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挥泪斩英雄（中）

    “哐”的一声，殿门开了。不是卫士，而是程子谦、徐天骐和李袭誉等瓦岗旧部将佐涌了进来，跑到她面前齐刷刷地跪下：“殿下开恩！”秦伯钧为首，代表众弟兄向段婉曦哀告道：“末将兄弟五人结义，誓同生死。三弟身亡，已折一臂。往者已矣，来者可追，殿下岂忍我弟兄再遭生离死别之痛？末将兄弟三人愿以所得官爵功赏，换大哥一命。求殿下刀下留人！”说罢顿首于地，叩头出血。

    段婉曦见状，也十分不忍。她含泪扶起秦伯钧，又逐一扶起诸将，一边说道：“秦兄请起，诸位兄弟请起。我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赦他不死。但单将军国破家亡，妻儿皆丧，生不如死。与其在痛苦中度过余生，何如一死解脱？我杀他，是为了成全他，纵然为后世千夫所指，也顾不得了。你们是他的兄弟，就请体谅一下他的难处吧！”

    “殿下！”单廷圭感激涕零，噗通跪倒，也叩首道，“殿下体谅成全之恩，单某今生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再当捐躯报效！”

    段婉曦叹听他一说，也心软了，摇摇头道：“我从不相信来生。你若愿意好好活下去，便是终老林泉，也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她希望利用单廷圭的话柄，最后再争取一把。

    怎奈单廷圭去意已决，摇摇头道：“恕单某……不能……”

    “大哥！”秦伯钧众弟兄纷纷围了上来，动之以情，也想对他做最后的挽留。单廷圭缓缓站起，看着眼前的一个个生死兄弟，含泪对他们说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大哥今生有你们众多好兄弟，能与你们一同干下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一生便没有白活。我走之后，你们要效忠大汤，为国为民，死而后已。”众兄弟只得含泪应承。

    单廷圭又握着秦伯钧的手，嘱咐道：“兄弟精细之人，凡事不必一一嘱托。大哥累了，你替我带着弟兄们走下去吧！记住，不要让任何弟兄掉队！”秦伯钧噙着泪水，紧闭双唇，艰难地点了个头表示应承。兄弟二人四手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单廷圭嘱咐毕，又对段婉曦道：“单某临行前，还有两桩心愿，望殿下成全。”

    段婉曦道：“你说吧，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单廷圭道：“其一，我生前所用铠甲、战马、宝剑，分赠秦、程、徐三位兄弟，让他们代我杀敌，报效大汤，马槊陪葬瓦岗阵亡众弟兄。其二，我死之后，希望血洒黄土，身归故乡，葬于武阴西原之上。瓦岗弟兄，朝廷自会照应，不需多言。”

    段婉曦点头道：“我全部答应。单将军，你是个英雄，不能受刑曹之刀，有损尊严。就赐你以随身佩剑……自裁。”段婉曦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扭头离去。

    单廷圭泪流两行，冲着段婉曦的背影再次跪下，叩首道：“谢殿下成全！”

    段婉曦一脸沉重地回到正殿之上，卫士押着单廷圭，秦伯钧等瓦岗旧部紧随其后，都来到阶下。段云娟正要起身问怎么回事，段婉曦只是摇了摇头。段云娟登时明白，再也说不出话。段婉曦转头对众将道：“郑将单廷圭，拒不投降，奉上谕处死。明日午时三刻，押赴洛水执行。但念其为瓦岗旧将，军中多有袍泽，特赐其以剑自裁，并许军中瓦岗旧部，与之诀别。散会。”

    卫士带着单廷圭下去了，众将也无语地相继离去，只有迟进雄留下来，问道：“我不是瓦岗旧部，可以在他临走前，与他说几句吗？”

    段云娟叹道：“没想到我们一番努力，还是没能挽留住他。也罢，驸马就代我前去，为他送行吧。”

    为了让单廷圭走得安心，段婉曦特地让人送来一桌美酒佳肴，给他饱餐一顿，又洗了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美美地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刑场布置完毕，单廷圭就在卫士的押送下上路了。当他们到达来到洛水边时，周围早已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正中搭起了一座四方棚子，中间一张坐垫，四面卷帘，显然是特地为单廷圭准备的；两边十一个行刑台，各着军士把守。今天被一同问斩的，还有被俘虏和逮捕，并经杜君雁审理后判处死刑的朱粲、段达、杨公卿、郭善才、崔洪丹、杨汪、孟孝义、郭什柱、董睿、张童儿、王德仁等十一名战犯。其中尤以“食人王”朱粲罪大恶极，众多百姓恨之切齿，主要就是来看他下场的。

    但来得最早的，还是秦伯钧、程子谦、徐天骐率领的一千二百多名火长以上瓦岗旧部军官将校。为首的秦伯钧、程子谦、徐天骐披麻戴孝，其余每人盔上、腰间各系孝带，按照职务大小，排列得整整齐齐，以庄严肃穆的军礼为他们敬爱的义兄送行。后面摆着一百二十五坛山东老酒和上千只酒碗，段氏姐妹连送行酒都准备好了。

    单廷圭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队列前方缓缓走过，注目着，像检阅军队似的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庞，望着弟兄们一个个不舍的神情，情感的洪流再次在胸中涌起。渐渐地，他的眼眶越来越红，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待到“检阅”完所有弟兄，他已是泪流两行，无语凝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