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做了这么多,布了这么多局唯一想要听到的电话来自方瑾烈的电话,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把他给挂了,他要等着,等着对方彻底没了冷静,主动来找自己,将所有被动化去,掌控一切全局。 或许这只是一个原因,其实自安墨在婚纱店晕倒以后,从h一市医院再出来以后,他便本能的不喜欢再次接听手机了,与他而言,一般的,不重要的交谈,信息发送便是可以了;重要的,隐秘的,只有面谈,就算对方来多少个电话,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给对方挂了,掐了,直到那人找了过来 如今,他站在这个门诊的门外,安静的,沉默的,一站便是十多分钟,最后推门,走了进去...... 似乎早就料到安墨的来到,一身白色大褂的程医生并没有说什么见外的话,只是低低的笑道: “安墨,你下定决心了” 因为带着口罩,那种笑容并未让人瞧得真切,不过,必定是清秀的面容下,带着微微上扬的暖意弧度,让人错觉是一种温暖亲切吧 医生悠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右手边上是一杯甜到发腻了的咖啡,四指灵活的转动着手上那只银黑色的钢笔,面前是一份用着颜体的字体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的,名为“林衍”的病例报告,左手边是一堆叠的老高的病例, 细看之下,似乎都蒙了一层灰,可见主人对这些普通案例有多不用心,那前左边边上是一台倾斜着放的银白色电脑,和一盆碧绿通透的薄荷,程医生点了点头,示意安墨坐下。 “......” 安墨的正前方是一杯刚刚热好了没多久的柠檬水,一看这儿,便知道这人是从自己站在门口就在一直等着自己进来的,面对这个人,他心悸,看不透,也就不回话,只是安静的垂着眼帘,也算是一种无声的默认吧。 “原是听不见么” 程医生低低的笑了,暖意浅浅的眸子里润蕴着淡淡的纵容和温柔,安墨很少会直接无视他,更多的时候他会盯着自己发呆,当然,程医生清楚,安墨的视线从来就是没有焦距的,而此时的异常沉默,原是这个么。 对于病人,作为医生总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程医生年少成名,在这方面的天赋无与伦比,对于一个普通不熟悉的病人,他也能够看透一二,更别说是他特别关照过的安墨了 助听器已经不行了么 这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造成的完全性失聪啊 医生心中暗暗叹息,却也没有多大为安墨怜惜的意思,更深的是一种实验即将成功的愉悦,安墨于他,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过多的关心和照顾,也只是为了这项实验罢了。 其他别的旁的心思,医生从来就没有了。 很好,既然安墨进来了,那么再出去时,他将作为一个全新的人格,再不是那个有着林衍的软弱和感性,安墨的理智和深沉的男人了。 曾经的林衍,为了逃避成为安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中,死在自己眼前,他却连叫救护车的勇气都没有,叫救护车的能力都没有,是他亲眼漠视了倒在血泊中的母亲,那闭眼前朝自己看来的殷殷期待的目光,那样微弱却执拗,他却连冲过去抱着对方等待救护车的来临都没有,甚至连看着对方上救护车的机会都没有而离开了,哪怕是因为安家人强行以林妈的命作为威胁他回去的手段,他也还是辜负了这辈子最深爱自己的母亲..... 可笑,当初的林衍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安墨,逃了,去见了自己最为亲密的亲人,是他错估了血缘,错估了母爱,以为变了一张脸,就没人能够认出来了,但是作为最深爱自己的母亲,那有可能认不出呢,是他懦弱,是他胆小,才会在林妈认出自己的时候,便逃了,至使思儿过甚的林妈惶急之下追了出来,看不着路,活活被车撞的脑死亡。 安墨已经慢慢在医生的暗示下闭上了眼,那些曾经困扰着他的血色梦魇,那个梦中看不清楚人脸的车祸受害者的相貌,完完全全的呈现了在他眼前,这一次他记起了所有,走马观花似得看尽了林衍的一生,安墨的半辈子,曾经在他脑中一直尖锐刺耳,否认自己是林衍,而他是安墨的音色渐渐消失了,留下了的......是一段惨痛的记忆。 医生看着安然沉睡着的安墨,取下了一直带着的口罩,同安墨知道的一样,对方模样很是清秀,嘴角是从不曾失去的笑意浅浅,暖意的眸色在碰上安墨沉静的睡颜时,更深了一点,这个人醒来会变成怎么样呢 真是拭目以待。 医生其实一直很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遇到那个男人,那个把姿态放的那么低的却又那样高傲任性,对他来说无比可爱别扭的明星,那么他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呢 他一直想知道,可却一直没有机会,但安墨给了他这样的机会,既然有,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抓住,医生就是这样一个我行我素到了极点的人,为此甚至瞒着男人动用了一些暗中残留下的势力。 当林衍还是林衍的时候,他已经被自己害死林妈,亲眼目睹林妈死亡过程的巨大愧疚湮没了,整整一年的自闭和心理治疗,对他来说没有半分的帮助,这个时候,医生出现了。 他果断的把林衍最愧疚的那一部分尘封在了林衍的记忆深处,不触碰它,却是一颗小小的火种,随时便会引爆,这造成了之后的安墨总会幻听,总会被那个声音嘲笑,讽刺,因为它觉得它才是林衍,而拥有了记忆的男人,什么也不是,因为它是作为林衍情感最为强烈的一部分,没有了对林妈感情的躯壳,不再是林衍,之后淡漠的情绪的躯壳便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安墨这个身份,加上原有的天赋,他可以把安家公子这个位置做的更好,如果没有林唯,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也就是说,曾经的林衍早已一分为二,一个是在脑海里叫嚣着自己才是林衍的,只对林妈有着深切感情的悔恨懦弱的林衍,一个是把那些忘却,将所有希冀情感全都给了林唯的林衍,或者说是他是一个被塑造了的安墨。 但这一切将在今天被全部打破,他的记忆终将完整,却也没有了任何情感,这就是医生最大的成功,林衍的意志力强悍到了极点,纵使是医生他也不能丝毫不受伤害的入侵,如果不是有了林妈这个缺口,有了今日林唯的一番作为,医生知道,这项实验还遥遥无期呢 但也只有这样精神力强悍的林衍,在剔除了所有感情以后,才可以和曾经的医生相提并论...... 在昏睡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从这个门走了出去,曾经最爱的柠檬水在他口中如同白开水一般,没有味道,安墨神色间就如同大梦三生,有着无比的轻松释然,与毫不做假的淡漠。 是真正的淡漠,真正的对任何事物的无动于衷,仿佛万物都激不起他半点心湖涟漪,彻彻底底的坐到了波澜不惊,宠辱不变,因为不在乎,所以是高高在上的冷漠,因为没有得失心,所以就算是此刻林唯逝去,安家覆灭,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在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程医生看着这样全新的,宛如重生的安墨走出了门诊,楼下对方的背影在阳光的投射下,隐隐淡淡的,似乎上一刻还存在,下一刻便没了,他看着被人拦下的安墨,收回了视线,医生眨了眨眼,有些任性的决定下班回家了,真是有些想他的男人了,不如回去再多做一些糕点给那个孩子气的男人吧 医生眼前似乎还残留着安墨睁眼时带给他那一瞬的惊艳,全然的死寂冷漠,失去了雾霭朦朦,漂亮直接的让人心颤,但医生和改造了的对方是同一种人,这样的眼神除了初始的惊艳以后就不能再在他心底泛起波澜了,医生在乎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其他的注意最多不过一眼的时间...... 这是个不错的作品,过去了的作品,医生这样想着,以后的事情他就再也管不着了,至多再看个结局 就这样,程医生愉快的拨了个电话给自家的那一位,言语间尽是催促让对方早点回来,试吃自己新出产的糕点,不过听着对方停顿微妙的语气,想象着对方无语泛黑的表情,他心底的名为愉悦的泡泡止也止不住的冒了出来,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一天强过一天的感觉呢。 但、如果有一天这个人背叛了自己......他会怎么样呢 医生沉沉的想着,他应该是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的可能吧,被过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想着背叛呢 “安墨,我们谈谈吧。” 方瑾烈拦下刚刚从医院出来的某人,一贯轻佻的眉眼间尽是沉沉冷气,铁青僵硬,怒意暴虐,他却是压着,自以为很是冷静的问着对方,却不知他的脸色都多糟糕,活像是一个来失魂落魄,焦躁难安的失败者。 ...... “好。”冷漠凝视。 良久,安墨漠然道。 方瑾烈被安墨那像是看待死物一般的眼神弄得心底一怔,莫名的更加觉得不安了,但是没有办法了,在看到凌云出事以后,前后的一切都被串联起来了,他只能求这个一手策划了这些的人,别无他法。 、舍命陪 方瑾烈第一次感到心慌,第一次失去了把握,原本掌控在手掌的一些事情,慢慢的,不知不觉得,就那样脱离了他的掌心,而他竟连发觉都没有,事态如今朝着一个他都不知道的方向发展,他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了,以不变应万变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着车,渐渐放慢了车速,想着现在的凌云,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如果这些日子以来的凌云所表现的都是装的话,那么他应该相信,凌云不会那么冲动的 凌云的城府比他方瑾烈想的要深得多,凌云能够狠心利用自己,那么也应该沉得住气。 想通了这一层,意识到凌云不存在危险,不会真的去找善琏,方瑾烈原本打算左拐的方向变成了直行。 被安墨撩拨得焦躁烦乱的心,在此刻终于恢复了安宁,方瑾烈想,但凡他现在有一分理智,那么他现在该做的,不是傻乎乎的,没脸没皮的去祈求凌云还在家,而是应该掉头回去,回公司,把那几个安墨安插在公司的钉子,拔出去 因为凌云城府就算再深,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知道自己查的那些,除非有人特意把这些东西拿给他看了 而唯一一个有这个能力的人,是自己的心腹,但那个人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然,没有能力却有有这个机会的人,可不止自己的心腹那一个,便是那个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的女秘书最近不是在和自家的心腹交往了么 一个安墨正大光明安插在这里的秘书 方瑾烈想得再多,明白得再透彻,理智也无法战胜情感,车子还是驶往了自己家的方向,他只在乎他在乎的,哪怕收到了那条短信,哪怕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想再回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他曾经痴心做梦以为存在的,属于自己和凌云的家,看看它是否如今真的不在了...... 开锁进门的时候,方瑾烈是带着近乎忐忑的心理的,环顾一圈,冷寂,死寂,原本那个喜欢躺在沙发上无意识转换台的娃娃脸男孩并没有引入眼帘,原本因为怕黑一直微微亮着的灯,并没有打开,客厅,没有人,走进厨房,还是没人,然后他第一时间又冲向了卧室,大力推开了卧室的门,没人,床上整洁的令人指尖发冷,整个“家”是完完 整整的,衣柜,鞋柜,抽屉,什么也没有少,唯一少的,就是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所谓的绝望,莫过于久旱逢甘霖却被告知是海市蜃楼,烟花一梦...... 所有的窗帘被他僵硬而呆滞的全部拉上,近乎崩溃的,方瑾烈回到了客厅,呆呆的坐在了那个人最喜欢的深蓝色沙发上,笼罩着他的阴郁灰暗如同一片气死茫茫......深的令人心悸。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坐在沙发上的人却没有动过一丝一毫,仿佛一尊不会动的蜡像,悉悉索索的推门声,并没有让方瑾烈抬头,他和这个世界似乎隔了开来...... “啪”,灯就那样毫无预兆的亮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在这一刻变了....... 后来,知道了自己承受的极限在哪里的方瑾烈,意识到了自己比他想象的还要在乎凌云后,只得在电话被挂以后,通过那个女秘书,找到了正接受完所有治疗以后,在医院外面刚出来的安墨,然后,他拦下对方,他说: “安墨,我们谈一谈吧。” 他不会知道,那个时候的安墨已经变了,在他离开以后,因为林唯的一席话,因为医生的引导,那些曾经对安墨来说的执念,已经失去了,没有价值了,所以,原本的安墨,布下的局,在那一刻,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和意义。
因此,方瑾烈注定会因为这一次的谈话,失去所有。 但即使知道了会有以后的结局,他也会孤注一掷的做下去吧 他......不想再见到那样的凌云,冷漠到不近人情,死寂空洞,如同行尸走rou一般,没了生存的意义...... 那个时候,灯亮了,方瑾烈僵硬的抬头,眼神是飘忽而没有焦距的,然后,一身休闲牛仔的凌云就那样在很久以后,在他反应过来以后出现在他的眼底...... 他听见对方说:“方瑾烈,我杀人了,善家的人。” 一字一句,坚定,不容置喙 平静到死寂,杀人仿佛于对方来说,渺小到微不足惜。 他还听见对方说:“方瑾烈,我要让善家付出代价。” 是要,不是想,凌云这话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不惜以卵击石的决定。 然后,方瑾烈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说,“好,我帮你。” 不惜一切的帮你,只要你别再离开。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就是大半年前,在方瑾烈和安墨仍是一条道上的时候,对方曾说过,“瑾烈,你要白家,我要善家” 现在白家已经垮了,垮得不能再垮,而安墨,要的,如今想来真的是善家吧。 曾经方瑾烈以为的一句戏言,正在有条不紊的朝着安墨所安排的方向进行,紧密而可怖。 安墨的心思,于他而言,已不愿再去揣测了,在明知一切都是安墨设计和安排的时候,那种可想而知的震惊并没有袭上心头,有的只是空洞洞的茫然与畏然,安墨做得出这一步,方瑾烈不是没有预料过的,只是那个时候,他以为对方至少还是惜命的,不会走的如此偏激和疯狂,如今想来,安墨说的没错,天真的还真是自己。 方瑾烈和安墨究竟谈了一些什么,没有人会知道,那些东西,方瑾烈就算是死,也是不会再说出来的,势必是要带进棺材的,只是自那以后,原本似乎快要一蹶不振的,突然势如破竹般又得到了好几个学校和医院的开发案,银行的贷款也下来了。 似乎就这样奇迹的扭转了一个败局,但在所有人都以为方家又要重新恢复往日的光辉时,它却和安家对上了。 那个时候,方瑾烈每天疲惫到只能保持三个小时的睡眠,每见一次凌云,他的瞳仁也就幽深一次,似乎有着无尽的复杂,无尽的缱绻眷恋。 凌云晚上被噩梦惊醒,为了压惊,他一般都会去厨房倒水,然而经过书房的时候,见着方瑾烈的灯亮了一个晚上,那种感觉,其实说不出的奇怪。 他见过方瑾烈做的资料...... 安家要的土地,方家他们也要。 安家要的名额,方家他们也争。 ...... 安家出现的饭局,方家他们一定出现。 方家和安家对上,即使是凌云也是不甚清楚的,若不是曾不小心看见了方瑾烈桌案上的那一系列针对安家而制定的方案和动向,凌云是绝对不会相信方瑾烈和安家真的决裂了,对方有多在意安墨也许对方不清楚,但他在一边看的很是明白,要不是哥哥说......凌云本是不会在杀了善家的人以后,回来凌云这里的。 方家在早先的时候便已经重创了,如今不借那几个案子休养生息,反而与争锋相对,在所有人看来,无疑是自寻死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家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安家确实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方瑾烈的做法,所有其他家族的人都不大明白,不甚了解,暗自在猜测,是否前些日子方家出事是安家在幕后设的局,所以方家才会在脱困的第一时间找上安墨,找上安家,进行粗暴的报复...... 但,所有人都在叹息,方家该是到了尽头了...... 儿时的经历,让方瑾烈放在心上的东西少之又少,对他来说那些个人啊,财啊,名啊,都是些新鲜玩意儿,旧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也就只有一个凌云,让他上了心,十几年,都没有真正放下过,也许别的嫡系的世家子弟自小到大受尽了长辈的爱,吃的是家族的,用的是家族的,对所谓的家族必尽一份心力,那是他们的担当和责任,但他方瑾烈不欠方家的,但凡方家对他有其他家族对自家嫡系的一份好,方瑾烈都不会这么做,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真正想做的要自己真正想要的。 甚至于,方老爷子因此重病,他也我行我素,没有犹豫的做了下去。 也许以前的安墨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在明知方家是日后站队的一大变数,在他为此已经做了这么多以后,他依然可以这么有恃无恐的,挂断对方的电话,只等着方瑾烈自己上门来,不怕对方的反悔。 而如今的安墨,他能够这么随意的对待方家,对待方瑾烈,是因为他,并不认为方家有什么一定值得他执着的 当输赢对他不再重要,那么那些所谓的筹码也就不再重要,也不必耗费心力去执着,他仿佛彻底的跳出棋局,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方家于方瑾烈如同鸡肋,用之无处,弃之可惜,而安墨不在乎方瑾烈的想法,他血腥的替对方做了决定 弃之方家,然后,以之引人入局。 至于结果如何,他就不愿多去想了。 、心浮动 彼之,吾之蜜饯。 距离上次与安墨不欢而散以后,已有半月有余,林唯就算是刻意不想打听对方最近的境况,但,那人源源不断的信息和遭遇,早就被其他好事的人,当作笑料和谈资,在这一圈传了开来,没有任何的顾忌。 而他林唯,不管是为了什么,竟然在这一圈里混了,这些信息也就被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很奇怪的,曾经的自己面对安墨,似乎经常性的,难以自制的失控,但今日,林唯看见对方,只觉得空茫,竟是连愤怒焦躁的情绪都不甚了,也许之前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是正常的,但如今面对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