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历史未重演

    潘盈盈居中说合了一番，温婉清便如同重新躲回一层冰霜凝结的假面背后，笑容依旧精致湛然，实际没带几份感情色彩。

    “杰哥，刚才是我不该挑起那些话题。咱今天只谈风月，不谈钱——这样吧，我这里有几个短片，自己弄的。我以晚辈的身份，请你点评一番，不知可否？”

    顾莫杰推却了一下：“我不太懂艺术鉴赏，要看也只能从美工的角度审查。”

    温婉清不以为意，很得体地恭维：“你能弄出初音歌姬的引擎，我想肯定也是同道中人。要是不热爱动漫，只是纯粹的程序员的话，我相信是写不出那玩意儿的——盈盈还经常在我面前说您多才多艺呢，就别谦虚了。”

    顾莫杰听了这话，更加先入为主，认为对方就是来拉投资的：“那就看看吧，多才多艺谈不上，我也不过是什么都有点兴趣，什么都略懂——本质上，我还是一个不小心读了法律的理工科生。”

    温婉清微笑着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连上包厢里的投影和音响设备，打开后，找到一个文件，播放了起来。

    “哈——还是初音影音的播放器，也算撞到一家人了。”

    顾莫杰看了对方用的播放器，心里微微地小自豪了一下。

    如今在线视频业务，初音公司都已经稳稳压住了搜虎视频。至于单机播放器领域，初音影音与同行相比优势就更大了。

    暴风影音，现在依然只是一群业余发烧票友做的玩意儿，没有人给他们风投，根本干不过实力强横的初音影音，别的同行就更别提了。

    正片开始了，片头比较简陋短小，毕竟是业余发烧友的独立制作，不能要求太高。但是背景音乐倒是弄得很贴切，似乎有点儿像的基调。但是明显做了重新编曲，节奏上也有些快慢变奏处理得很微妙，似乎是为了契合画面的张弛。

    20秒的片头后，跟了12分钟的正片。这么短的东西。自然谈不上什么剧情了，讲的是一个类似于宫崎骏的节选故事。

    编剧只能说是及格分，那不重要。这种短片，关键是给人鉴定技术和美工设计的。动画是3D的，用的引擎应该很差。甚至没有用物理计算引擎。

    不过整体效果倒是颇有几分可圈可点，应该是强大细腻的后期渲染，弥补了引擎本身的不足。

    毕竟3D动漫的难度还是比3D游戏要低一些。游戏有无限种可能性，需要实时物理计算，而动漫是做死的，计算的时候就算出了瑕疵，还可以用美工去补，最多成本高一些。

    而且，这段片子还有一点颇为难能可贵的是，虽然3D的光影计算不太好。却巧妙地进行了藏拙，在某些地方进行了偏水墨风的渲染，硬生生把生硬变成了古朴。

    “啪啪啪~”

    正片放完，顾莫杰不吝掌声，带头赞许了一番。

    “不错，这片子看完，给我的感觉，通俗的说，就是‘化妆师’的技艺真是惊艳。硬生生把本身模型不怎么样的人物，妆点到不亚于目前AGEIA引擎的3D人物效果。”

    赞赏完毕。顾莫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里面，哪些工作是你做的？”

    温婉清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正片之后很快就到制作组了。顾莫杰自然可以从投影上看到。

    “动画设计：温婉清；建模：温婉清；后期渲染：温婉清……配乐编曲：温婉清；演奏：温婉清……”

    久见大世面的顾莫杰。终于也有些震惊了。这么一个片子，居然是这妹子彻底一个人完成的独立制作。

    他抿了口鸡尾酒压压惊，问：“你不是学美术的么？怎么连编曲演奏都会。学动漫多久了？”

    温婉清笑得很甜，有一种不真实的媚意：“高中就没打算好好高考，所以进美院之前，已经有学三年了。编曲配乐和演奏这些。从小自娱自乐学的。听盈盈说过，你也是擅长多种乐器的演奏达人，小妹这点本事，可别见笑。”

    “哪里，比我演奏得好。”

    顾莫杰每一句话，都是自谦的姿态，唯恐对方把话题扯到他身上来。温婉清却是不打算放过，似乎很坚定想挖清楚顾莫杰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杰哥，我一直相信能者无所不能。你谦虚就没意思了——今天也是天赐其便了，东西都有，不知能不能有幸请你赏光露一手呢？小妹就先奏为敬了。”

    温婉清说着，不再给顾莫杰机会，坐到一台多层键盘的电子琴前头，开始施展起来。

    马可尼音乐酒吧的包厢，就是这桩好处，常见乐器比较齐全，简直可以和某些小型的音乐工作室用了。尤其是电乐器，几乎都有。

    纤指流动之间，温婉清把她自己改编的那一曲弹了一遍。曲子难度不大，但是神韵俱足，明显功底非凡。

    温婉清演奏的时候，潘盈盈凑到表哥身边，附耳低声说：“婉清姐可是从小钢琴十级、小提琴、大提琴也都是十级，另外还精通五六种乐器呢。至于稍微摸过一些、略懂的，只怕有十几种。”

    顾莫杰对这个问题没兴趣，趁机扯住表妹追问：“她让你约我，究竟有什么事儿，是不是想拉投资？如果是想拉投资拍个短片啥的，给她就是了，没必要费那么多事儿。”

    “哥~你别老这么阴暗呐，人家就是想结交你嘛。”潘盈盈后头越说声音越低，她也不希望陆文君听了不高兴。

    温婉清奏完，又玩了几种别的，从弦乐到管乐，竟真是无所不通、缭乱非凡。连陆文君都看得自惭形秽起来。陆文君自忖也就钢琴水平还过得去，有个八九级的水准，其他方面就全被完爆了。

    在陆文君印象里，只有顾莫杰表现出过那种惊才绝艳的通才天赋。

    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在兴趣和爱好上与顾莫杰最为琴瑟和谐之人。

    一种深深的，新颖的危机感，开始升腾。尽管陆文君知道顾莫杰看女人的时候根本不看重这些。

    温婉清一个人自嗨了二十几分钟，缓缓把一根长笛放下，酝酿了一下表情，对顾莫杰嫣然道：“杰哥。不知今天能有幸请您指教么？”

    “不必了吧，我真没你水平好。”

    温婉清并不怨念，依然堆着笑说：“是因为嫂子在这里，所以不行么？”

    皮球踢到了陆文君这里，陆文君自然不能显得自己不够大度。

    “杰。既然是朋友出来玩，就别这么严肃了。大不了我陪你合奏，玩玩么。”

    温婉清得逞了。不过，陆文君也算扳回一场，至少，她显示了自己的主权：顾莫杰只会和她合奏。

    没办法，只好再开一下初音娘的外挂，让自己的水平段数提升那么两三级了。

    顾莫杰的保留曲目，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也是顾莫杰和陆文君配合最娴熟的一曲。当然。用的是简化版本，除了第一小提琴手以外的部分，都用电子琴模拟合音替代了。

    除了当事人与温婉清之外，其余妹子都被震慑住了，包括潘盈盈，因为顾莫杰哪怕在家里，都没有表现过这种技能。

    谁也无法想象，一个20岁就有几十亿的男生，还这么挺拔英朗，内敛成熟。略帅，多才多艺。

    一曲终了，顾莫杰及时收手。他本不是愿意显摆的人，当年要不是被人逼着硬来。也不想打人脸的。

    喝了口水，顾莫杰用教训自己meimei的语气，温和地说：

    “婉妹，有些话，我其实说过好几次了。不过以前呢，这些话都是在我轻易秒杀了对手的情况下说的；今天。算是我第一次在技不如人的情况下说，但是我依然要说——你在原创上有那么好的天赋，何必把时间浪费在炫技上呢。

    创作的神髓，是灵感的深挖，那也是一种靠努力的活儿，不是靠天才的灵光一闪的。有时间，多往那些方向努力吧。弹琴，弹到你现在这么炉火纯青，已经够了。做动漫，有新颖的引擎技术能用，就用吧，别抱着原来的画风，非要靠渲染的画工去弥补，时代不一样了，有些东西总归要淘汰的。”

    “是么，我不信。”温婉清显然没有听进去，“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没有匠人的千锤百炼磨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大师？大师，都是从‘匠’一步步走过来的。不过没关系，这些问题我们可以求同存异，有机会再沟通好了。”

    这段话是里面的，成语“得心应手”就出于此，还是高考语文的考试范围内的古文。在座的基本上没有学渣，自然之道温婉清说的是啥。

    说句公道话，作为一个艺校生，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有些素养了。

    “唉，年轻人，图样，图森破。时代不一样了，想做出大成就，没那么多功夫让你慢慢体会的，有时候就是要走捷径。”顾莫杰如是想着，正想反驳，突然觉得自己哑然可笑。

    对面只是一个水灵的萌妹子，和她说那么多大道理干嘛？难道还期望人家做出多大的实业不成？对方愿意和潘盈盈一样好好混一辈子，不也挺好的么。

    如此一想，到了嘴边的反驳言语，也就被顾莫杰咽了下去。他喝干杯中酒，起身说：“那就这样吧，人各有志，也挺好的。今天很愉快，就到这儿吧，有机会再聚。”

    温婉清跟着起身，想开口要个对方的手机号，但是瞥见陆文君，最后还是忍了。恢复一副愉悦的笑容，跟着众人一起离去。

    号码这种东西，通过潘盈盈一样可以要到手。

    外面已经是九点多了，南山路上，到处是霓虹灯火，一片灯红酒绿。美院学生们的HIGH畅时刻，才刚刚开始。

    从包厢走廊出来的那一刻，温婉清下意识地往顾莫杰身侧一躲，把小阳帽遮住外面半边面庞，她并不愿意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