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今萍嵋在线阅读 - 第45章 沈今竹妙计识歹人,庆团聚桃园三结义

第45章 沈今竹妙计识歹人,庆团聚桃园三结义

    小沙弥往饭菜里投进那些人交代的药粉,这药果然无色无味,洒在饭菜里丝毫没有影响食物特有的芳香。【】本文由。。首发他提着食盒的手剧烈的颤抖,渐渐停下脚步,但是想起被那些歹人关在牢笼里备受折磨的爹娘,他深吸了几口气,复又握紧食盒的提手,坚定的朝着吴敏院里走去,途径一座假山时,背后传来瓷碗相碰和一个孩子的声音,“喂,那谁,你先等等,厨房大和尚把佛跳墙弄错了,这里头有发物,要我换回来。”

    听到是那个手脸上都有伤的小沙弥喊话,小沙弥屈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停住了脚步,放下食盒,等小沙弥换佛跳墙。

    昨日十三个小沙弥进了大厨房,都没有取名字,说是等忙完大厨房这一阵,举办受戒仪式之后再取法号,所以他们现在都是统一以喂来称呼对方。这小沙弥昨天下午在骡车上,见沈今竹脸上和手腕都有伤,又没地方坐,只得扶着栅栏挤占骡车的角落处,车子稍一颠簸,便一头撞在手上,脸上手上两处伤口都碰的生疼,沈今竹又累又饿又疼,差点在车上落泪。这小沙弥顿时想起了被歹人折磨的父母,心生怜悯,便将自己在米袋上的座位让给了沈今竹。这两人便混了个眼熟。

    沈今竹提着篮子,打开食盒的第四层,端出里面的佛跳墙,将篮子里头的换上,突然望天说道:“咦?那是什么?”

    小沙弥也抬头看去,夕阳西下,西边涌起一阵阵彩霞,煞是好看,不过小沙弥无心欣赏美景,很快移开了目光,却见沈今竹还是直愣愣的看天,指着夕阳说道:“你说,这夕阳像不像流油的咸鸭蛋?”

    小沙弥一瞧,哟,还真挺像的,沈今竹舔了舔嘴唇,苦着脸说道:“这当了小和尚,连咸蛋不能吃了,唉。”

    看着换到竹篮的佛跳墙,沈今竹馋馋的闻着香气,说道:“乘着没人在,我们偷吃一点,厨房大和尚也看不出来吧。”

    “不能吃!”小沙弥一声大叫,把沈今竹吓了一跳,说道:“你不吃,我一个人还能多吃一口呢,你少管闲事。”

    “我才懒得管你,若是被大和尚发现偷吃,你可别赖在我头上。”小沙弥气吼吼的提起食盒,食盒没有提稳,晃晃悠悠将竹篮碰倒了,哐当一下,竹篮瓷碗里的佛跳墙全都撒了出来。

    到嘴的美食就这样没了,回去还要被训一顿,沈今竹欲哭无泪,那小沙弥倒挺起胸膛勇于承担责任,说道:“我先把食盒送过去,你回大厨房,就说这换下来的佛跳墙是我不小心打翻的,要罚就罚我好了——你别捡着篮子上的脏东西吃哦,告诉你,我昨天亲眼看见有人在里头撒尿呢。”

    小沙弥提着食盒走了,沈今竹收敛起脸上的愁容,看着泼了一竹篮的佛跳墙若有所思。

    且说吴讷今早被姑表亲的曹国公府十小姐李贤惠将脖子上的一块rou生生的咬了一口,当即血流如注,情况看起来极其凶险,还好城北大营的军医、魏国公的亲兵请来的大夫都说没伤到食管和气管,并无大碍,抹上膏药,等伤口止血愈合就好。到了下午,吴讷除了脖子疼,其他都无异样,还能在静室提笔写经书。吴敏、齐嬷嬷,城北大营的陆指挥使、甚至连太监怀义都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饭时节,小沙弥准时送来食盒,秋水照例将提盒提到院中凉棚下摆饭,摆到一半,突然捂着嘴尖叫了一声,只见从食盒里爬出了好几只黑头大蚂蚁以及一个臭虫出来!天啊!这些蚂蚁爬过的饭菜还能吃?!那臭虫的气味更是恶心之极。

    饭菜再无任何吸引力,秋水这个丫鬟都差点当场呕吐了,她连食盒都不敢再碰了,忙叫了外头等待的小沙弥进来,指着食盒说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要我们家小姐少爷吃煮蚂蚁?鸡鸣寺的大厨房是在垃圾堆里生火做饭的吗?”

    小沙弥一愣,顿时不知所措,沈今竹突然跑进了院子,忙双手合十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蝼蚁尚且贪生,我们出家人不杀生的,夏天多蚊虫,这些蚂蚁臭虫可能是在装饭菜的时候混进去的,我们这就把食盒抬回去,用一个新食盒装了新的饭菜送过来,还请施主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就回来。”

    秋水瞥见沈今竹的丑脸,觉得更恶心害怕了,不再看第二眼,别过脸指着食盒说道:“你们赶紧收拾,我们家小主人吃了晚饭,还要沐浴更衣赶着晚上参加放生会呢。”

    沈今竹利索的将饭菜都收进去食盒里,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小沙弥往外走去。出了院门,沈今竹直奔竹林,找了个盛放落叶和垃圾的竹筐,将食盒里的饭菜全都倒进去。小沙弥见了,哆哆嗦嗦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沈今竹一边倒饭菜,一边说道:“你不想害人的是不是?你是被逼的对不对?你若是那心思歹毒的,刚才就不会故意打翻我竹篮的佛跳墙了。什么人指使你害吴敏吴讷?你下的是什么药?你告诉我实情,我可能会帮到你。否则,逼你的人和你要害的人都不会放过你——你知道院子里住的是谁吧,那是魏国公的亲外孙!听你说话的口音应也是金陵本地人,当然知道这魏国公世代镇守在此,他们要查,你以为会逃得掉。”

    小沙弥意识有些崩溃了,哭道:“我若是不按照歹人说的做,他们就要杀了我父母!他们都是畜生!他们做的出来这种事情的!他们把我父母关在地牢里,砍了我母亲的左手,还割了我父亲的耳朵,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他们折磨我的父母逼我就范,要我混进鸡鸣寺做小沙弥,一旦探清了吴氏姐弟住的院子,就找机会往他们饭菜里下药,只要他们得到吴氏姐弟的死讯,便放了我的父母。”

    “嘘,你小声点!”沈今竹捂着小沙弥的嘴,低声道:“这药一共有几包?”

    小沙弥说道:“就两包,怕进寺庙被搜身,都缝在鞋垫里头了。”

    沈今竹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万一被人发现或者没完成任务会如何?”

    小沙弥低头说道:“只要我混进寺庙,他们就会给我父母上药治疗,把他们当做人质。如果没有完成任务,我自己吞毒【药自尽,不告发他们,他们也会放我我父母的。”

    沈今竹自己就是被绑架的,听到人质二字,顿时满肚子的火气,问道:“你就相信这些砍了你母亲的手、割了你父亲耳朵、逼你给无辜之人下毒的歹人会放了他们?”

    “不相信又怎么样?”小沙弥眼里满是愤恨之色,说道:“我父母不过是普通的渔夫渔妇,除了打鱼杀鱼吃鱼卖鱼外全都不会!那些歹人好凶狠,我不相信他们,难道看着自己的父母立刻死在面前吗?”

    沈今竹拧着小沙弥的耳朵,说道:“没用的东西!你有本事对着歹人发火啊,对我发臭脾气做什么?我比你还惨呢,被人绑架加害还弄的一身伤,这鬼样子我自己都瞧不过眼,就别在熟人面前丢人现眼了,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靠,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得暂时龟缩在寺里大厨房打杂。你若是信我,就先别轻举妄动,今晚山门下放生台有放生大会,听说至少有万人参加,除了寺庙的香客,山下普通百姓也都慕名而来呢,怀义公公还有许多达官贵人都在场,戒备森严,那时我们偷偷去找怀义公公帮忙,他应该有本事护住我们。”

    怀义公公?虽说小沙弥昨日刚来鸡鸣寺,但对怀义公公是久仰大名——比寺里住持的权力都大,出手大方,谁都想挤过去讨好。

    有了一线生机,小沙弥眼睛一亮,激动的说道:“你认识怀义公公?对了,今早你抢着要提着食盒给怀义公公送早饭,就是想借机和怀义相认是不是?”

    沈今竹点点头,其实经过一天的深思熟虑,沈今竹决定放下面子和身段,向吴敏或者怀义伸出援手,算了,还是小命要紧,我可一天都不愿意在大厨房烟熏火燎的守灶台了。正想着二者决其一时,却发现有人暗中要毒死吴敏吴讷姐弟俩,虽不知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可沈今竹觉得魏国公的亲外孙那里都不安全,我投奔这对姐弟,并没有多大作用,反而再次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趋利避害,在三权衡,沈今竹暗想,还是找怀义吧,至于吴敏姐弟那里,我找机会示警,要他们小心——沈今竹不是圣母,她自己也是年幼丧母,不堪忍受和继母一起生活,不远千里从京城跑到金陵,与吴敏姐弟有惺惺相惜之意,不忍见这对姐弟被歹人谋害——咦,对了!这歹人会不会是他们的继母派过来的呢?

    沈今竹越想越觉得可疑:是了,吴讷是靖海侯府的嫡长孙,背后又有魏国公府做靠山,将来肯定是要继承爵位的,听说那继母也生了儿子,会不会起了夺爵的意思,便用了这毒计?

    沈今竹问小沙弥:“绑架你父母的那些歹人,你能不能瞧出他们的长相是那里人?说话口音呢?”

    小沙弥想了想,说道:“他们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听口音我也不知道是那里人,歹人一共五个,四男一女,他们和我说话是用的是官话,私底下交谈的是方言,可是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家世代都是打渔的,没见过什么世面,那里听得出是那个地方的口音。”

    沈今竹托腮细想,手不慎碰到了脸上的擦伤,顿时吸了口凉气,不过却让她想起一个主意来,她以前是听过福建人讲话的,当时觉得很有意思,特意记了几句学舌玩儿,当然了,这些都被继母斥责说不懂规矩,学鸟语瞎胡闹。

    半年过去,她隐约还记得几句,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生硬的说道:“筋加固没快带里哦,就组酒哇(好久没看见你,最近好吗)。”

    小沙弥一怔,沈今竹绞尽脑汁,又说道:“我歹的可咯,阿白嫁来(我回去了,下次再来)?”

    小沙弥一拍手说道:“对对!虽说听不懂,但就是这个腔调啊,这是那里的话?”

    沈今竹一时舌头没扭过来,说道:“胡建话。”

    因还要给吴敏姐弟补送食盒,两人不便久留,匆匆赶回大厨房,火头僧听说从食盒爬出蚂蚁臭虫来,也没觉得奇怪,说道:“那用旧的食盒最易藏污纳垢,你们换个新的送去。”

    重新在食盒里装上一盘盘饭菜,沈今竹偷偷用炭条在生火用的废纸上写下“有刺客从福建来”几个字,搓成团,塞进米饭里,依旧是方才投毒不成的小沙弥送饭,沈今竹蹲在院中的柴火垛上,啃着一个素包子,仔细看着半山腰放生台周围的地形,牢牢记在心里,事不宜迟,今晚就要找怀义帮忙回瞻园找姑姑去。

    正思忖着呢,柴垛下面有个小沙弥叫道:“喂,这个食盒好大啊,我提不动,你帮忙抬一下好不好?”

    沈今竹居高临下看去,是和她同屋、昨天半夜质疑她手腕伤口的小沙弥,沈今竹要急着牢记地形,便不耐烦的说道:“我没空,你找别人帮忙吧。”

    小沙弥说道:“他们要么吃饭、要么在休息,都不肯帮我。”

    沈今竹气得指着自己的涂着膏药的脸,质问道:“他们都不帮忙,难道我这脸上涂的不是药,写的是‘好人’两个字?我也没空啊!”

    小沙弥不依不饶的求道:“你是我的同屋啊,你不帮我谁帮?快下来帮忙抬食盒,送晚了香客要怪罪的,听说是锦衣卫的同知大人,连怀义公公都不敢得罪的人呢。”

    沈今竹觉得这个小沙弥天真善良的简直是佛祖转世了,他作为上午“谁能比我惨”的胜出者,两岁被拐,几次转手,被一对无子的夫妇领养后过了一年的好日子,结果养父暴毙,族人为了夺孤儿寡母的家产,将本来已经写在家谱上的他除名,不承认他的身份,将他发卖,养母和长姐被逼回娘家,这要是换成其他人,类似沈今竹这样睚疵必报的小心眼,内心早就黑化成小魔王了,那里还相信这个世界有真善美?凭什么同住一屋就要互相帮忙。可这小沙弥将离奇的经历说的平平淡淡,好像习以为常,搞得沈今竹那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故事简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惨了。

    这小沙弥凭什么觉得沈今竹一定会帮他呢?很简单,因为昨晚半夜他醒来时,恰好沐浴更衣完毕的沈今竹听到寺庙子夜钟声,到了中元节这日,是母亲的忌日,沈今竹对着母亲坟墓的方向三拜。而小沙弥误以为沈今竹是对月三拜,再联想起从初见他、到听城北大营的人说太子湖小岛烧的精光,坚信沈今竹就是狐狸精变的!这狐狸精为什么会跟着自己?想起养父母和长姐以前讲述关于狐狸精的故事,心想莫非是自己小时候或者前世救了一只狐狸,这狐狸修炼成精要来报恩了?越想越觉得像,便一遇到麻烦就想着沈今竹肯定会帮他的。

    小沙弥一再恳求,沈今竹被烦的无法集中精神记地形了,干脆从柴垛里爬下来,无奈的说道:“别聒噪了,赶紧走。”

    小沙弥露出一个我早就知道你会帮忙的白痴笑容,拿着一个竹制的扁担穿起大食盒,还特意将重量尽量往自己这边偏着,乐呵呵的和沈今竹一前一后往香客院走去。

    锦衣卫三品同知汪福海在南京算是头面上的人物,作为皇帝的眼线,锦衣卫拥有**办案权,有自己的监狱,有震慑百官的作用,连魏国公都不敢怠慢的,汪福海一家三口当然是单门独院住在鸡鸣寺最宽敞的院落里。

    住的好,吃的当然更好,且说汪福海拿着从瞻园讹诈的两万两银票匆匆赶到鸡鸣寺,拿出一万两和怀义平分了,荷包里揣着一万五千两和妻儿团圆,觉得甚是畅快,鸡鸣寺一行收获颇丰啊!此时汪福海的家人已经用罢晚饭了,总不能让夫君吃剩饭剩菜,旺妻便要人重新传一桌饭菜来。

    怀义公公亲自交代重点照顾的对象就两个,一个是吴敏姐弟,一个是汪福海一家,大厨房火头僧不敢怠慢了,赶紧收拾了一桌斋菜命小沙弥抬过去。

    沈今竹和小沙弥抬着食盒哼哧哼哧累的直喘气,沈今竹纳闷道:“大和尚都收拾了些什么菜肴啊,这菜是金子做的吧,怎么那么重?”

    小沙弥也累的挥汗如雨,说道:“不过是些斋菜,但是食盒最下面一层有一坛子梅子酒,这个酒坛又大又重,所以要用两人抬的大食盒装上了。”

    沈今竹暗自后悔:若知道有酒,宁可被这小沙弥聒噪死,我才不会帮忙呢。心中带着怨气,沈今竹狠狠说道:“不是说佛门清净之地,杀生饮酒都是忌讳么?怎么大厨房还藏着梅子酒?”

    小沙弥说道:“我也这样问大和尚呢,大和尚说现在的鸡鸣寺和红尘没什么区别了,住持只管自己修行,一切都由太监管理,这酒就是怀义公公吩咐藏在地窖里头随时准备招待贵客用的。还说住持从不知道管束寺里的和尚,好些个道德败坏的和尚混进寺里,做那些偷鸡摸狗,牵线搭桥拉皮条的勾当,最无耻就是一个叫做圆性的知客僧,听说——”

    “喂!你们两个小和尚走的比乌龟还慢啊!饿着我们家大人,小心你们的光头被打成癞头!”在院门口张望的两个锦衣卫朝着沈今竹他们叫道。

    小沙弥立刻闭嘴,赶紧加快了脚步,他走的快,沈今竹当然也就不由自主的跟上,锦衣卫打开院门,要他们径直将食盒抬到庭院里,在石桌上摆饭。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不再霸道,院中蚊子还没起床,山中凉风习习,正适合在户外吃晚饭,丫鬟婆子打开食盒摆饭,沈今竹两个识相的退到墙角站立,拿着扁担准备摆完饭后将食盒拿走。

    小沙弥揉着酸痛的肩膀,蓦地一声风声响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朝着他锃亮的光头飞过来,“小心!”沈今竹抓着他的肩膀,狠狠一按,扑通,一个琉璃珠带着风中重重落在身后的草丛中!

    小沙弥傻眼了,若真被这琉璃珠打中了光头,重则中要害丧命,轻则起个大包,受皮rou之苦。

    什么人这么大胆?!沈今竹腾的一下火冒三丈:她从小被人叫做熊孩子,也喜欢用弹弓射琉璃珠子打东西,可是从来不会对准人的要害部位比如头部射的。

    一个锦衣童子从葡萄架下跳下来,挥舞着弹弓骂道:“臭和尚,本少爷打你你居然还敢躲?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都站着别动!等本少爷再打一次!”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沈今竹最近连遭打击,正郁闷呢,被这个熊孩子折腾的忍无可忍,正欲挽起袖子豁出去打一场架,一个青年美妇从葡萄花架下走来,温柔的说道:“麟儿,莫要胡闹,两位小师傅是来送饭的,切莫无礼。”

    “娘。”那锦衣童子见母亲来了,撒娇往美妇怀里蹭着,委屈说道:“在寺庙里住了三天了,天天都是抄经书看和尚,怪闷的,不好玩,我想回家。”

    那美妇摸了摸锦衣童子的光头上两个辫子,怜爱的说道:“乖,今晚去了放生会,我们明日一早就回家。”

    美妇牵着锦衣童子的手,转身对沈今竹两人说道:“两位小师傅,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啊!”

    美妇一声尖叫,引得汪福海手下的锦衣卫蜂拥而至,唰唰亮起腰间的绣春刀,将美妇与锦衣童子团团围在中间,刀尖直指沈今竹二人。

    沈今竹大骇,这是怎么了?难道这美妇也是绑匪的人,想要置我于死地?锦衣卫是绑匪?监守自盗?怎么没听玉钗和圆慧说过?死了死了,别说是一堆锦衣卫,就是一个锦衣卫,我手无寸铁也对付不了啊。

    “不要动手!放下刀剑!”美妇再次尖叫道。这时出来准备吃迟到的晚餐汪福海听到妻子的尖叫,也忙赶过来,一看见沈今竹二人,也是一愣,而后叫道:“收起武器,你们全部退下!”

    锦衣卫纷纷退散,汪福海和美妇含着泪走向沈今竹,沈今竹两人不知所以,觉得这对夫妇的目光好渗人,一起连连后退,无奈身后就是黄墙了,退无可退,好在这对夫妇绕过沈今竹,目光定定的看着旁边的小沙弥,那汪夫人颤抖的双手往小沙弥肩膀上探去,刚刚碰到他肩膀的僧衣,就像遭雷劈了一般瑟缩回去,汪夫人双目含泪,祈求的看着丈夫,汪福海的手牢牢按住小沙弥的左肩,突然闭着眼睛,好像赌坊里头摇骰子开大小,揭开骰钟的那一刻似的。

    小沙弥左肩的领口被扯开,露出赤【裸【裸的肩膀,左边锁骨上,赫然一个淡蓝色弯月形状的胎记!

    “我的麒儿啊!为娘找了你七年,愁断了肠,每日在佛祖面前祈福念经,终于找到你了!”汪夫人一把将小沙弥抱进怀里,汪福海则跪在地上哭拜道:“佛祖显灵啦!长子汪禄麒失踪七年,一朝在寺庙重逢,感谢佛祖!我以为我们汪家杀气太重,佛祖不会理会我们夫妻的祈求,如今我们一家四口团聚,汪某发誓,有生之年,定敬佛拜佛,哪怕散尽家财,也要为鸡鸣寺重塑金身!”

    沈今竹惊讶的半天没合拢嘴,同样惊讶的还有刚才拿弹弓射小沙弥的锦衣童子,不对,小沙弥现在应该叫做汪禄麒了,这锦衣童子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叫做汪禄麟。没错,这两个孩子除去衣饰不同,一个皮肤白嫩,一个黑瘦些,其身高轮廓、眉眼相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难怪汪夫人一见汪禄麒,便愣在当场——守门的锦衣卫这几天见惯了穿着僧衣的小光头,没仔细看他们长相,但是母亲是不同的,母亲和孩子天生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就好像还在孕中时,胎儿在肚里玩脐带翻滚时的胎动,这种胎动只有做母亲才能体会到那种激动和幸福。

    此刻重归父母怀抱的汪禄麒脑中先是一片空白,不知所措,而后涌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沙弥肯定就是狐狸精变得啊!他就是来凡间报恩的,做法让我找到了亲生父母!这世上居然真有狐仙呢。

    半时辰后,沈今竹换上了锦衣童子的一套衣服,一身还俗男童的打扮,在汪禄麒的强烈要求下,坐在了他的右手边,和汪同知一家人吃七年来第一顿团圆饭!

    变化来的太快,也太出人意外,沈今竹喝了一次杯清冽甘甜的梅子酒,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刚刚契合在一起,不再是魂不守舍了。

    且说汪大人偶遇失踪七年的长子,先是一家人抱着哭了一场,汪福海男儿有泪不轻弹,也哭得地上的泥土都湿透了,场面很是感人。围观此事的沈今竹出生便没了母亲,之后和父亲、继母,亲哥哥相处的也不甚愉快,差点一度恶语相向,所以她是最见不得汪家人这种一家团聚催泪大戏的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奢望拥有这样的亲情。

    沈今竹黯然抱着扁担就要走,却被汪禄麒牢牢扯住衣袖不让离开,他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父爱母爱包围的迷失了,只有看着沈今竹才能清醒一点。汪夫人抽抽噎噎的摸着长子黑瘦的脸,问他吃过饭没有。

    汪禄麒傻愣愣的直说没有,汪夫人心疼的抱着儿子又是一通哭,汪大人忙命人将饭菜收回去热一热,待会他们一家人要吃团圆饭。

    都吃团圆饭了,就更和自己没有关系了,沈今竹急着要走:今晚和被迫投毒的小沙弥还要在放生会上找机会接近怀义呢,虽说汪大人是锦衣卫同知,可是沈今竹不认识他,本能不敢随便信任别人。

    谁知汪禄麒还是不肯放手,居然还求父母将沈今竹留下来,一起吃团圆饭,还胡扯说什么沈今竹是他的大恩人,他要报答的。

    沈今竹暗自腹诽道:我是你哪门子的恩人?这食盒还是你拉着我抬过来的呢,或许真是佛祖显灵了,怜悯你太倒霉了,帮助你找到了亲生父母,跟我有个屁关系!赶紧把我放开,别耽误我晚上的大事啊,你这个天真无邪的大白痴!

    这是汪禄麒回家的第一个请求,哪怕是要星星摘月亮呢,汪大人夫妇也要办到,何况不过是给一个小沙弥赎身,还他自由,不容沈今竹找出托词,汪大人立刻派锦衣卫找寺里要人,不到一刻钟,锦衣卫就将十三张卖身契都拿过来了,递给沈今竹要她挑属于“自己”的那张。

    沈今竹连无故失踪的那个小沙弥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晓得那个卖身契是“她”的?怕考虑久了引得锦衣卫怀疑,只得呵呵苦笑道:“我不识字,不晓得那张卖身契是我的。”

    锦衣卫正待一张张的念,要沈今竹挑,汪夫人却说道:“福海,佛祖怜悯我们七年苦寻麒儿不容易,终于显灵让我们一家团聚,我们要感激佛祖。这几日我听鸡鸣寺住持讲经,说念经抄经、捐香火钱、甚至重塑金身,都不如日行一善积福呢。佛祖将麒儿和十二个小孩子一起送到鸡鸣寺,是在提醒我们行善积德,给这十二孩子赎身,他们都是别人的孩子,若不是被逼无奈,如何会买卖亲子呢?放一个孩子回家,就是让一家人团聚呢,这才是功德无量。若是没有父母,就像麒儿这样被拐卖的,不记得父母容貌,我们就收在家里养着,横竖家里也不怕多几双筷子,养育他们成人如何?以后有份家业,娶妻生子,总比在寺庙当小沙弥要强。”

    汪大人听了,立刻要锦衣卫去找另外十一个小沙弥,按照汪夫人的话行事,瞧见长子一副小沙弥打扮,在大厨房混的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中很是愧疚,便要丫鬟们领着汪禄麒和沈今竹回房沐浴更衣,这两人的身形和次子汪禄麟差不多,便取了汪禄麟的两套衣服要两人换上。

    待两人穿着锦衣出来,果然是人靠衣装!宝贝儿子汪禄麒虽说看起来没有弟弟那样白嫩矜贵的气质,但是黑瘦的他并没有长期混迹底层的那种缩手缩小的小家子气,只是有点腼腆的坐在汪夫人身边,嗫喏片刻,终于叫了一声娘,汪夫人听了,又是一阵哭。汪福海劝道:“你别哭了,孩子还没吃饭呢,引得他哭起来,肚子还是饿的。”

    汪夫人方又止了泪,汪禄麒心里有所触动,对着汪福海说道:“爹,我不饿的,娘想哭,就让她哭会吧,憋的怪难受的。”

    听到这声爹,汪福海自己呜呜哭起来了!说道:“麒儿,你虽比你弟弟早一刻钟出生,说话却晚许多,两岁才能清楚的叫爹娘,我现在都记得,你刚会叫爹的第三天,便被爹爹的仇人掳走了,爹爹好容易找到了那仇人,追问你的下落,那人却说已经将你卖了,呜呜,爹爹将那仇人碎尸万段,也未能缓解半分内心的苦痛。你娘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哭死过去,为了你弟弟,我们才慢慢挺过来。”

    汪夫人抽噎道:“那时我便在佛前发誓,从此茹素念佛,不奢望我们一家团聚,但求佛保佑你平安长大、求收养之人能善待你,不要朝打暮骂,呜呜。”

    汪禄麒的反应虽然迟钝了些,听了汪夫人说到最后情真意切的话语,不禁触动了心事,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说起来这些年曲折艰难的生活,两岁时被仇人掳走的经历已经不记得了。有记忆开始,已经是被转卖第二次,快五岁了,那户人家初始对他还好,后来自己生了儿子,汪禄麒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过了两年,就被那户人家贱卖到一个过路的戏班子里头,居然学了一年戏,班主嫌他声音不够好,练得便是武生,一年后汪禄麒可以上台跑龙套翻跟斗了,班主却一命呜呼,戏班子散了,他再次被转卖。

    松江县乡下一个赵姓耕读世家里头有一对秀才夫妇无子,四十好几了也只有个女儿,又不想从族人里头过继,想买个外姓儿子继承香火,觉得好好待他,养育教导,将来若成材了,也是女儿的靠山。若是过继族人的孩子,别人总是有亲生父母的,怎么养,将来对自己和女儿总不会好过亲生的吧?秀才夫妻挑了整整一年,最终看中了汪禄麒,这赵秀才真心把他当亲儿子养的,衣食自不必说,还亲自给教他读书识字,这汪禄麒也有些天分,不到一年时间,也粗通文墨,不像以前是个睁眼瞎子般的小武生。

    同样,好景持续不到一年,赵秀才得了急病去了,赵娘子孤儿寡母,娘家早就败落,孤木难支,被族人盯上,空口说白话,将明明上了家谱的汪禄麒除名,说他们家已无男丁,家产要收回族里,其实按照律法,宗族只能收回族产,私产是要留给赵娘子和长女的,但在乡下,很少有人去官府告状打官司,这宗法一般大于国法,赵娘子孤儿寡母,只能任人宰割,汪禄麒被族人强行卖了,家产被夺,赵娘子别无他法,只得带着女儿投奔了已经没落的娘家,据说母女在娘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日夜做针线贴补家用,也常常被亲哥嫂嫌弃吃白饭。

    说到这里,汪夫人连连揩泪说好人无福,而汪福海义愤填膺,直说岂有此理!其实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段,锦衣卫经常用,只是这手段被人使到亲生儿子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汪禄麒哭求说道:“赵秀才一家对我极好,求父母找到赵娘子和赵大姐,多接济这对寡母孤女。”

    汪福海忙说道:“这是自然,你告诉我那松江县赵家和赵娘子娘家所在地,我派人去一趟,定能帮赵氏母女夺回家产,严惩作恶的族人!”

    沈今竹听了,暗自感叹道:堂堂南直隶锦衣卫三品同知大人去管这种族人争产的小事,真是大象踩蚂蚁,太小菜一碟了,权势真管用啊!上位者随便一句话,便能颠倒乾坤,改变那么多人的一生。我要是有权势就好了,那会像现在这样被人绑架追杀如丧家之犬!自己都不好意思照镜子!

    说着说着汪禄麒就讲到了沈今竹,说她如何仗义、如何热心,若不是她帮忙抬食盒,或许我们今生都无法团圆了。

    汪福海听了,便携妻带子坚持要拜一拜沈今竹,沈今竹当然不敢受啊——别说她现在只是个小沙弥,若真恢复了沈家四小姐的身份,她也不敢受锦衣卫三品同知大人一家的拜!沈今竹暗道:这汪禄麒是脑子进水了吗?我哪有对他那么好过?

    沈今竹不知道,她被汪禄麒认定是法力高强的狐狸精,要以礼相待,万万不能怠慢了,所以把她往死里夸赞,不停的在她脸上贴金,都快贴成小金佛了!

    汪福海坚持要拜,沈今竹吓得赶紧自己先跪在地上说道:“小的出生卑微,不敢受的。”

    其实汪福海也不想拜一个小沙弥,只是在长子面前,他至少要做个知恩图报的态度来,见沈今竹跪在地上,便说道:“不如这样,听说你年幼丧母,父亲虽在,但也眼巴巴的见你被继母卖掉,这样的父亲要他做什么?还不如做孤儿呢,你叫我声干爹,我收你为义子,虽不敢保证你以后荣华富贵,也能保衣食无忧,如何?”

    认一个锦衣卫三品同知做干爹?年幼的沈今竹觉得,这主意好像不错哦,而且此时她已经骑虎难下,便果断对着汪福海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干爹!”

    一不做二不休,又对着汪夫人同样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干娘!”

    汪大人夫妻便一夜之间多了两个儿子,一时兴奋的难以溢于言表,问了沈今竹生辰,得知其小两个儿子半岁,沈今竹也不矜持,直接叫道:“大哥、二哥!”

    居然和狐狸精成了兄弟,汪禄麒回道:“三弟!”,那汪禄麟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勉强接受了一下子有一兄一弟的事实,也叫了声三弟。

    七年笼罩在心头的雾霾一扫而空,汪福海喝着梅子酒看着三个“儿子”焚香结拜成“兄弟”,不仅心情大好,还开着玩笑说道:“今日好像是三国里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了!”

    火头僧给的膏药极好用,沈今竹双颊的粉嫩痂已经渐渐转黑了,乍一看上去还真挺像三弟张飞的络腮胡子,众人听了,好一阵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一顿认亲酒,不知不觉已华灯初上,一锦衣卫过来说道:“大人,住持派了知客僧来,说请大人和家眷移步放生台,放生祈福大会快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