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麻烦
翘楚没有当掉那把扇子,而是骑着马,追上了周济。她潇洒地绕到他前边勒紧了缰绳,淡定扬起下巴,朝他笑。 周济显然吃了一惊,但转瞬又恢复了冰块脸。用一种“有何贵干”的表情疏离地望向她。 翘楚没有下马,她是来还他扇子的,她原本设计的剧本是坐在马背上将扇子丢给他,如此才不辜负了她对自己霸气侧漏的定位。 扇子在手,翘楚拱手向周济作揖:“先时是我荒唐,也委实不懂事了些。这样风格的扇子横竖也不像是友人之间的馈赠。兴许是我从前坑蒙拐骗得手的也不一定。虽然孤在急需资金周转,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我心中还是清清楚楚的。如今物归原主,我也心安无愧。” 这扇子你如何得手的,你当真忘记了?! 便在即将交接的时候,路上一小男孩玩耍时候燃起的爆竹惊了翘楚胯下的小红马,随即狂性大发,嘶吼咆哮,奋力踢前蹄,非将背上的人甩下来不可! 可怜了马背上的翘楚,凭这身体之前残留的一些记忆坐在马上溜达是没问题,但是这马发了狂似的乱窜,自己也一时慌了神。 她两腿夹紧马腹,一手死死拽住缰绳,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刚刚还没来得及交出的扇子。尽管她努力对自己受力分析,但还是悲催地被甩出半空。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抛物线上的一点,在X轴和Y构成的平面优美的滑行。 当然,翘楚并没有忘记死死抓住手中扇子。 这扇子若是当着面瘫君的面“玉碎”了,这周济也断然不会让自己“瓦全”。 翘楚佩服自己在这紧要的一时半刻间竟然主次分明、逻辑通顺的联想了这么多。 翘楚最后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先落入一个雅绿色的怀抱,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经过一系列缓冲最后才落了地。 翘楚看着那个棱角分明的好看侧脸,以至于被空中树枝刮伤了手臂也没有察觉。 落地后,翘楚还没反应过来,在那怀中迟迟没有动弹。周济也没有催促,任由她赖着。 瞧见翘楚手中之物,他环绕翘楚周身的双臂顿了一顿。 “你不知道要两手拽住缰绳调整方向么?手里拽着这扇子作什么!不要命了!” 周济的语气有些愠怒。 近来,他似乎常常动怒。 “本想把扇子还你,却闹这么大动静,给你添麻烦了。”翘楚瓮声翁气道。 说完,察觉到二人如此暧昧的距离,急忙推开了对方,退回到一个甚为清白的状态。 只是,依靠在一个辽阔而温暖的怀抱,这滋味,她以前从没尝过。 刚刚浅尝则止,过后心中竟然久久不能平静。 “你是挺麻烦。”周济皱眉看了眼翘楚道,“不过是把扇子。” 翘楚昂起头反问:“先前你不是挺看重这扇子吗?”神情理所当然。 周济的手臂又僵了僵:“现在不看重了。” 翘楚闻言丧气的低下了头——自己挣扎了许久,竟然全是枉然,人家根本不在乎。 良久,他低沉冷冽的声音从翘楚顶响起:“所以,请你帮忙处理一下这扇子。你看,放在你那儿,可好?” 翘楚再次昂起头,颓败的小脸有了一丝生气,娇俏笑问:“你这是,要把这扇子送给我?!” 扇面上的诗,和这笑靥如花,孰轻孰重,第一次,心中有了动摇。 风起,三三两两的柳枝随风婉转飘扬。如同久远的心事,三三两两。 那年,他初入南凐,由翘楚的伤腿为契机,稳妥而不露痕迹的得了翘鼎勋的信任赏识。 那日,朝宴之上,他受邀出席。年仅十四岁的翘楚穿着镶金丝盘龙太子服,笨拙的举杯,遥祝他出师兰陵,对阵西凉,凯旋而归! 万人之中他独独卓尔不凡,气宇轩昂。 他说他毕生宏远便是天下太平,国无战事,他说他希望看到百姓富足,君主贤明!他说他愿意领兵万万千,守护国土,死而后已! 翘楚听着,心几乎拧在了一起。 她怎么能让他同那些嗜杀蛮夷一起,在血淋淋的战场上厮杀? 他应该被妥帖收藏进她的后宫,免于风雨,免于凄苦,免于颠沛流离,免于无枝可依。 然而,他始终没再看她一眼! 就着抑郁,翘楚饮下一杯又一杯。 终是毫无悬念的醉了。 太子曲折的心事,皇帝看在眼里。有心便让太子先行回东宫,国师大人护送。 大殿之上,众人见国师阴沉着脸领了皇帝的旨意。 一路上,太子对“护送”她的国师大人上下其手,国师不堪其扰! 一路颠簸,太子忽而觉得当胸一阵翻江倒海,终是把握不住,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不偏不倚,全都吐到了清规高华的国师大人微染龙涎香的一袭白衣之上。 或许,日后对于这太子的厌恶,便从这一刻起奠定了根深蒂固的基础。 太子吐了后便心胸舒坦的合衣睡去,不知其他。 国师从东宫寻来一套下人的衣服,对付着换下了满是污秽的白衣。他身形昂藏,这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拘谨短小。 国师一身可笑的打扮,逃离了东宫。 回国师府的途中,他发现随身携带的白玉折扇落在了东宫。定是方才更衣时忘记拿了。 徐来深知那折扇是主子的心头好,所以提议折回东宫去取。 周济言辞回绝了:“再折回去?!她又缠上来怎么办?” 确实是久远的往事了,久远到,这旧事中的太子,同眼前的太子相比,仿佛换了副心肠。 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惊艳了他的眼。也颠覆了自己对于形势的预判。 他,越发不能纯粹地面对她。 过去的痴缠她当真放下了?原来放下的她,如此明艳动人,教人移不开眼。 过去那么多言辞回绝和犀利伤害她都没脸没皮的忽略过去,纠缠的他发了狠。 这些年里对她明里暗里的打击,他从没想过,她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旁人家的姑娘,这样的年纪,怕是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懵懂少女。 是啊,褪去太子的伪装,她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坚强?他从没想过她也会脆弱。 脆弱?她怎会脆弱? 周济随即止住了绮丽心思——看过她在战场上的杀伐决断,怎还会以为她会脆弱?! 风过,柳丝飞扬,乱了形状。周济敛眉。 是这样吗?不曾飞扬,便不会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