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门楣上挂着的匾额让白鑫给摘了下来,他翻过来仔细比划两下后,拿刀具把匾额背部磨搓齐整,然后叫字写得比他好看的长流水在上头写上“白宅”,再将之挂在门额上。【】白鑫没有功名、官身,不能挂“白府”。 这时,一名仆从装扮的汉子驾着马车来到门前。白鑫诧异地看着,仆汉下车,冲他作了个揖,从车上搬出一堆东西,“这是我家大人命我送来的,请白公子收下。” “你说哪位大人?” “我家老爷贵姓黄,在府衙里面担任一方主簿。” 白鑫哑然,秦氏已经将两家的恩怨告诉他。显然,长家于这位黄主簿有一点恩情。不过白鑫还是让林大进去通报秦氏,看她怎么说。 林大进去没多久便出来,秦氏的意思是他们不收,黄家不会安心。白鑫了然,让这位仆汉把东西放下来,他们自己拿进去。 黄家送来的东西还挺多,有两匹绸料、两匹红纱布、一套茶具、秦氏和阿水用得上的头饰水粉以及几包点心。秦氏摸了摸红纱,“这个正好拿来糊窗户,省的买窗纸。” 原来它是窗纱。白鑫偷偷挠头,他刚想说这个颜色适合给阿水和秦氏做衣裳。 西江城虽说同海岸的距离比东西村要远,也还是有海风吹进来,冷飒飒极其冻人。这个家到处有破窟窿,窗纸早已烂掉,寒风从四面八方钻入,秦氏大早上就被冻醒了,一摸脚脖子,冰嗖嗖的。阿水有白鑫抱着,才暖和些。 收到窗纱,秦氏立即坐不住了,唤阿水给她帮忙,两人一块将纱布剪出均匀的大小,地瓜粉加水煮成糊糊,把纱布粘在窗户上。 白鑫出城砍柴,林大非要跟着去。这几日都是白宝书为他上药的,白鑫还不知他伤势如何。待检查过后,果真如他所说基本痊愈了,白鑫这才允许,顺便还把周父给拖出去走动走动,省得他窝在铺盖上思念儿女想七想八的。【晋/江原创/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出了西城门,往北走半里路即可看到西江书院。白鑫打听到常有人去书院靠后的山上砍柴,此山无人所属,任谁都能上去。 穿过书院的院墙,里面学子念书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中。院墙外围地势渐渐拔高,走上一段便能瞧见院内一群年轻人穿着练武服在cao场上cao练拳脚功夫。 这令白鑫非常惊讶,不由得停下来,“阿大叔,书院不止收书生,还有武生吗?” 林大盯着某几人的动作发笑,闻言,细心地告诉他:“那些不只是武生。从前朝流传下来的规定,学子们不仅要学文,还得通一些武艺强身健体。你看,他们这是在上武艺课,早上文科,下午武科。以前镇上的私塾唯有一位先生,张先生自己还得准备科考,所以才让你们上半天课。” 该不会是因为连续九日的会试考倒了许多学子,朝廷才想出这个办法?白鑫暗自腹诽着,倒是对这样的书院印象颇佳。 冬日的山上仍然一片绿,唯有松树黄了叶子掉了松球然而剥开树皮里面还是新鲜的,想找一根枯木也不容易,反倒是矮小的灌木极易干枯,烧起来也快,正适合做柴火。白鑫让林大和周父专捡一种浑身长刺的灌木砍下来,他则搜寻枯萎的树木。 白鑫动作很快,花了半个时辰搞定,木柴分出三堆捆绑起来。又见附近偶尔出现野物,一时手痒,吩咐林大两人在此等候,他一人钻进了林子深处。 “你就放心让阿鑫自己走远了?他才十多岁吧?”周父撇了林大一眼,很是怀疑。 林大知道阿金的存在,因而并不担心白鑫的安全,只道:“阿鑫的力气你也试过,这山上的野物轻易奈何不了他,再说他也不会走多远。”林大却不知,阿金已然离家出走不在白鑫身上了。 两人暂时没事可做,便从地上刨了一层松针叶子装起来,这种树叶特别受村民喜欢,一点就着跟烧纸差不多。 待白鑫归来,就见他拎着一只山麗,兴奋地跳跃几步便到了林大跟前。“今日有好东西吃了!”他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竹篼,里面装有一些茶树菇,这是他在几棵茶树底部发现的一种野生蕈菌,混入山麗rou一块炖,味道妙极。 “黑山羊?!”周父瞪着山麗叫道。 白鑫一面吩咐他俩背上柴火,一面解释道:“不是黑山羊,叫作山麗,比黑山羊的rou更鲜美,特别适用于体虚者补身子。你且看它头上的角,和鹿角相似。” 周父艳羡地摸了摸山麗,“二娘及笄的时候不知道阿浪有没为她捕捞鲍鱼,我若是能抓一只这个给二娘吃……” 刚见面时,周父一副狠辣大无畏的样子,谁知一说起他的儿女就变成了可怜的父亲。白鑫看在他是周浪父亲的份上,把自己所知的周家点点滴滴讲出来,周父认真地听着,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虔诚。 下山再次路过西江书院,书院还未下学。一直走到西城门,门外出现了数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明显是逃难过来的。白鑫三人入了西江城的户籍,稍作盘查便能进城。 “林大?!” 背后蓦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白鑫率先回头,那声音再次出现,惊喜得音调都拐了个弯:“阿鑫!” 难民队伍中现出一人,没穿鞋子,下身穿着裙子,露出黑漆漆的脚脖子;上身裹体的布料看不出原型,多处染红了;头发披散着,脸上展现出一抹哭笑不得的奇怪表情,倒是一副口牙还算白。 林大简直惊呆了,噔噔两步跨过去,伸手抱住这人的胳膊,“你!你,你……” 白鑫见状,忙和守城士兵解释说:“官爷,他是我家的一位亲戚,去了随州做生意。我们一直没得到他的消息,幸亏人平安回来了。你看,是不是通融一下,让我们把他带回去?” 刚才那一幕,守城士兵也看到了,一下子便相信白鑫所说的,不然林大怎么可能扑过去抱住那么脏的人呢。只是有些事情还得按照规矩来。 白鑫趁机递了几个钱,守城士兵先是心里暗喜,他们可是得到上头的命令,接收随州逃来的难民不得收取过路税。这会白鑫给的钱便是意外惊喜了。然而巧合的是,这位即为在白鑫他们刚到西江城那日认出长家的士兵,此刻他回过神来,没要白鑫的钱,反倒颇难为情地说:“我叫居丰茂,我父亲是居成。” 白鑫不明所以,居丰茂却让他把人带过来登记。 那边林大难过地喊了一声:“阿白。” “阿白”却调笑他:“不妥,我现在变成阿黑了。” 白鑫招呼他俩过来,在守城士兵处简单地做了笔录。 这位“阿白”不是别人,正是老佟,姓佟单名一个白字,只因白鑫姓白,老佟和林大作为林家的下人有所顾忌,一直老佟老佟的称呼。 一路上几人埋头走着,林大的手始终来着老佟。白鑫暗中来回打量他二人,一个奇妙的想法窜了出来:佟叔和阿大叔???他俩可都是汉子。
他们一行人出现在西城区,着实引人注目,路人纷纷闪开。 白宝书托着腮帮子坐在家门口,小脸挤成一团,自哀自怨中。打眼一瞧,他一下子便注意到林大身边的人,撒开腿跑进去将秦氏唤出来。 秦氏和阿水闻讯赶来,白鑫说道:“佟叔回来了。” 两人将目光转向新出现的这位,秦氏轻叹一声,隐约红了眼睛。 “我煮了一锅龙眼银耳汤,你们快进来喝汤,我去烧水。”阿水转身要走,白鑫把一筐干枯的松针叶子给他,其他的柴火还是湿的,得晒一晒。 不必秦氏吩咐,林大自觉地拿出自己的衣服让老佟穿。老佟简单洗了头面,林大为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甜汤。龙眼是他们以前从树上摘下来晒干的,银耳则是老佟帮白鑫托走货商买的,前者不花钱;后者价格极贵,半斤值二十两银子。白鑫特意嘱咐老佟帮忙买来让秦氏和阿水吃。逃难的时日他们没动它,如今安顿下来,阿水干脆拿出来煮汤给一家子补一补。 老佟饿极,一碗汤呼噜呼噜地喝,几乎是一口灌下肚。热汤熨烫过后,他的脸上方才有了丝红晕。林大将自己那碗也给了他。白鑫在旁见林大紧张老佟围着他转悠的神情,悟了,这两人果真有一腿。 热水烧好,长流水进来喊老佟。结果,林大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佟屁股后面一起进了洗澡间。其他人只当林大进去帮老佟搓背,唯独白鑫知道内情,他倒是希望经过这一场劫难之后,林大两人能有个好结局。 秦氏收拾喝完汤的碗匙。阿水过来帮白鑫处理山麗rou。白鑫将整只山麗切成两半,一半留作自家吃,另一半他问过秦氏意见后作为回礼由他亲自送到黄主簿家。出门之前,白鑫迅速将自家吃的半只山麗切成均匀的小块,省得阿水还要费劲切。 黄主簿家在东城,他官职低微,弄不到知府等高官周边的房子,只能和富裕人家住一块。白鑫上门时,开门的下人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轻飘飘地说:“干嘛的?” 白鑫稍稍抬起半只山麗,“这是我今日打来的山麗rou,趁着新鲜赶紧给黄大人送过来。” 这人不满地大声嘀咕:“怎么只有半只,既然要送我家大人,应该整只送来才是吧,不懂礼数!” 他见识少,不知山麗的珍贵。山麗似羊非羊,似鹿非鹿,在高山林木间活动,跳得高窜得快,极难捕获。当初白鑫也和他一样,只当山麗就是普通的野物,后面才偶尔得知这东西的好处。白鑫肯切出半只已经算大方了。 这人还在磨蹭,里头便有一清澈干净的声音传来:“阿四,你在作甚?” 就见堵在门口的下人惊了一跳,随即向后侧过身子,略微低头弯腰回道:“二少爷,外面有人说来送东西的,我正在问话呢。” “问完快点过来,我有事要你做。” 阿四连连点头,“二少爷放心,马上就好!” 白鑫一听,里面的人要离开,便不再理会开门的阿四,扬声喊道:“这位少爷,我是住在原先长府的白鑫!黄主簿大人好意派人给我家送了一车物品,我便过来回礼,小小野物,不成敬意。” 果然,听闻跟长家有关,那位二少爷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