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汗血宝马
蓦地里,一个娇小人影从旁跃出,左手已抓住了小红马颈中马鬣。那红马吃了一惊,奔跑更快,那人身子被拖着飞在空中,手指却只是紧抓马鬣不放。史思、舒赤睁大了眼睛看时,却是薛施雨。她依照燕无双的嘱咐,每夜上崖修习上乘内功。她聪明颖悟,参透关窍,又不断强化训练了两个月,“金雁功”已有小成。见舒赤抓那红马不住,也是起了好胜之心,倏地冲出,抓住马鬃,条件反射般地想起史思之前所教的驭马之术,配合所学轻功身法,不断变化身姿,在马背上翻来覆去,抵消强烈颠簸对身体的冲击。 红马吃痛,奋力上跃,把薛施雨从左边掀将下去。史思见状,脱口而出,叫道:“抱紧马颈,足尖点地!”薛施雨身悬半空,闻言不及思索,便死命用右臂夹紧马颈,把足尖在地面一点,迅速借力跃起,重新趴上马背,双臂环抱,运劲搂紧。红马一计不成,又时而前足人立,时而后腿猛踢,有如发疯中魔。史思又叫道:“夹紧马肚,随身前后!”薛施雨依言,双腿用力夹紧了马肚子,并抱着马颈,随着红马身体前倾后倒,反复二十多次,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红马终于恢复了奔跑。 薛施雨惊魂方定,稳住身子,随着马背起伏,相对于刚才的九死一生,这点技术活都不在话下了。红马又带着她奔跑了好一阵子,没能奈何,反倒让她借机把史思所教各种驭马之术融会贯通,好好演练了一遍。折腾到天黑,不知跑了多久,红马终于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呼吸困难,这才认了主人。薛施雨看看天晚,恐怕舒赤、史思挂念,便认准来路,驱马回到舒赤住处。 众人接着,听她说这烈马已经被驯服,尽皆伸出大拇指,夸赞不已。史思突然指着薛施雨身上:“姑娘,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薛施雨低头一看,也“啊”的一声惊叫出来。雪白的上衣和一双玉手是沾满了片片血迹,双腿内侧的马裤上更是像来了月事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血债累累的杀人犯呢! 舒赤毕竟见多识广,当即在红马的身上摸了一把,一看手心,果然是殷红一片。舒赤不由得惊叫道:“这可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呀!” “汗血宝马?”薛施雨和史思同时惊叫道。 “正是。”舒赤道,“先师曾言,西域大宛有一种天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然而那只是传说而已,谁都没有见过,我也不大相信,不料竟会给你得到了。”舒赤高兴之下,连忙命人安排酒席,为史思和薛施雨接风,并贺喜薛施雨收得良驹。 席上,舒赤难抑兴奋之情,说起那汗血马的来历:“传言道,大宛国的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生了一个妙计,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薛姑娘,你这匹小红马,只怕是从大宛国万里而来的呢!” 史思熟读汉史,闻言便道:“对汗血宝马的典故,我也略知一二。汉武帝元鼎四年秋,一个名叫‘暴利长’的敦煌囚徒,在当地捕得一匹汗血宝马献给武帝。武帝得到此马后,欣喜若狂,称其为‘天马’,并作歌咏之,歌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然而,仅有一匹千里马并不能改变国内马的品质。为得到更多的汗血马,汉武帝派百余人的使团,带着一具用纯金制作的马前去大宛国,希望以重礼换回大宛马的种马。大宛国王爱马心切,更兼担心汉军骑兵因此壮大,威胁本国,故而不肯以大宛马换汉朝的金马。 “汉使归国途中,金马在大宛国境内被劫,汉使被杀害。武帝大怒,遂于太初元年,命李广利为贰师将军,率领骑六千,步卒数万,万里西征,企图以武力强行夺取。汉军到达大宛边境郁城,初战不利,退回敦煌,人马仅剩三成。武帝大怒,下令禁止西征大军退入玉门关。又发甲士六万人,马三万匹,牛十万头,骆驼以万数,并发小吏、商人、赘婿、囚徒、走卒等共十八万,民夫无算,为其输送粮草。西域小国畏惧汉朝军威,壸浆箪食以迎。只有轮台闭拒,即遭屠城。汉军围攻大宛城四十余日,杀死大宛兵将无数。大宛人杀死国王,向汉军求和,允诺以后每年大宛向汉朝选送两匹良马。汉军选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公母马三千匹,班师回朝。然而,汗血宝马在长途跋涉中损失惨重,到达玉门关时仅余一千多匹。”
薛施雨道:“那汉朝的损失想必相当惊人吧?” 史思道:“谁说不是呢?首批出征的数万将士,生还者不足三成;其后动用二十四万兵马,无数民夫和数十万头牲畜,穿越数千里大漠,恶战四十余日,战死、渴死、饿死、累死的将士民夫,两者相加不下十万之众。至于长途行军中所消耗的粮秣、资财、甲仗器物,更是多得惊人。”史思喝了口酒,叹道,“对匈奴作战三十年,汉朝已经大伤元气,此番远征,又是竭泽而渔。而大汉百姓为这四年战争所付出的代价,不是十几二十年就能够恢复的。” 薛施雨恨道:“为了几匹汗血宝马,武帝竟然如此劳民伤财!如果得到汗血宝马一定要用十万条鲜活的生命和百姓的深重苦难才能换取的话,就算是千匹万匹宝马,不要也罢!” 众人闻言,无不为之动容。舒赤叹道:“我舒赤活了三十九岁,也见识过不少英雄豪杰。可是身为女子,小小年纪便能有这份悲天悯人胸襟,怕也只有素未谋面的两位大汤公主可以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