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等不到的爱

    由于潇颂的死缠烂打，墨柒无奈，只得就地叫马夫安营扎寨，不再前行。

    至于潇颂心里的小九九，墨柒也不是不清楚，只不过不拆穿罢了。

    就这么意外地被一个陌生人带离了生养自己的地方，潇颂的不哭不闹，不疯不魔，已经叫人刮目相看了。

    这样的“垂死挣扎”，就当是她重情重义的怀念吧。

    马车之中，潇颂躺在墨柒为她铺垫的软榻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玩儿着自己的手指头。

    琢磨着究竟还能如何去折磨那个可恶的男人。

    “睡了么？”

    潇颂只觉得马车一晃，墨柒坐在了车厢外面。

    马儿被惊动，“呼呼”地发出了些不满意的声音，就又恢复了平静。

    潇颂不由得犯了一个白眼，这个墨柒还真是厚脸皮啊，“干嘛？”潇颂明显不悦地问道。

    隔着帘子，两个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不用看到那令人生厌的面容，以及那面容上叫人揣摩不透的表情。

    “我真的是你爹。”

    墨柒悠悠地开了口，竟然有些委屈。

    潇颂一愣，看上去挺大一个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还是个玻璃心的小孩子，好易碎啊。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潇颂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古代没有DNA这项高科技，只能单凭人们的一些所谓的证据以及一厢情愿来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潇颂眼里不过是徒劳无功的作证，根本就不能说服她丝毫。

    轻轻地，潇颂听到了墨柒略带心酸的叹息。

    “你的娘亲，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也难怪会生出像你这样的孩子了。”

    本来已经决定关闭耳朵的潇颂，突然来了兴致。

    对于柒柒，丽春院几乎是闭口不谈的。

    她只能零星地从外人口中得知一些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但是那些男人们的狗嘴里面，也吐不出什么象牙来，无非就是说柒柒究竟多么貌美，多么有气质，多么有才华，胸多大，腰多细，活儿多好一类的废话。

    潇颂默不作声，竖起了耳朵用心地听着。

    “你娘亲长得极美，可是那并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世间如此险恶，丽春院又是那样污浊的一个地方，但是你的娘亲，却拥有着一颗晶莹剔透，不带任何杂质的心，她善良，她天真，她的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美好的几乎叫人觉得有些虚幻。”

    这样的话，终于让柒柒在潇颂的心中，有了一个具化的形象。

    这原本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在那样一个地方，就算是曾经和柒柒争夺头牌位置的小琴，都从来没有说过柒柒的一句不是，就足以证明，柒柒的心地多么善良了。

    “当时我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生，家境不好，人人都笑话我寒窗苦读，不过是痴心妄想，只有你的娘亲，只有柒柒，”墨柒说道这里，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不似他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有她愿意相信我，只有她懂得欣赏我。”墨柒一笑，有些怅惘，有些自嘲，“我感激地不知道如何回报，也就只能以她之名，冠我之姓，不再是灰头土脸的墨渊，而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墨柒。“

    潇颂唏嘘不已，究竟是多么真切的感情，才能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让一个男人愿意用一个女人的姓名，而且是艺名入名呢？

    原来……

    原来他的单薄与看破红尘，不过就是伪装罢了。

    莫名的，潇颂竟然开始心疼起这个男人来了。

    “原本我以为，金榜题名之后，就能将柒柒带离那个地方。”墨柒双手紧握，心中似有说不出的苦楚，“只是柒柒的心里，始终都没有我，始终都没有我，始终都没有。”

    原来，早在墨柒刚刚高中举人的时候，就派了人，带了银钱来要为柒柒赎身。只是当时柒柒心有所属，一心一意地只想要等待自己的爱人，再加上对江南城，对丽春院，对锦娘，对可心，对哪里的一草一木的感情，即使不齿于卖笑为生，也依旧没有借此飞上回头变凤凰，终于还是没有离开。

    男人强忍着哭声，痛苦的声音轻飘飘地越飘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夜空之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过了许久，就在潇颂以为墨柒已经离开，或者是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又开了口。

    “潇儿，”嘶哑干枯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生机，“请给我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我会好好待你，做一个好父亲的。”

    这一次，恶毒的话，再也没能被潇颂说出口。

    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讨厌。

    因为她没有办法怨恨锦娘，没有办法讨厌锦娘，只能将这所有的怨恨，都加注在外人的身上。

    只是如今，她又如何能将墨柒视作是一个外人呢。

    他，也不过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他又有什么错呢。

    “那？”潇颂心念一动，也可以说是心存侥幸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娘亲那么爱江南城，那么爱丽春院，她也一定希望我不要离开那里呢？”

    潇颂的话，一时间惊醒梦中人。

    “我也像娘亲一样，对于哪里，有许多割舍不下的感情。”

    墨柒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

    是啊，为什么他就没有想到，为什么他竟然那么自私。

    当初本以为好心地想要将柒柒带走，如今又如此强硬地将潇颂带走。

    但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他的“好心”究竟有没有被当事人接受，究竟有没有办了坏事。

    “潇儿，我……”

    墨柒语塞，面红耳赤，不禁为自己的自私羞愧。

    “我乏了，睡了。”

    潇颂哪里忍心去指责墨柒，只是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柒柒也一定是希望潇颂留在那里的。

    丽春院，貌似污浊，却并不污浊。

    那里的一切，不过是过于真实，不加伪装罢了。

    人们都是胆小怯懦的，不敢直面现实，才会将丽春院视作是“下贱”的地方，可是那“下贱”，不就是最最真实的存在么。

    人们就是这么虚伪，穿上了锦衣玉服的丑八怪也勉强算是佳人；但是身披褴褛的璞玉，就是街边乞丐。

    潇颂，活了两世，看穿了这一切。

    已经不被凡尘所累，她，被上天眷顾人，这一世，有机会，只为自己的本心而活。

    “娘亲。”

    睡梦之中，潇颂对娘亲的呼唤声声入耳，直叫墨柒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