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注过有关于慕容白的所有消息,也没有再关注秦楚之战的进展,未纠结那些杂事,心宽体渐好,本来了残破的身子在清雅轩里倒真的养好了不少,别的不说,就无缘无故咳血这毛病终于是不犯了,只是身子依然清瘦。【】 我安安静静地呆在清雅轩,得空了便教教清言,日子过得还好。后来想起这段日子时,我唯一庆幸的便是还有苏域与七十一陪我,他们陪着我,我不孤独。 外间的事我已很久未过问了,花开花落,日升日降,几度轮回。在那一方小地里,我一度以为时光静止了,我还永远停留在二十岁,每日清晨醒来七十一会同在门前唤我吃早饭,苏域会穿着那血红色长衫施施然走到小院里,叫我给她舞剑看。然而当那日七十一面色沉重地推开门,走到我面前告诉我秦已大败楚军,生擒楚王室时,我才忽然惊觉我已然二十三岁了。 那是秦王白十二年八月,七十一告诉我一月前楚王已逝,楚太子继位,继位不足十日却被秦军破了王都,生日擒了楚王室。我听到这儿时心头忽然有难过,楚王死了......上回见他他还精气神很足地同我说话,结果转眼就没了。 兴许是觉察出了我的伤感,苏域站在我身旁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眼神,我定了定神。 七十一继续道: “依嫂...秦王的性格,楚王室怕是凶多吉少。” 我沉默了下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楚王室们凶多吉少也正常。但我还是有些不忍,虽说楚王室们与来话可有可无,可毕竟...楚王......是我的父亲。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单寒飞呢” “也被擒了,你可别忘了秦是以什么理由打的楚。” 我不说话。 苏域在一旁看着我,目光沉沉。 “我去找她。”我忽然说道。 “阿纵...”苏域叫道正欲往外走的我,“你还有我。” 我心头一暖,回过头对她灿烂一笑。 我到了御书房,问道在外面当值的宫人: “王上在里面么” 许是我太久未出现下世人眼前,那宫人竟是愣了一下,过来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急忙点头道: “回王君陛下,王上在里面。” 我止住了正欲进去通报的宫人,深吸了一口气,提步上前走去。 推开门,我走进去,揭开纱帘,便看见坐在王座上正专心批着奏折的慕容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 上回见她时,好像是在除夕夜里的那场国宴上,匆匆一遇,而今已然大半年了。 听到脚步声,她皱着眉抬起头来,见到是我,她愣了一下,随即猛然站起身来,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布满惊喜,身子无措地摆着,能看出她的不自然。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从书桌边走出来,向我走了两步,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止住了身子,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半天都没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瞧着我。 我忍着情绪对她笑了笑,问道她: “在忙” “...没,尚可。” “若是忙便先忙吧,我等你便是。” 听到我这样说,她忽然折回身将奏折全推到一边,有些还落到了地上,然后转过身对我淡淡道: “不忙。” “......”我有些好笑,但想到正事又不能笑,我沉默了一下,问道她,“我可以寻你帮个忙么” 她怔了怔,颔首: “可以。” “楚国战败了...楚王室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杀了,以绝后患。”她淡淡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 “能不能...放过项瑶和单寒飞” “项瑶”她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冷笑了一声,“若不是她这个公主,秦军恐还是不至于折这么多人。” 我看着她眼底的寒意心中一沉,顿了顿: “放过她们......行么” 她定眼看着我,脸沉了下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我不能将我的身世告诉她,又无法劝说她,因为在我心里是明白的,一个国家若是战败,不除尽王室的成员怕是后患无穷...向来以国事为重的她又怎么可能因为我三言两语就放虎归山呢我心中有些焦虑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才能让她放了项瑶她们......放了那个与我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人。 我不想,她手上沾上我亲人的血。因为我怕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回头了。 她向我走来,在我身前站定,细细地打量着我,忽然说道: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自那次她来清雅轩找过来我后,我们之间隔着的便不是一星半点的距离了。我想起她方才见到我时的欣喜,那样下意识的神色,是不会装出来了,心中又是一阵疼。 到底,该怎么办 她忽然伸手拉着了我的手,我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却是黑眸寂寂生辉,眸色清亮地看着我: “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我心中一痛,我不知道这三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但我知道这三年里我是有多渴望着她温度,现下她拉着我,我整颗心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就在我将忍不住要去抱住她时,我忽然想起了她三年前对我说的话: “孤不会爱上你。” 我僵住了身子,猛然将手从她掌心中抽出,转过身,道: “我...先回去了。” 还没迈出步子,她就拉住了我的手臂,我顿了顿,回过头,面色沉默地看着她。 她闭了闭眼,定了定神,然后再度睁开眼看着我,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竟在她眼底看见了一丝慌乱。 “我......唔......”我刚开口想说离开,她便忽然吻了上来,强势地不像话。 我怔了半天,反应过来后立马推开了她,后退了两步,定定神,稳住狂跳的心,看向她。她却是眉目淡然,但却是抿着薄唇,像极了一个得不到心爱糖果而犯了倔的孩子。 “你......干什么......”我问道她。 她看着我,不说话,却是再度起身吻了上来,这回我怎么推也推不开,又或者是我根本不想推开。 僵了半天,我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慢慢地回应起了她。 她抱着我的手紧了紧,闭着的眼,睫毛轻颤,我抖着双手捧着她脸,轻轻地回吻着她。 兴许是太久未与人亲近,又或者是她存了心思来诱惑我...这一吻便是天雷勾地火,等我回过意识时,我已然解开了她的腰带,左手还在她胸前。我顿了顿,眼底恢复了些清明。她却靠在我肩头低声道: “去......隔间......” 倏然,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就白了,一团火气直击我脑门,瞬间迷了心智。我横打抱起她,一句话不说,抱着她走进了她平日批折子累了休息时的隔间。将她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下去,不知道为什我忽然想起了三年前我在她与谢长君大婚时的门外听到的那席话,我眼角泛起了红,死死地盯着在我身下颇意情迷乱的她:她到底,拥有过几个人 她见我瞧着她,面容却是难得的清秀温柔,我眸色一沉,再度俯身,吻着她,在她耳边哑声道: “慕容白” 她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往她身边压了压,听道我的话,她轻阖着双眸,眉目忽噙起了浅笑: “对。” 我脑里一片空白,听到她的回话,我有些神经质地喃声道: “你是王......” 她忽然沉默了下去,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不言不语。 我偏头咬了一口她的脖子,听到她吃痛的声音后我眼角的红色越染越多,红了我整个世界。掌心随着她身体的曲线不断往下,然后来到那扇闭的门前,顿了顿,整顿好心情,上前轻轻地叩开那久掩不开的大门,闯入一个我曾拥有过,后来又失去,现下又再拥有的世界:那个世界如此温暖,温暖到瞬间融化了我那颗已冰封许久的心;却又如此潮湿,泛滥着我所有的感观,像眼泪滴在掌心般的湿润浸入骨间;而又如此狭小,世间万物芸芸众生,单单只容得下我一人的闯入。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就像它本来就是我拥着的一样。 我以为我失去过,可事实告诉我,它只属于过我。 因为我的闯入,她的长腿曲了起来,倏然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扯着床被的手因用力而泛起了白。 她在我手心,我紧紧握着她。她的疼是因为我,她的笑是因为我,她的痒是因为我,她的泪是因为我。 全部都是因为我。 从来没有过的,她给了我最热烈的回应,来来往往,不休不止,然后便沉沦下去。 沉沦,沉沦。当作死前最后的一次盛宴,我们抵死缠绵。 油尽灯灭,时光偏然轻擦。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睡颜,凝视了她很久很久,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我统统要记住,记得个清清楚楚,这样才能即使在梦里也能清晰完整地看见她。 “我的王......”我吻着她额头轻轻道,“我的王......” “我是你的...你的王......”她蜷缩着身子在我怀里,紧紧地贴着我,在睡梦中指尖还勾着我发梢,嘶哑着嗓音含糊道。 那是她第一次直接明了干净果断地回应我,她是我的,是我的王。 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王。 我拥有过,失去过,惶恐过,挣扎过...最后在她面前一败涂地。 她得过,利用过,犹豫过,冷漠过...最后在我面前溃不成军。 我们之间的这场对弈,落子前,我们用渴望迎接着对方的靠近,想要用爱拥抱着取暖度过这场寒冬;落子后,我们用淡漠无视着对方的付出,想要用恨来磨平抚去那场相遇。 她从来不肯输,我从来不肯让。 所以我们在靠近之后便会发现对方所与生俱来的匕首是有多锋利,它不仅伤了对方,还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用匕首刺入的是她的白月光。 她用匕首刺入的是我的朱砂痣。 起身,轻手轻脚走到书桌前,写一份诏书,然后盖上慕容白的王印,弄好后放入衣间贴身藏好。再回头看向床榻上安然睡去的人儿,她睡得很沉,很香,像个孩子一样。我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而我们所有的不归路,就是从那时开始踏上的。 秦王宫长生殿 慕容白醒来后已然是酉时了,夕阳西沉。她从床上坐起,被子从身间滑落,露出布满吻痕的身子。她顿了顿,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微红,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在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后她忽然轻啐了一声。 她穿好衣,走到书桌前,将折子从地上捡起,重新摆好,坐下再度开始工作,同那时的她不同,她脸上挂满了笑意。同时心里还在偷偷地计划着今夜去清雅轩,是不是可以敲响那扇门了呢 她正想着,一个身影便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听到声音她笑着抬头向门口味看去,见到来人,她顿了一下,笑意淡敛,道: “长君怎么来了” 谢长君行了行礼,对慕容白笑了笑: “我是来寻王上一同用晚宴的。” 她心里有些烦躁,生怕这时候那人忽然进来瞧见了谢长君,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好转的关系又僵硬了。但面上却是不显,她起身起到谢长君身前,笑了笑,对他道: “孤批完这些折子便同你一共赴晚宴。好么” “很忙么” 同样的问题,她却是不同的回答: “是有些忙,长君先回去罢。晚些时候孤便来永安殿寻你。” “好。”谢长君笑道。 她亦是浅笑着。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尘归尘 第四十八章尘归尘 我拿诏书出了宫门,在宫门口便看苏域牵着两匹马在等着我,见到我的到来,她抬头对视我一笑。 我走上前去牵过马,对她道: “走吧。” 我与苏域日夜兼程,于两日后赶到秦军的驻地。我拿着诏书交于敬崇敬将军,他看过之后对我笑: “有劳王君陛下了。” 我摆了摆手: “敬将军此番征战楚国大获全胜,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本君在此谢过敬将军了。” “王君陛下客气了。”他笑,转身对身边的副将道,“带王君去吧。” “遵命” 我跟着那名副将去了牢房,副将给了文书,看押的士兵便带人去押来了项瑶,见到是我,项瑶愣了一下,面无表情道: “秦王君,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我冷笑了一声: “别来无恙。”
然后对士兵道: “带走” 项瑶被押着走了两步,忽然止住身子,道: “秦王君,不知我夫君单寒飞可曾安好” “未死。”我冷冷道。 “那便好。”她轻笑了一声,然后被押走了。 那名副将淡淡道: “这楚国长公主倒真是不负虚名,骨气硬着呢。” 我笑了笑不说话,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推开门,黑暗之中墙边坐着一个人,我掌了盏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问: “苦么” “先生”单寒飞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我,眼里闪起了光,她一手抓住了我的衣服,紧张道,“先生,您能救救阿瑶吗” 我蹲下身,问道她: “你知道她是谁吗敌国长公主” 她脸色煞白。 我继续道: “你跟我走,我能救你。” 她拉住我衣服一紧,哑声道: “若用我一命...能换阿瑶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依秦律,项瑶当处凌刑。” 她浑身一抖,哆嗦着身子忽然向我跪下,望着我: “先生仲未此生无成大事,但求所爱之人长安。仲未......求求你,救救阿瑶,我保证她不会复国的先生” 我放下灯,扶起她: “楚国长公主项瑶,必须死。我救不了她。你跟我走吧。” 闻言,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朝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 “仲未为阿瑶之夫,生当同床,死同xue。先生好意仲未心领了,但恕仲未不能离去” 我看着她,那个曾经怕死地要命的单寒飞现下跪在我面前说要与项瑶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我又能与谁同生共死 “当真不走” “仲未死后,恳求先生能将我与阿瑶埋在一起。” 我轻声道: “我应你。” “多谢先生” 说话间我抬手劈向她后颈,她身子一偏便倒在了地上,我笑了笑,这家伙依旧这么弱,也不知道项瑶是怎么养得她。 “来人”我唤道人。 “王君。” “将她抬出去,与项瑶一起,不日将由本君亲自押回王都问斩” “诺” 我带着一小队人马,押着项瑶与单寒飞回王都,行了一日,天色渐暗时我对众人道: “就地扎营,休息。” “诺” 我下了马,看了看天,大抵快要变天了。身旁的将士们忙碌的在扎着帐篷,我闲来无事便走到关着项瑶的牢车前,问道她: “饿么” 她冷冷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又问一遍她: “饿吗” “不饿。”她冷声道。 我饮了口酒,笑: “不饿那晚饭便不吃了。” 她不说话。 我问: “知道么单寒飞愿用一死换你一命。” 闻言,她死死地盯着我不放,目光里喷着火。 我耸耸肩: “当然不可能,她的命还没你那么金贵。” “你” 我喝了口酒,对她淡淡道: “知道么你毁了我的生活。” 她冷笑了一声: “怎么我一个败国公主还能毁了秦王君的生活呵呵...还是说你不敢告诉慕容白” 我摇摇头,看着秦国的方向淡淡道: “不是。” “那是什么”她看着我。 我将酒袋丢给她,面无表情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 子时 营外人影闪过,我穿好衣后从营帐中走出,苏域依旧穿着那身红衫,我皱了皱眉: “做刺客不是该穿夜行衣么”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冷笑: “下个毒而矣,还用换衣服” “......” 苏域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牢车方向走去。营地静静的,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因为我...他们全做了冤下魂。 “走啊”苏域头也没回道。 我赶急跟上前去。 到了牢车前,苏域拿了一把刀,手起刀落,锁便被她劈开来。项瑶被惊醒,她看着我与苏域,面色有些诧异。 苏域丢了刀,道: “阿纵她妹,过来,让师叔瞧瞧。” 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流氓 项瑶看着我,我笑: “来,我带你走。” 项瑶打开门从车上下来,顿了顿,道: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笑而不语。 苏域在一旁横了她一眼: “你是她妹啊她不救不让她救那你还告诉她身份” “师叔”我唤了声苏域,现下我并不想说这些,做都做了,没回头路了。 “行了行了,走吧,路还远呢”苏域转身道。 “仲未她......”项瑶迟疑道。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指了指不远处马上趴着的人,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与苏域项瑶单寒飞四人骑马连夜离开,到了次日清晨,苏域对我们道: “行了,我便送你们到这了。七十一那蠢货久了怕是顶不住,你们顺着这路再行一日,傍晚便可到渡口,搭上了船,世上便再无项瑶单寒飞了。” 我对她笑: “那你便在秦国等我回来罢。” 她背立着晨光,对我道: “如此,我便在秦国等你。” 秦王宫御书房 “王上”一名男子闯进大殿对慕容白抱拳道,“项瑶单寒飞被人劫走了” 慕容白脸一沉: “胡说什么哪个贼人敢去大秦军中劫人” “王上......”男子小心翼翼道,“三日前您下了诏书让王君前去押楚国公主回王都问斩...就是......在路上被劫的......王君陛下...也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