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老夫少妻（昨天的）
第三天中午，步野终于遥遥地看到了东平王城。 此城雄倨于萧国南部的佐河和洛通江交汇点的上游，此时步野和红云停在一坐小山上向那边望去，先看到的是呈倒“丫”字型的三条雄阔水流，以及水面上、码头上那一艘艘大小船只的白帆，然后才是东平王城那高大的城墙。 王城东城墙与自东南向西北流去的洛通河之间，有着此城的标志性建筑，高达十七层的朱墙碧瓦的观潮阁。据传此观潮阁一度只对王公大臣开放，但是直到两百多年前的一任东平郡王将观潮阁的下面十六层对民间开放后，才真正成就了观潮阁之名。 步野远远地看着那雄倨洛通江岸上观潮阁，不由愣了下神。上一辈子，他对滕王阁和岳阳楼可以说是向往以久，可最后也没机会去任何一个一赡盛景风采。《藤王阁序》成就了王勃，《岳阳楼记》成就了范仲淹，这两位在中国文学中取得的成就令人高山仰止。现代真正喜欢文学的人，有几个不敬佩、景仰他们的？ 步野就曾想过，如果把他放到古代，他肯定是达不到王勃、范仲俺那样的高度的。但是，如果他能按照古代的那种方式来系统地学习古文，读万卷书积累底蕴，他至少可以一点点接近他们，而不是远的连他们的后背都看不到。 我成不了王勃、范仲淹，但我可以通过刻苦的努力成为一个当他们在藤王阁、岳阳楼上写下传世名作时的见证人，这便是步野以前的想法。 而现在，也就是被癌症光顾之后，步野更多的却是同情、可怜他们，甚至包括比他们更牛的李白。 这是因为，那些大诗人，大文豪，他们几乎全有一个共同的比做诗写文章更想要实现的理想，那就是外能开疆扩土，肖像挂于凌烟阁上，内能使天下大治，世所称颂。可真正能做的有几个？王安石的确做到了丞相的位置，可才一下台所推行的制度便十废**。而王安石，已经是步野所知的诗人文豪中在政治、朝堂上走的最远的一个。 所以，在最想做的事上，那些人全是失败者，不管他们在第二想做的事上有多么成功…… 现在的步野就特别直接：我一定要把我最想做的事做成，不管用什么手段。 他隔着时空向着那些他曾经敬仰的诗人、文豪们看了一眼，然后轻轻一抖马缰，红云立刻向山下冲去，冲向了那王城。 …… 半小时后，步野出现在了王城南城门外。 他早就收了红云，换了衣服，又乔装改扮了一番，此时的看起来就像个穷书生。月兹宝剑他倒是想收入界元，但是却不行，而城门口的盘查又较严，所以他干脆将之藏在了城外。 完全就是一副人畜无害样子的他终于是入了城门，入眼便是一条宽阔的青石砖大道，行人如潮。听着那吵杂的人声，闻着时不时飘入鼻中的小食香味，甚至偶尔还会被在街上嬉戏的小孩碰上一下，步野就那么匆匆向王城深处走去。 这两天他很少休息，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赶路，为的便是在牧原城那边的消息传来之前赶到这里。只要此时王城还没得到卢玉被杀的消息，那么他的可cao作空间就相当大。 东平王城四四方方，被横三竖三六条干道分割成了十六个方方正正的格子，而东平王府，就在那十六个格子中第二排，由西向东数的第二个。王府再加府衙，共占了那一个格子。 由于王城实在太大，步野又是由南门入的城，竟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接近了目的地。 与另外十五个格子的喧闹完全不同，王府和府衙所在的那个格子行人很少，显得甚是肃穆。府衙在南，建筑大都高大规整，远远看着就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王府在北，则要富丽堂皇很多，那高高的楼顶，精心雕饰的飞檐，甚至还有高过了围墙的摇钱树，无不刺激着人的眼球。 又看了看路上那稀少的行人，步野不由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下，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王府可相当有难度。 片刻后，步野干脆离开了那里，进了附近街上的一家酒楼。 不得不说，武侠小说中常写的“某某某在酒楼里无意中得知什么什么”还是挺靠谱的，男人酒酣耳热之后，没几个守口如瓶的。 步野在酒楼二层靠窗的位置坐了不一会，便听到了关于东平王城的不少信息。而等小二再一次端菜上来，步野干脆看向王府的方向，故作感慨地叹了一句：“这王府真是好气象，似我等凡夫俗子，也只能远远地瞻仰一二了。” 那小二还不到二十岁，是个机灵少年，将一盘色香俱全的笋尖腊rou放在桌上后，笑道：“客官是第一次来本城吧？” “是。”步野点头。 那小二“嘿”地笑了一声：“客官也就今天感慨一下，离开王城后就没什么了。我们才是最惨的，天天看天天眼馋，总也进不去。” 步野也不由乐了，又问道：“当真一点门路也没有？” “有是有，我看客官是个学问人，要是真想去，可以在每月月初王府招人时试试。” “噢？” 那小二也乐得有客人问他话，他还可以趁机歇会，便干脆站在了步野的酒桌旁，继续道：“不过帐房先生什么的王府招的比较少，招的最多的还是武人。府衙那边有个告示长年有效，只要是心云八星以上的，随时都可以应聘进王府。” 还长年招人？ 步野不由纳了闷，像东平王府这种地方，按说该不缺人才是。 可便在这时，下面又有人招呼小二了，那少年不得不告了个罪，然后匆匆跑下了楼去。 好在酒楼二楼还有不少客人，忍了一会之后，步野干脆向邻桌的一位客人问道：“这位大哥，刚才小二哥跟我说府衙那边还有王府长年招人的告示，在下实在好奇，这郡王府竟然那么缺人吗？” 对方显然是个本地人，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然后才道：“老弟有所不知……” 而后步野就听到了一段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东平怪现象，直听的他愣在了当场。 原来，近年东平郡王萧宏之暴虐似乎有所改变，不再针对平民，但是对官员以及王府内部的人却是变本加厉。近几年间，东平郡死在他手上的官吏、将领不知凡几，而王府的下人、护卫等，更是动辄就被他处死。原本在王府做事是肥差，可萧宏如此，就使得那些王府里的老下人再也不敢推荐亲友、子侄辈进王府了，内部渠道全断，自然只能从外部招人。 而由于萧宏杀人太多，仇敌自然也多。哪怕大多数被他杀的人势力不如他，个把特别忠心的家将、幕僚还是有的，所以，近些年来刺杀萧宏的事几乎从来没断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增加了王府侍卫、护卫们的伤亡，再加上萧宏本身嗜杀，两相作用，甚至一度造成了王府不得不从军营里抽人当护卫的现象。现在萧国南部边境激战正酣，前线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又哪能在抽调到王府来？ 是以，在一片平静、祥和、繁荣景象的东平王城，王府乃是一个最为特殊的地方。在王府中，真正安全的只有三种人，第一种，东平郡王萧宏本人以及他的家人；第二种，王府内府的两个超精英护卫队，一个是人数从来没有超过十人的由纯粹的腹云强者组建成的郡王亲卫，一个是由全是心云十二星强者组成的人数在五十左右的内府近卫营；第三种，则是那些在王府里干了超过二十年以上的老下人。 这些信息，对步野来说简直跟听评书一样，心里不住道也未免太扯了。 王府内府有这么强大的亲卫、近卫阵容，他混进去又能有毛用？ 但是，来都来了，又岂有就这么被吓走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萧宏暴虐，不就是因为他有这么强横的底子？而他步野又是干什么的？ 想想卢玉和柴宇靖就是了。 步野笑了笑，然后郑重向对方道了声谢，便想琢磨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然而让步野没想到的是，那位客人的谈兴竟是被勾了起来，而同一桌上的人全是本地人，都知道那些事，他自然只能向步野这个外来者倾诉了。片刻后步野便被邀到了那一桌，听那客人倒豆子般地说了起来。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步野才出了酒楼，并记住了那个有意思的客人的名字和住址，心道若是自己将来不在这里犯事，倒是可以找对方好好聊聊。 而后步野也没换装束，直接向着王城府衙那边行去。 片刻后，府衙外围的一个小厅里，步野“局促不安”地听着对面一个老头的问话。 “你说你是南洛的？”那老头身着官府，步野也看不出品级，语气则一直十分严肃。 “是。” “可还有家人？” “没有了。” “看你这身装扮是个读书人，怎么却来应聘护卫？” 步野带着些怨愤道：“读了这么多年也没出头，日子一天比一天苦。” 那老头不由“嘿”地笑了一声，然后道：“倒是难为你了，已经心云十星，现在才想通。” 步野不由来了精神，惊喜地道：“大人愿意聘我？” “嗯，不然贴那告示干什么？”老头没好气地道，既然已经决定聘下步野，他的语气也轻松许多，“你应该听说了，在王府当职动不动就会掉脑袋。但我要告诉你，那都是屁话。王爷虽然嗜杀，但不是不问情由的杀。你进去之后顶多做个外府巡守，说不定一年到头都见不着王爷一面，就放心好了。” “多谢大人告知。” “行了，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没了。” “那好，你在这等一下，我这就找人带你入府。” “是。” ……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报之！ 这便是聂宁对步野的潜在评价。 由此可知，聂宁其实也认为步野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因为步野的十倍报之总要以“人若犯我”为前提。 可真实情况呢？ 真实情况是步野的底线相当低，比聂宁想象的还要低的多。 便如现在，东平郡王萧宏招惹步野了吗？ 在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步野其人时，步野却已经提前行动，找上了他…… 步野自认还做不到不分清红皂白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种事，但是，一旦再被他多找到一个小小的理由和借口，他就会去做。 而东平郡王萧宏身上，可以被步野找到的理由、借口实在是太多了。 而萧宏又确实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对付他和东邙村的村民，所以他来了。 被一个府衙的小吏带着，步野从偏门进入了东平王府。 而后他被转交给了一个王府的管事，又由那位管事带着见到了王府外府的一位副护卫统领尤远。 尤远又把他交给了一个叫孙式的副队正，副队正又叮嘱了他几句话，然后把他交给了王府的一个专门负责管外府护卫后勤的管事…… 等步野终于领了护卫服，出入令牌，兵器，并来到自己的宿舍门口，说实话他已经被绕晕了…… 就这他还只是在王府外府的一个角落里转悠，而整个王府，到底得有多大？ 步野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任务很艰巨…… 宿舍是双人的，另一个床铺上被褥整齐，显然早就有人。步野把自己的被褥在另一张床上铺好，然后就在屋里等着。 片刻后，一名王府护卫跑了来，还在门外就喊起了他的名字。 步野连忙跑了出去，跟着那名被专门派来帮他熟悉新工作的护卫出了门。 很快步野就弄清楚了，由于他现在刚入府，唯一的任务就是巡逻。而且，今天晚上就给他排了一班，与另外五名护卫一小队，总共二十四小队，巡视外府的前半夜。反正到时候还有人带他，更具体的则由那五人指点他。 最后，那名护卫临走时郑重告诉步野：“规矩实在太多，我一时也想不全了。总之，只要我没告诉你的，你全都当成不被允许就行了。” “好。” “记住，内府咱们是万万不能去的，最好连看都不要往那里多看一眼。不然的话，你自己吃罪是小，却还要连累大家。”那护卫郑重道。 “记住了。”步野表现的完全像一个新人，对方说什么他都全盘答应。 “那好，你就先回屋等会吧，吃晚饭的时候自会有人叫你，然后带你一起巡逻。” “好。” 待那名护卫走后，步野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虽说这是个全新的环境，而且接下来如何行动也没什么头绪，但是，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用的不是真名，两撇小胡子一直粘着，真不行的时候，召出红云来逃走就是。红云的速度，便是腹云强者也赶不上。 而现在，他躺在床上，其实已经惦记起了另一件事。 此时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心神沉入脑海，便能看到界元安静地悬浮于在那里，而界元旁边，原本的十八团黑气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团。 也就是说，明天清晨他就会再次被红光召唤！ 这一转眼间，他竟是已经从红光那里出来十八天了。 这十八天，从东邙山深处回村子用了三天，从东邙村到牧原用了十天，第十四天晚上他就去了温玉镇杀人，第十五天冲回了牧原杀了卢玉，绑了柴宇靖，其后的两天多便是前来东平王城…… 这十八天里，绝大多数时间竟是在路上。 步野躺在床上不由暗笑，难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天生奔波劳碌命？ …… 就在步野躺在床上思忖之时，外面的太阳已是逐渐向西边的地平线落去。 王城内，东北方有一坐小山，山上有王城唯一的星神庙。萧国人的信仰与整个桥首星所有国家都一样，信奉星神。星神，简而言之，有点像地球上的上帝、佛祖，但是，这里的星神和人类的关系要稍微远那么一点点。在人们的信仰中，星神更倾向于置身事外，任由一个世界上所有人事物自行发展。所以，在桥首星很少有人说什么“星神保佑”，对他们来说，星神更像是一个神秘的精神伴侣。 不过，在很多地方的信仰里还存在着比天穹共主星神小一级的次级神，便是具体到某一个星座的星座之神。天穹共主星神不管的事，星座之神却未必不会管。不管灵不灵，总之，真有事相求的时候，桥首星人还是更倾向于那些次一级的星座之神。 据说，这一切的源头其实都是颅云强者那无比强大的感知力，但是，没有到那个境界的人便永远也无法体会，而那些到达的人，却又全都讳莫如深。 东平王城内的这个，便是最单纯的星神庙，平时去的以游人居多，真去求什么的根本没几个。 时近傍晚，山顶的星神庙门前本该游人如潮下山，但此时竟是颇为安静。 安静不是没人，人反而相当多，有宫女，有仪仗，甚至有官军。 远远地就见一个穿着奢华黑色长裙的人影在几位宫女的簇拥下上了一辆华美的不像话的马车，而后星神庙前的队伍才缓缓移动起来，排场极大。 队伍缓缓下了山，然后一路浩浩荡荡地开向了王府的方向，逢路清路，逢道口戒严。 路上的行人全都躲入了胡同，或者进了街旁的店铺，不过，这照样不妨碍他们往那长长的队伍里看。 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就是那辆由四匹月光兽拉着的华贵马车。 月光兽，比云马还要稀少的真正稀有坐骑，以温驯、气质高贵闻名天下。它们外形和马很像，但是眼睛更加漂亮，鬃毛也更长，通体白色。晚上有月亮的时候，它们的身上会发出一种奇异有如实质的银光，当它们在夜色下奔跑起来，便会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虚影，看起来如梦如幻。 不过，此时此刻，街旁的人固然会被那四匹月光兽吸引一下目光，可他们的视线更多的时候还是停留在了那辆奢华马车的窗帘上。 他们多么希望，那个厚厚的紫底金丝刺锈窗帘能被风吹开一角，好让他们看到里面那个人的侧脸一眼。甚至，包括所有女人都是这样想的。 而很多男人来东平王城就是为了看一眼车里那个人的侧脸，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卓曼莎，就是车中人的名字。事实上她原本不姓卓，而是一个比较拗口的复姓，只因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萧国人，而是来自萧国西南的一个由异族建立的小国，来到这里后，她才改了卓姓。 在东平王城，最有名的是一对老夫少妻，老夫是萧宏，少妻就是卓曼莎。 卓曼莎来自异族，相貌也和萧国本土女子有异，但是，这“异”是往好的方向。 据传，当卓曼莎来到东平王城后，很快就得到了两个称号，一个是天下侧脸最好看的女人，另一个是天下身材最好的女人。 这两点都是有更深的原因的，说她是天下侧脸最好看的女人，是因为她一直按照她们族的习惯，几乎不论任何场合都戴着黑色的面纱，根本看不全她的正脸。当然，侧脸也看不全，但至少侧脸更容易看清轮廓。 说她是天下身材最好的女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有着魔鬼的身材，还因为她有着魔鬼般的舞技。可惜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有幸一睹的，他们只能在口口相传神往，还有在卓曼莎偶尔出行的时候翘首以盼。 转眼之间已是近十年过去，她早已不是二八芳龄，但是，人气不降反增。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萧宏五十以后变得暴虐和卓曼莎有关。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使得卓曼莎这个名字的意义又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人们私下里提到她，甚至有一种在议论东平历史的感觉。 萧宏和卓曼莎，这两个名字注定会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