇气和希望呼喊最爱之人醒来,回头是岸。可是,没有用,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血迹斑斑的剑下,那个绝望的眼神和那滴冰冷的泪水…… 当已然迷失心智的父亲提着带血的剑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端木凝阙没有哭,没有害怕,她怕不起来,她只是个孩子,她知道对面的是自己的父亲,曾经那么疼她的慈爱的父亲。 如今,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父亲凶她才这样的。 她冲那个浑身嗜血的魔头低低的说着:“爹爹,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爹爹要惩罚凝儿么?” 剑光闪烁,她却未曾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因为一个白衣身影已然挡在了自己面前,伸手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那只手那么的温暖,那种温暖让端木凝阙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平静。 端木凝阙依稀还记得,就这样,她的家化为冲天的大火,那场大火中,她的父亲再也没有了身影。 只是那个抱着她的人抱得从未有过的用力,还心疼的说着:“端木,不要回头看,永远都不要回头看!……” 后来,她就随着这个人来到了这茫茫的离忧山中,那个人让她叫她师尊,教她修习离忧无极道。 可是她想念爹爹,她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的师尊幻尘师太,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自己的爹爹。 她的师尊总是轻声的告诉她:“端木,待你的离忧无极道到达人极境第三重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她还太小,不懂得什么人极境,然而却发疯了一般修炼,别的孩子在玩耍,在嬉闹,她在修炼,别的孩子在睡觉,她在修炼。 她心心念念的想,我若早日练到什么境,便能见到爹爹了。 于是,她创造了整个离忧教都未曾达到过的奇迹。一年,离忧无极道,人极境,巅峰! 然后她又去问自己的师尊,我何时能见到爹爹。 这次,幻尘给了她一柄通体淡蓝色的剑,告诉她,那剑叫做,沧离。 然后对她说:“端木,你把离忧无极道练到天极境第三重,并且熟练地驾驭沧离神剑,你便会见到你的爹爹。” 也就是在那天起,她的生活中从此多了一个人,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人,她练功累了,她哭了,她想念父亲的时候。 那柄剑,那淡蓝色的幻镜中的那个男孩陪她哭,陪她笑。陪她一同想念….. 岁月若光,转眼十年之久,她始终未曾再见过她的父亲,而那个幻镜中的男孩,已然从那个幻镜中走出,来到了她的身边。 是命运使然,还是…… 然而,端木凝阙已然知道,她的父亲为何那个夜晚会那样,她的母亲就应该用了那血誓,以求给她父亲带来转机。 命运既是使然,又是捉弄。这个少年,身负着如她父亲一般的,寂灭魔心。 如果,母亲并没有死去,她或许会问问母亲,当父亲举着带血的剑,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时候,她心中可曾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后悔? 回忆如水,总在不经意间流进心头,溢出无声无息的疼痛。 端木凝阙清冷的目光含着泪水,缓缓的低头,看着眼前已然如一具冰冷尸体的林逸之。 “你告诉我,真的有一天,你我,会如我的父亲母亲一般,拔刀相向,鲜血淋漓么?”
林逸之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怎么可能知道。 只有那沧离神剑,缓缓的浮在漫天火焰之间,蓝光幽幽,清鸣戚戚。 蓦地,林逸之的胸口蓦然起伏,嘴里如梦呓一般含糊的说了一句话。 可是无论如何含糊,听在端木凝阙的耳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他说, “端木……快走……” 再也无法忍受,泪水滂沱,端木凝阙一把将林逸之抱在怀里,凄声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来吧,我不会后悔,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不悔!不就是受你一剑,你开心便好!” 说罢,蓦然起身,大声唤道:“沧离!——” 轻鸣一声,沧离蓝光赫然大胜,半空之中幻化出七道耀眼的蓝色剑气,那七道蓝色剑气从最初的淡淡的虚像,渐渐的凝成了犹如实质一般。 端木凝阙轰然站起,朝着那七道蓝光闪耀的剑气忽的缓缓一笑,然后轻轻的闭上了双眸。 眸间,有泪划过。 轻轻道:“来吧——” 话音方落,七道剑气轰然冲天而起,苍穹之上蓦地有七声巨响传来,那巨响沉重而沧桑,彷如远古般的叹息。 瞬息之间,七道剑气齐齐调转剑身,剑尖赫赫,剑芒闪闪,朝着端木凝阙的身体,以无以伦比的速度,轰然射去! 声势浩浩,带着决死的不悔与壮烈。 蓦然之间,一声刺透身体的轻响,竟无比清晰的回荡在杀戮之火中。 紧接着,又是六声这般轻响,轻响过后,七道如有实质的齐齐的刺进了端木凝阙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之中。 没有一道剑气刺空,端木凝阙就那样直直的伫立着,不躲不闪,眼睁睁的看着这七道剑气将她的身体贯穿。 疼痛,深入骨髓的疼痛,从身体的七处缓缓的延伸,直入她的神魂,神魂深处早已如惊涛骇浪般支离破碎。 然而,她还是那般站着,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却连一句痛都不喊。 然而怪异的是,这七处剑气刺入的地方,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就那般好像刺入了空气之中。 片刻之间,只见端木凝阙的眉间,忽的一闪,一道如魅的血痕缓缓而现。那血痕甫一出现,就如被无形的气流包裹着,直直的,缓缓的朝着林逸之的眉头而去。 他与她,五寸距离。 那血痕在半空中成了一道如魅的红色血线,将他与她连在了一起。 眉间与眉间,她的血,缓缓的注入了他的眉间。 一股无比凄婉而又恢弘的轻声吟唱,响彻在天地之间,那个誓言,带着无比的神情,无比的不悔,无比的眷恋与决绝。 轰然高诵: “沧离为媒,吾血为介。 上穷碧落,下覆黄泉。 寂灭同心,生死何欢。 吾已吾血,以荐苍天。 纵有九死,犹自不悔!” ………… “轰——”黄色火焰,腾起万丈波涛,苍穹之上,是神的叹息! 那铮铮的誓言,却永远未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