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处分

    “大汤皇帝谕令：

    查太尉、上柱国、襄阳公主段婉曦，未经诏命，前赴河东，滥用职权，擅调兵马，诸多违制，本当治罪。念其为挽河东危局，事出有因，尽职尽责，忠心可嘉。特酌情宽赦，免于治罪。着暂停太尉之职，闭门思过一月，以观后效。太尉一职由兵部尚书、梁国公彭鼎辉代理。旨到之日立即交割，不得有误。钦此。”

    停职察看，闭门思过，这就是段思廉给段婉曦的处分。论情，或许不好接受；但论理，却是中规中矩，无可争议。电视、小说，甚至真实的历史上，军事将领违反正常制度程序办事的案列屡见不鲜。许多人会对这种行为给予高度评价，说他们不循常规，出奇制胜。但却鲜有人注意到，这些“不循常规，出奇制胜”的背后，他们都是要冒着“犯错误”，背处分的风险，有的甚至要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他们之所以被赞誉，只是因为最后冒险成功，用实实在在的成绩，说明了他们这么做的正确。即使严重违制，顶多也就是功过相抵。立了功还要背处分，除非是上司有心整你。

    相形之下，违了制冒了险却没有成功的人，那就倒大霉了。没有成绩做护身符，一旦追究起责任来，任谁也救不了你，搭上了命都是正常的。能够躲得过处分的，不外乎两种，一是上司看重你的忠诚和尽职尽责，另一种是本人太重要，不可或缺，治了罪没有别人能顶替，只能给你吃个定心丸，抚慰一下，最多给个不痛不痒的处分了事。袁崇焕擅杀毛文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不多说。

    要说段婉曦违制的性质确实够严重。身为汤军首脑，公然违背法定程序，调动军队，那可是历代最敏感的问题，涉嫌谋逆的！可她没能成功，又不属于那两种例外的情形——大汤人才济济，前线有卫孝节顶着，太尉职务有恩师彭鼎辉可以接替，追究起来还是没有太大困难的。她唯一拥有的“阻却事由”，就是当时的特殊情况和她挽救危局的努力。这种阻却事由已经用来折抵了本应背负的刑事责任，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给个行政处分都说不过去，没法向世人交代。至于段思廉，或许这么处置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总归没有理亏的地方。

    然而，就是这么个看似公正合理的处分，却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差点令河东永远沦陷在刘茂忠的手里，也差点中断了大汤统一的进程。

    龙武元年九月中旬，段婉曦回到长安，把河东的情况向段思廉作了汇报，并和彭鼎辉、杜君雁进行深入探讨，提出了“主守后战”的策略。具体来说，就是重演彭鼎辉在河东抵御段氏义军、段婉曦高墌拒西秦的故伎，凭借晋南平原二百多里的纵深，以晋州、绛州为核心，依托汾水两岸的军事据点，梯次布防，节节抵抗，以抵消定阳军的机动性优势，使其陷于泥潭之中，然后出奇兵断敌粮道，抄其后路。待敌军攻势顿挫，锐气消磨殆尽，再一举出击，可cao必胜之算。

    对三位军事战略负责人共同提出的方案，段思廉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在用人上有不同意见。彭鼎辉、杜君雁都建议让段婉曦挂帅，再赴河东，段思廉没有采纳。因为他接到奏报，卫孝节接管前线之后，刘茂忠似乎消停了，不再派兵进攻晋州，前线的局势缓和了下来。段思廉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认为前线有卫孝节，足以抵挡一阵，让汤军有个喘息休整的机会。彭鼎辉刚从陇西班师不久，还没好好休息过，不忍再辛苦他马不停蹄地赶赴河东前线，只是让他在关中训练兵马，积极备战。至于段婉曦，他则借着停职和闭门思过的处分，以长途劳顿需要休养为由，让她呆在家里好生赋闲，顺便照顾还在坐月子的jiejie段云娟和刚出生的外甥女，不要再过问军中的事。

    对父亲的用意，段婉曦心里跟明镜似的，父皇是不想让自己再立战功，想就此把自己冷冻起来。她虽然不快，但却一句话也没说，还是执行了父皇的旨意。但是要她不过问军事，她办不到。在赋闲的日子里，段婉曦一面照顾jiejie，带孩子，一面和翟长孙、彭杰、柳月娥、燕无双加紧训练长公主府新组建的玄甲亲军——这是她平定陇西之后就已经着手组建的一支精锐机动、突击力量，后面会有详细介绍。此外，她还经常到彭鼎辉那里，搜集前线最新情报，讨论军情，判断敌军的意图和动向，提出新的对策和改进意见。对女儿无声的抗争，段思廉也不便管得太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让段婉曦掌兵，其他的也就听之任之了。

    前线的“停战期”从九月中旬开始，持续了近一个月。刘茂忠致力于安定后方，巩固新夺取的地盘；卫孝节整顿兵马，布置晋绛防线，围剿后方作乱的吕崇茂（很可惜，这个地头蛇太狡猾，一直没能打下来）。双方似乎达成了不成文的默契，你不进攻，我也不进攻。直到十月的一天。

    暴风雨前的宁静注定短暂，该来的还是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