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番外南殊篇2
我厌极了她的笑,她却总是冲我笑。【】我不屑她对我好,却总要装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她生性慢热又傲气,为了博她欢心,我没少下功夫。 不知不觉,十八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也在她身边呆了十八年。 那日,洵山树木葱茏,草长莺飞。五彩缤纷的花枝遍布山头,我踱步花海寻她回家。正值夕阳西下,斜阳斑驳,我见到了婷婷袅袅的她站在树下,手中的祈福袋鲜艳夺目。 红绿相间,她一袭白衣端端的立在树前。适逢落日最后一抹余辉,金灿灿的阳光洋洋洒洒在她的白净的脸上。她闭目祈祷,浓密的羽睫覆住了凤眼。嘴角浅显的笑意显得十分虔诚,我驻足看她,一时间失了神。 自此以后,我好像不怎么厌恶她的笑了,反倒是,有些期待。对她好,对她宠爱,也变得十分自然。 我凡间的爹说要为我们cao办婚礼,我心想终于等到了。她却神色隐晦,似乎并不想与我成亲。看着她为难的神情,我的心头闪过一丝不悦。 我心中郁闷,想要找她问个清楚。她对我避而不见,仓皇的躲进被子里,我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我心头涌上一股失意。 她还是见了我,也说出了心中的顾虑。原来她并不是不想嫁给我,只是尚且需要时间。我心中的失意瞬间消散,欢喜的将她拥入怀中。 从小到大,我时常抱她。这一次,不同的感觉由心而生。以往我都是演戏,都在敷衍,从未留意她的味道,她的温度。她的味道很淡,却十分好闻,如我预料的一样。 之后蔷薇污染了洵山水源,我本也可以置之不理,可我不想。因智冉师兄告诫过我,要秉承一颗仁心,方能守护比自己弱小之人。我虽不算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想做个坏人。 盗取青萍剑,偷取天池水。为了计划,我何事都能做出。蔷薇同我说,女人都要一颗容易心软的玻璃心,若我能抓住这点,便是事半功倍。 于是,我负伤倒在了她的门前。只是那一刻,我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了计划,还是出于私心。 她不眠不休的照顾了我几日,终是劳累过度的晕倒了。我醒了之后看过她一回,瞧到缠在她手腕的绷带。鸢尾告诉我,她是为了救我,才以血入药。 那一刻,看着她疲倦的脸以及她眼下的一圈乌青,我竟有隐隐的心疼。虽知是演戏,可我还是忍不住的动了真情。戏虽假,情却真,想想也是可笑至极。 之后事态越来越不按预想的发展,我的心,也离计划越来越远。 蔷薇为了推波助澜,遣了扶桑与我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让她吃醋。蔷薇说,女人是个迷糊的物种。要想明确她们心中的情意,还需借由外力。 我假意待扶桑好,也逐渐的疏远她。果不其然,蔷薇的这招她十分受用。 从小到大我从未在她的眼中见到厌恶,她很善良,待每个人都和蔼热心。自扶桑来了之后,我就知道她不喜扶桑,甚至是讨厌。 她时常与扶桑争吵,吵到激烈便会大打出手。我明白她是出于何缘由才厌恶扶桑,看着她像个刺猬竖起全是的倒刺,我竟觉着有些可爱。 扶桑搬来后,她就宿在离我最近的书房。七八月份,酷暑难熬,粘腻的热气在夜里也持久不散。她有时会敞开桌前的窗帷乘凉,透过窄小的木窗,就能见到她伏在案前练字。 零碎的烛光被夜间的风吹得摇曳,光影明灭间,我瞧到她清秀的侧脸柔和静谧。浓密纤长的羽睫覆出一片黑影,她鬓间的秀发微扬,清淡的香气还能漾到鼻尖。 我看得入神,遣小厮备了纸笔,细细描画她的轮廓。在勾画出最后一笔后,我自嘲的笑了,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每到夜里我都要与她到曲河散布闲谈,是她早就提出的约定。扶桑插足后,我们闲谈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她总是闷闷的低头踱步,微蹙的柳眉出卖了她心埋的情绪。 九月二十那晚,她再次与扶桑大打出手。扶桑不愧是蔷薇的姊妹,做戏也一流的逼真。我扶起满手是血的扶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怔仲着对上我的视线,眼中带着无措与无辜。 那夜我没去寻她,但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有些恼了,不知心里的火气究竟从何而来。 途经她的房间,我看到屋里灯火通明,此时已过午时,她还没休息。我好奇的隐在窗边,透过缝隙瞧到她瘫坐床沿,星点烛光下,她在哭。 清秀的脸上全是泪痕,一道接一道,淅淅沥沥的落下。她倔强的咬紧下唇,不停的拭着滑落的泪。尽管她刻意压住了哭声,我还是能够听到细微的抽泣声。 我的心中渐渐覆上一片苦涩,有懊恼,也有自责。我就这么看着她哭,直到她哭得累了倚在床帏睡着了。我悄悄的潜进她的房里,让她平稳睡在床上,再替她掖实被子。 次日,她全然无事的来找扶桑,似乎夜里哭泣这事从未发生过。她真心的向扶桑致歉,可扶桑并不领情,拽着我的衣袖又开始扮可怜。 她被扶桑惺惺作态的样子激怒,出言不逊的讥讽。我从未看过她这个样子,她总是一副淡漠清冷的性子,怎会说出粗陋的话,这不是她。 我随即也动了气,要她跟扶桑道歉。她自然不肯,我知她傲的很。果真,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喉头一哽,不假思索的追了出去。 我们大吵了一架,她提出要解除婚约,还要我娶扶桑。我莫名生出一股火气,义正言辞的问她是否真的要我娶扶桑,她面无表情的答了是。 顿时,我心中的怒火瞬间高涨。她的那声“是”轻描淡写,我却恨不得将她捏碎。我甩袖走了,又不禁感到讽刺。她只是同我置气,我既知原因,又为何要生如此大的气。 我连着几日都没找过她,甚至没再透过木窗看她。心中的烦闷愈演愈劣,又想见她,又怕她再说出激我的话。扶桑嘲笑我动了真情,我心虚的闭口不谈。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鸢尾同我说她晕倒了,我的心瞬时被紧紧揪住。看到她安然无恙的睡下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她睡得沉,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她脸颊绯红,呢喃软语下十分可爱。我坐到床沿,她忙蹭进我怀里冲我撒娇。我心头一软,这些天的烦闷烟消云散。 她白皙的肌肤敞露出来,我隐隐看到了鹅黄的肚兜。喉头一片沙哑,没来一股燥热。她浑然不觉的蹭着我的衣角,口中念叨:“我扯了谎…其实我…我喜欢南殊…” 在听到这句话后,我心中的喜悦满满溢出。随着体内奔流的血液,一直传达到我的脑中。她微微撅起的樱唇煞是诱人,我深吸口气,吻住了她的唇瓣! 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才会吻她!这原来只是个念头,没想到我真就这么做了!香甜软糯,淡淡的馨香还残留在鼻尖。她的唇,她的味道。 看着她的睡颜,我心一横,将她圈入了怀中!她有些不安分的在我怀里蹭了几下,待找到舒服的位置后,瘫软在我的怀里。我枕在她的额间,正好嗅到她发间的香气。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晚,我不会再心软。婧仪的仇等着我去报,我说过绝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只是过了今晚之后,只要过了今晚… 我们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二,喜庆的氛围一直环绕在闲苑山庄。扶桑在九月二十五就走了,我们即将成亲,她自然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她走之前,栖在我的耳畔细细的说了句话,我至今还没弄清到底是何寓意。 “智辛你懂么,若是知道会这样,我绝不会揽下这个任务。”她笑靥倾城,眼中却是不为人知的情绪。 她说这话究竟是何用意,我也懒得深究。大婚之气越近,我的心越不沉静。想到她即将要成为我的妻子,心中不觉浮上一股喜悦。 我对自己说之所以会这么想,不过是因为计划快要实现,只能如此。 大婚前夕,我带着她忘情的游玩了一番。我知道那日她过得很愉快,因为她不停的冲着我笑。 璀璨星空下,她十分美丽。虽没有倾国倾城之色,却分外的明艳动人。她对我说,她是作了太多孽,所以夜不能寐,更要与相爱之人分离。 她眼神黯淡,白净的脸上带着虚颓。我不禁皱眉,牵起她的手安慰道:“上辈子我就喜欢上你了…于是我就一直等你…直到这一世…你终究成为我的新娘…” 我自认为这段话漏洞百出,而且也很虚假,可她竟然相信了。我注视着她的眼睛,看到里面的光彩以及信任。 “南殊,我相信你。” 我猛然像被什么击中,停驻在她身上的视线久久不能移开。心中柔软,我竟有想要吻她的冲动。 只有婧仪才会无条件的信任我,珍视我,而她,好像是在替代婧仪所做过的事情。我将她深深的环进怀中,覆住了她樱红的唇。 她很动情的回吻着我,她身上的馨香几乎让我疯狂。我将她搂的更深,势要将她揉进身体中去。我知道那一刻,我竖起的城墙全数瓦解,但不久后事情就能了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大婚之日她一袭红裙蹁跹,衣裙上凤凰栩栩如生。透过粒粒皎洁的鲛珠,我看到她的眼睛很亮,宛若一道明媚的光彩。白净的脸上粉妆玉琢,与不施粉黛的她相差很大。一改她清淡秀丽的模样,增添了妩媚风情。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视线几乎不能移开。她的一颦一笑,完完整整的印入心房。直到现在,我都能记起珠帘下她的笑脸,胜过了世间所有女子。 喜娘大喊吉时已到,牵着她走到我的身前。她柳眉微蹙,面色十分痛苦。洗髓散终是发作了,她痛的表情扭曲,头上的凤冠跌落,她的脸变得清晰。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间的薄汗浸湿了碎发。凝着她惨白的脸,握住青萍剑的手微微颤抖。想到婧仪死在她的收下,我终是将剑刺入了她的身体。 只不过,偏离了她心脏三寸。 她震惊的看着我,明亮的眼睛映着惊愕。我有些心虚,但只要想到她害死了婧仪,恨意又涌了上来。 我提醒自己不要变,不要同情她。可在看到她生生的将青萍剑从体内拔出,泪眼朦胧的盯着我,眼中皆是倔强与绝望。 鲜血汩汩滴落,一滴一滴的开出绚烂的花朵。她肆意的大笑着,笑声却是苦涩的。 蓦地,一滴血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仍是倔强的凝视着我,只不过眼神是冰冷的。 血泪鲜红刺目,我的心头一阵钝痛。再看她的容色,早已狼狈不堪。血红的泪痕,斑驳的泪水,花掉的妆容,她的绝望像一把锋利的刀匕,剜在我的心上。 祈福树下她巧笑嫣然,白净的容颜仿若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烛光下她美目倩兮,柔和的像一副静谧的画卷;点点星辰下她神色坚定,清澈的眼眸不食人间烟火。 我不能变!不要心疼!她是罪有应得!她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演戏!我爱的是婧仪!只有婧仪!我不爱她!绝不可能爱她! 木槿花香四溢,我知道是玄胤来救她了。蔷薇的法力不高,要想脱身拦下也不难。只是想到她眼角徐徐滑落的血泪,我还是任由他人将她劫走了。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后,闲苑山庄人去楼空。我在她的房里独饮了数日,她的味道还在,只是不再浓烈。依稀记得她伏在案前练字的样子,这么近,又那么远。 后来蔷薇来了,她对我说这一切都是骗局,我只不过是她捉拿天狐的工具,我觉得讽刺得可笑。她说一切都是假的,婧仪是受了魔尊的差遣才会说要一睹瑶池风景。她们早就布好了局,等着她杀了婧仪。蔷薇适时的出现,同我说了报复她的计划。 我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感交织翻腾的剧烈。我骗了她,我也差点杀了她。我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相信的蔷薇的鬼话,傻傻的被利用充当魔族的棋子。 我说过要娶她进门,也说过会好好的爱惜她,好好的待她。可现在呢,我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我亲手将青萍剑插进了她的身体,又在她的茶水里下了洗髓散。 她会死!甚至会灰飞烟灭! 凝视着丹青中的女子,神韵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师兄向来称赞我妙笔生花,可惜,我竟描绘不出她的神韵。或是,根本没人能描绘出她的神韵。 我仍记得繁星下她对我的信任,也记得大婚当天她对我的笑,更加记得我是怎样伤了她,她的眼神又是怎样的冰冷又决绝。 再后来我盗取天池水,勾结魔族残害天狐的事迹败露。因此我被罚剔去仙骨,以万年玄铁锁住琵琶骨,终生囚禁昊天塔。 剔除仙骨的痛意撕心裂肺,但我知道,不比我亲手伤她更痛。嵌入骨脊的玄铁冰冷坚硬,比起这样的苦,相信不及我的背叛更苦涩。 囚禁昊天塔的日日夜夜中,我时常想她,却甚少梦到她。 我偶尔会想,若我当时能够冷静一分,细想蔷薇的提议,就不会这么绝情的伤她。若我当日看她痛苦,心软放过她,她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楚。 背负着对她的悔意及漫无边际的思念,她终是来找我了。这是我不敢置信的,我如此伤她,她居然还愿意见我。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容貌清秀,只不过是青丝变为了紫发。紫色的眼眸淡泊如水,正如我最初见她一样澄净。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懊悔。她还是那么善良,不愿恨,亦不愿想起那段过往。 临走时,她对我说:“若是没有玄子晔,就没有白简宁。” 我知道,那才是她该爱的人。只有那个男人,才是全心全意爱她,对她不离不弃的人。他们情投意合,三百年前天界就传出天狐与上仙情非泛泛。 看她幸福的笑脸,我知道他是真的爱她。绝不会像我这样伤害她,我更加不配去爱她。 十几年来,我从未拥有过她。只不过是伴在她身边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其实是我的贪念罢了。 可在她真正说出那句“若是没有玄子晔,就没有白简宁”后,我才知道,我已是彻彻底底的失去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