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敌视
一早，顾海瞳被手机上微信的提示音吵醒。【】消息是左溢发来的：“实习结束，暂时回来玩两天。” 顾海瞳无比雀跃，“呼”地揭被下床。冲进洗手间，精心洗漱了之后，将自己一头短发夹起来还是放下来侍弄了好久，也没拿定主意。 手机又响了，左溢发了消息称：已经快到站咯。不过不要麻烦你来接，我爸已经车站恭候我大驾。末尾一个“哈哈”的人脸图案。顾海瞳这才放弃折腾投放，放下短发，想了想，带上一根沈无忧去年从韩国给她买回来头箍。 顾海瞳的脸有些偏圆，大概是从小就被mama呵护在手心的缘故，一直开开心心的，所以面相趋于和善。两只眼睛很大，而且圆溜溜的，小时候的她，特别招人喜爱。长大了，这样的眼睛，再配一张嘟嘟唇，漂亮还是很漂亮的，就是很明显，人显得稚气。 因为mama离世，心情一直不好，脸颊微微苍白。不过，擦点隔离，脸色就好看多了。身上一件军绿色修身t恤的外面，是同色系颜色略浅背带裙，细条纹黄色袜子的外面，穿一双浅色运动鞋。这些组合在一起，便是明媚活泼的顾海瞳。 顾海瞳背了一个斜挎包，连遮阳帽都没来得及拿，便急急忙忙奔出门。 现在所住的揽月小区，和顾海瞳原来住的那个紫金小区，差一站路。公交车左等右等不来，顾海瞳便徒步奔过去。奔到紫金小区22栋，左高栋的奥迪车已经停在停车位上。 左高栋从车里出来，左溢去行李箱拿行李。 顾海瞳老远看见，大叫一声：“左叔叔。”奔到近前，开心地叫喊：“左溢。” 左高栋一看是她，笑起来和蔼地回应：“是海瞳啊。大热天的，一早就过来啦？” 顾济中当年生意做得不错，住在这儿，和沈无忧一起，与左高栋的关系非常好。尤其是沈无忧——虽然一开始，左高栋应该是顾济中的顾问律师，所以两个人是朋友。可是，沈无忧外形极好，容颜美丽身材又非常火辣，因此，逐渐逐渐，左高栋对沈无忧感觉也越来越不寻常。 不过，沈无忧这个人，除了对女儿热烈，对任何人似乎都冷冷淡淡。因此，左高栋对沈无忧和顾海瞳都非常好，沈无忧知道，知道就是知道，接下去就没下文。就连顾济中，对于左高栋面对沈无忧母女别样的热心，也从不浮想联翩。 顾海瞳对大人的事，了解甚少，只知道左叔叔对自己非常好。左高栋这么问，她就真心笑眯眯，说：“是啊，好想看见左叔叔，连公交车都没来得及乘，一路跑过来的呢。” 左高栋一听，吃了一惊，说：“徒步过来的呀？”上下打量顾海瞳那一头汗，下意识责怪：“给我打个电话，接左溢的，顺路，我就去把你接过来了啊。”对左溢说：“尽快的，你给外面那水果店买个西瓜过来，回头给海瞳切了，吃了消暑。” 顾海瞳一听，立刻接住话头：“左叔叔，我和左溢一起去买西瓜吧？” 左高栋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笑着说：“好的好的。”问左溢：“有钱的吧？” 左溢脸上一直都挂着微笑，说：“有的。” 左溢，江州大学计算机系三年级学生。能够获得顾海瞳从小时候开始，就从未断绝过的喜欢，除了178个头外加宽肩膀细腰杆因而玉树临风的外形外，更多的，就是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失温和的笑容，以及说起话来，总是叫人心里暖暖的关切人的语气吧。 顾海瞳三年级写作文，写最喜欢的人，就写：“我最喜欢的是邻居家的左溢哥哥，他总是跟我暖暖的好像太阳一样的感觉……”引起过同学们善意的玩笑，也让当时的沈无忧羡慕妒忌了一回。 挑西瓜时，顾海瞳就好像小时候和左溢在一起时，左挑右拣：“这个西瓜不好，太大了。就我一个人吃，你和左叔叔，都不太爱吃，吃不完的。红瓤的，普通，我要吃黄瓤的。” 水果店老板娘说：“我这儿有上好的黄玉，不过价格贵了点。” 左溢毫不犹豫，问：“黄瓤的西瓜多少钱一斤？” 水果店老板娘说：“普通的红玉一块五，这种黄玉是最好的品种，两块六一斤。”选了一个称了下，五斤多。 左溢笑呵呵掏了五十块钱出来，除了这个西瓜之外，又买了号称最新鲜的妃子笑。 顾海瞳忍不住嘴馋，路上就剥了个妃子笑。左溢两只手都拎水果，这会儿还刻意腾出一只手出来，将顾海瞳剥下的荔枝壳接过来。 顾海瞳将荔枝咬了一半，接着剔了壳儿，把剩下的整个儿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唔，甜如蜜的荔枝汁水盈满了口腔。 “真是太好吃了。”顾海瞳称赞。 左溢便又拿出一颗来给她：“那你再吃一颗。” 顾海瞳终于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人来人往的呢，吃一颗，解解馋也就差不多啦。” 左溢脾气很好地笑：“没事的，会有谁故意瞧你？”顾海瞳就又剥一个。他托着两个荔枝剥下来的壳，以及荔枝吃完剩下的核，路过垃圾桶，才一起扔了。 在左家，左高栋已经将饭店里送上来的外卖布置在餐桌上。左高栋工作忙，做菜这类事不擅长，就煮了一锅饭在电饭锅里。顾海瞳听到饭好后电饭锅的提示，便主动过去，熟门熟路拿了三个碗，装出三碗饭。 吃饭时，左溢就问顾海瞳：“最近心情好多了吧？” 顾海瞳点点头，说：“日子还要好好过，mama在天上，也不希望我每天愁眉苦脸。” 左高栋接了句：“是啊，每天愁眉苦脸，就要变得不好看了。”三个人闭口不言吃了一阵子，左高栋吃得差不多了，交待左溢：“你既然回来了，假期里多陪陪海瞳。”转脸问顾海瞳：“高考分数出来了，考上江大了吧？” 顾海瞳脸上添了红晕，忸怩了片刻，笑起来说：“有些差距，不出意外的话，九月份，我会去理工大的计算机系。” 左高栋眼神里露出一丝欣慰，为的是昔日对这个小姑娘的感情，同时，也为因病逝去的沈无忧感觉到高兴。他更加感慨的是，现在就坐在他两边的两个孩子：左溢，顾海瞳—— 顾海瞳的心思，左高栋眼睛雪亮，看得清清楚楚。 就看左溢了！ 左高栋思忖了一会儿，对左溢说：“左溢，你看海瞳对计算机系这么用心，你心里也该有数了啊。” 左溢憨厚地笑，似是而非点点头。 左高栋就满意地转脸又看顾海瞳：“海瞳啊，你mama不在了，不过，你的未来你一点儿也不要担忧。你mama她——”说到这儿，他略微顿了顿，叹息了一声，转过话去，说：“总之，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你尽管上学，求知，日后出来找一个稳定的工作，过安稳又幸福的生活。你也知道，这些都是你mama毕生最渴望的。她最渴望的，就是安稳平凡的一生。” 顾海瞳泫然。这么贴心的话，这一个多月来，她是第一次听到。也许左叔叔是外人，正是外人，所以情感上更放得开些。 爸爸—— 从沈无忧病逝那一天起，顾济中表现出来对家庭、对女儿的冷淡，顾海瞳极其诧异，却很善意地为顾济中归纳为：因为mama的病逝，爸爸太伤心了，所以然。 左高栋律师行里有事，午饭之后就走了。餐后吃水果时，就左溢和顾海瞳两个人。 两个人在客厅木头长沙发椅上坐下来，左溢打开电视，又递了一把不锈钢长柄水果叉给顾海瞳，然后问：“你爸爸最近生意怎么样？有没有起色？” 顾海瞳想了想，说：“应该还是老样子吧？有起色的话，人的精神就会变好了。” “还是受几年前拍卖出赝品事件的影响，是不是？”左溢自己叉了块黄玉，嚼了两口，将瓜子吐在杂物盘里，将西瓜咽下去。看顾海瞳无奈着点点头，他就叹气道：“现在的人，也真挑剔。以前做了那么多次拍卖，都很成功，没有人记，一次失误，就没法原谅。” 顾海瞳倒是很豁达，没有介意被揭自家疮疤，反过来安慰左溢说：“社会的规律就是这样子的，信誉如同生命，信誉毁了，虽然也不是我爸爸刻意为之，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吃了一会儿西瓜，左溢又剥荔枝给顾海瞳。 左溢又问：“不过，刚刚我爸爸说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海瞳没在意刚刚左高栋具体说了什么，诧异地“啊”了一声。 左溢就挑明了道：“我爸爸对你说，‘总之，一切都不会有问题。’还让你‘尽管上学，求知，日后出来找一个稳定的工作，过安稳又幸福的生活’就可以。”说到这儿，他停下来，瞧着顾海瞳的眼神怪怪的。 顾海瞳放在嘴巴里的荔枝，顿时消失了原本的甜蜜。 顾海瞳不是傻瓜，她听出来，左溢对左高栋刚刚的话多心了。什么叫“总之，一切都不会有问题”？顾济中拍卖行四年前出过一次事件，一件最后成交价为一百六十六万的明代瓷器珍品，到达买主手上时，竟然成了赝品！所有拍卖的货，之前都由顾济中验收，也就是说，卖家拿来的，最起码在顾济中看来，是真货。真货最后变成假货，因为后来还有关于这件瓷器交易的缘故，最终，顾济中得以三倍价格赔偿那是铁板钉钉，躲也躲不掉，顾济中在拍卖行业信誉更是一落千丈，这才要人命。 当年，顾济中赔偿瓷瓶买家四百九十八万，花光了十几年，他做拍卖行所攒下来的所有现金，以及他买来当成他和沈无忧一起生活的房子。这也就是他后来搬家，搬到揽月小区的原因。 揽月小区的房子，是结婚前，沈无忧**买下的。 可是，沈无忧就是一个开宠物店，每个月撑死也就赚四、五千块钱的主。沈无忧这几年化疗、治病，自己的积蓄，也花得差不读了吧。 顾济中没多少收入，顾海瞳的未来，怎么就“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了呢？更别说，顾济中手里面，还要负担一个沈海潮！ 顾海瞳还没想过，有一天，要用有隔阂的眼光，来看待她最喜欢的左溢哥哥。也因为此，她只是怔怔地盯着左溢。希望左溢能为自己的话，说出一句更加妥帖、又能暖人心的解释。 可是没有。 左溢搔搔头坐着，还是那样淡淡然然地笑。这笑，看了十几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天，顾海瞳读出许多冷淡的味道来？ 顾海瞳不想把自己和左溢之间的感情弄僵，她委屈，也生气，却还是平静地站起来。 “左溢……”连叫左溢的声音，她都处理得不会听出不对劲。顾海瞳抿抿嘴巴，强迫自己笑起来，说：“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左叔叔那里，我不会多麻烦他的。你刚回来，还是应该休息休息。我，那个，我先走了。” 这件事情，使得顾海瞳颇受了些刺激。晚上，她和沈海潮、顾济中一起吃饭时，她没忍得住，问顾济中：“爸，两个月后，我和海潮都要开学。mama病三年，花了不少钱。这学费……” 顾济中瓮声瓮气的，说：“有的。你和海潮两个人上学，四年八个学期，所有的学杂费、住宿费，你mama生前，都给你们预留好了。”说着，他也心事重重似的，盯着顾海瞳，先叫了一声：“海瞳——” 顾海瞳忙不迭应声：“嗯！” 顾济中很想说什么，最后又欲言又止。 所有人里面，只有沈海潮是最为轻松的。吃完饭，沈海潮照旧收拾碗筷，所不一样的，顾海瞳如今意识到自己在家庭里的地位大不如前，也到厨房，帮忙一起收拾。沈海潮洗碟子碗，她就帮忙用吸水软布把碟子碗擦干净，又在沈海潮的指导下，将碟子碗在柜子里分门别类放整齐。 干活的时候，沈海潮对顾海瞳说：“多好的mama呀，人都去了，给女儿的安排，还是点滴没有落下。” 顾海瞳自打发现她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半点尊敬，就加强了心里对她的那份厌恶。因此，从来不会失去微笑的她，面对沈海潮，就没了笑容，且微蹙那双秀气的眉毛，瞪着沈海潮说：“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我妈准备的学杂费和住宿费里面，还有你的一份。” “噢，这倒是。”沈海潮还没厚颜无耻到连这样的恩惠都要忽视的地步，微微感动了一下，就转开话题说：“只可惜，你再也不能万元一件衣服、千元一双鞋子的那样挥霍了。”拿过顾海瞳慢手慢脚来不及擦的碟子，快手快脚擦完，放好，直起身得意无比说：“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公主一样的顾海瞳，和乞丐出身的我，就变得级别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幸灾乐祸，让顾海瞳气到想要爆炸。 在顾海瞳的世界里，从未看到过这样恩将仇报，又这么喜欢将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 顾海瞳突如其来一阵恶毒的心思，脱口而出：“我还有爸爸呢。” 沈海潮闻言一呆。 顾海瞳就着自己这句话继续强调：“没错，就是这样，我还有爸爸，而你并没有。”既然这一月来，沈海潮从不吝啬嘲笑她的现状，那么，她也就无需顾忌，尽情揭露沈海潮的疮疤：“你都忘记了吗？你当初是怎么被乞丐集团追着，跑到我爸爸mama的身后。是我妈救了你，我爸最终同意领养你。但是你不能姓顾，只得到我妈的允许，才姓了沈。我虽然没有mama了，但是，我mama在天国，她从来没有不属于我，而我，还有爸爸。” 沈海潮被羞辱到了，脸色煞白，眼睛发红，胸口因为非常生气所以很大幅度一起一伏。 “你还真有种！”沈海潮短暂的失态之后，重拾自信咬牙切齿说：“原本想你妈对我还算不错的缘故，虽然我一直都很看不惯你，可还是忍着你算了。但是，你竟然跟我说这样的话。” 她的气势一刹那这样逼人，顾海瞳心跳漏了一拍。 顾海瞳想问：“你还能干什么？” 沈海潮收拾好了所有的碗碟，按了消毒柜烘干的键转身离开。 顾海瞳看过同学和同学之间闹矛盾，不过吵吵架而已，能有什么了不起？沈海潮的威胁，她也就自然而然不放在心上。 ...