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你还是数月亮吧
翘楚看了眼被摔在地上的扫帚,故作卑谦地挤了张笑脸,温柔道:“听来确是我的错了。不过,纵然你熏对了香,他也会挑剔你化浓了妆。你又究竟懂不懂,他’不喜’的倒也简单,便是你这个人!如此说来,你被国师大人冷落,诚然,也并非我一人之过了。” “你!”沦落至此了,竟还如此狂妄! 翘容决计要狠狠教训一番这目中无人的家伙! 翘楚眸光一凛,察觉到了身后假山后有轻微的异动——是一个人匿在暗处,虽然此人悉心藏匿,还是没有逃过翘楚的洞察。 那么问题来了,此人是在找她,还是找翘容的呢? 翘容清了清嗓子,道:“罢了,懒得同你计较!”继而一边理了理头饰,一边不咸不淡的抱怨,“哎,今日这鬼天气,真是寒风刺骨啊!” 翘容心中盘算开来——哼,这样刺骨的寒风,再泡上一顿刺骨的寒池水…… 翘楚并没有在意翘容脸上越发阴鸷的神色。假山后的动静几乎被凛冽寒风所掩盖,但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翘楚,那人还在! 翘楚不禁疑窦丛生: 翘容平日爱排场,今天出门却愣是一个随从侍女都没带! 这样的鬼天气,她不在殿内好好抱着暖炉发呆,竟然跑到了这料峭的池边…… 即便是为了寻翘楚的晦气,她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兴致,跑到这里来。 这不科学! 莫非……她是同假山之后的人相邀至此? 若是如此,为何那人一直迟迟不出现呢? 忽而,翘容尖着嗓门怪叫:“咦?那个谁,你看,这水里好生奇怪!” 翘楚不疑有他,探身向池中望去。聚神寻觅翘容口中所谓的怪异。 忽而,她感到身后气流异常涌。本能矫捷的旋身一闪。 翘容暗叫“不好”,力道却已然收不住了,前倾的她手舞足蹈也难以维系平衡,一头栽进了湖中。 “救我!唔……我不会凫水……” 翘容扑打着,呛了好几口水。后来挣扎着抓住了翘楚在池边的脚。 下一刻,翘楚意识到,翘容方才那个失去平衡的姿态是意欲从身后将自己踹入池中的准备动作,俊俏的脸上泛出了然的笑意——很好。 如此一来,假山后的那位仁兄……若当真是同翘容相邀如此隐蔽的所在,必定有要事相商。 翘容现在,这样的情形,你总该露面了! 翘容你自告奋勇,逼迫对方献身,jiejie我怎么好意思不领你这个情? 翘楚蹲下身子,双手抱膝,下巴支在膝盖上,无辜凝望着池中双手死死扣住她脚踝的翘容:“想我救你?” 翘容随即哆嗦着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话还未及出口,便听得翘楚冷冷道:“不巧的很,我也不会凫水,否则,半年前,我也不至于差点被你淹死在这池之中了……” 翘容眸中刚刚升腾起的希冀顷刻幻灭成惊恐。 “现在,你定然不会再心存妄想我会救你了吧,我的好meimei?”翘楚忽闪着大眼睛,故意朝假山那边扯着嗓子,极为认真淡定的对面如死灰的翘容说。 翘楚一根一根掰开了翘容扣在自己脚踝的手指,她将其中一只狼狈的手朝池中央一甩。 这一甩,为母后。 翘楚重力握着翘容另一只羸弱的腕,嗤笑道:“你说,救命稻草,握得再紧又如何?”未及翘容回神,又是一甩。 这一甩,为她自己。 当日,翘容凌厉的嗓音今日仍绕梁在耳—— “我若是你就不会如此挣扎!这里清风皓月,你葬身于此也算纤尘不染。总比你母亲被人糟蹋了再自尽强!” …… 那天的寒风比今天的彻骨,那天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然而那天的故事还没完——哼,完不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都是懦弱者自欺欺人的借口,我翘楚只信——有朝一日剑在手,斩尽天下黑心狗!” 翘容在寒池之中扑腾,水面的波澜,不时地荡漾出翘容那不成语调的几个字——“七虫七花”、“毒方”、“解药”…… 翘楚只是保持着抱膝的姿态,冷眼瞧着这女人挣扎着在水中扑腾,瞧着她的发髻和各式珠钗散落沉溺,瞧着一切水波终归于平静。 刚才,仿佛同上辈子的自己重遇,一时恍了神。一阵寒风拂面,她站起来,继而她重又拿起扫帚。 扫帚柄入手的冰凉令她心下一沉。 无意中,她眼角掠过水面,一抹衣袂翩翩的颀长倒影,正映在已然没了涟漪的湖面。 翘楚瞥眼看了一瞬,没做停留,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你就这样走了?她要是没死透,怎么办?”身后男子开口,嗓音温淳,带着戏谑。 翘楚背对着此人,得意一笑——是钟离睿。总算把你给逼出来了。 翘楚撞上了他荡漾眸光中稍纵即逝的——杀机。 自她同翘容今日见面伊始,他便隐在暗处了。 翘容今日难得没有前呼后拥的阵仗,而是独自一人,想必,是同这钟离睿相邀至此。 钟离睿…… 他既然匿在暗处,却在一旁冷眼瞧着她香消玉殒,始终并未露面阻挠,究竟是何用意? 钟离睿嘴角漾着淡淡兴味,挑眉慵懒地凝着翘楚。眼波流转,像是居高临下般嘲弄她的狼狈——杀个人都丢三落四的,真笨啊! 翘楚将他用智商碾轧自己后优越感十足的神气尽收眼底——姐杀人的时候,你还在玩着泥巴呢! 然而,她并没有显山露水。而是故作愚钝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对阿难说:“阿难,去河边守着,等死透了,给翘放勋送去。” 接着,对着钟离睿盈盈一拜:“还是钟离大爷思虑周全。” 钟离睿很受用,连连摆手:“好说好说……” 翘楚朝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钟离睿便从命先行。翘楚跟着,走了几步,突然惊呼:“瞧我这记性!扫帚竟然忘了放回去!钟离大爷,可否在此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钟离睿一脸嫌弃:“说你丢三落四,你还真是……” 翘楚心中冷笑——姐是用生命在自黑!脸上却陪着笑:“是是是……钟离大爷教训的是。” 钟离睿挥手让她快去,翘楚随即颠儿颠儿地朝阿难所在的池边一路小跑而去。 河边,那傻阿难果然敢坐在池边等着,翘楚边跑边道:“阿难,快去捞上来!” “捞什么?”阿难疑问 “翘容!” “可是你方才明明说……”阿难越发迷糊了。 “那是匡钟离睿的!”翘楚急了,这丫头怎么这么实诚,“别废话了,快去捞人!我有用!记得,弄醒之后,关到我房中去,再把赤练她们几个叫回来。我先去打发了那自大狂去!快!” 翘楚又一路小跑到钟离睿处。他见翘楚一路毛毛躁躁的慌乱,摇头轻叹:“你这样笨,不怕别人背后捅你一刀?”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二人同行了许久,翘楚因了他这样一句无心的挖苦,一直落寞不语。 良久,她不无感慨:“我不怕别人背后捅我一刀……我怕回头看见,捅我的人。” 钟离睿也不做声,两人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缓缓地、默默地走着。 “我到了,钟离大爷。”翘楚在一处颓败破落的废弃宫门处停下了。 钟离睿难以置信的指了指翘楚身后:“你现在……就住这种地方?” 翘楚苦笑:“翘容选的嘛……” “原本翘容她刚死,我着实不该再横加诟病,”钟离睿道,“不过这翘容……也着实太刻薄了!” 说完,他就一脸嫌弃看看那破败宫宇,又满面心疼地看看翘楚…… “你若是早听我劝,已经远走高飞了。”钟离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还有,我说你一口一个钟离大爷的,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全名?” 翘楚讪讪地笑着:“只怪,你的姓氏够特别,抢了你名字的风头!还有,人在江湖飘,保命用小号!你告诉我的,也未必是你的真名,我又何必劳心去记?” 钟离睿不语,只是凝着她,眼色焦灼凝重。 翘楚被他看的心乱,委婉逐客:“天都要黑了,你还不走,怎么,想陪我一起数星星吗?” 钟离睿嗤笑,潇洒了转身离去。背对着翘楚扬了扬手:“以你的’聪明才智‘,你还是数月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